第五十六章 懸棺

血色的山石間,兩道身影正在飛奔。

天際的烏雲匯聚,與血色的瘴氣交融,旋即黑色的雨幕如飛瀑落下,這兩道離得很近的身影對視一眼,身形停滯下來等待著。

這兩道身影自然就是顧青和裴影。

顧青以兩百張一階下品靈符,炸翻眾修以後,心中就隻存逃出流積山的想法。

得了幾株二品靈藥,這收獲已是超乎想象。

裴影則是為了自己那三成好處,緊緊跟著顧青,兩人橫跨兩百餘裏,回到了這流積山的外圍區域,卻是未曾循著來路。

沉默許久,兩人無人開口。

直到前方傳來隱隱的喊殺聲,顧青的目光微閃。

“裴道友可知入了這黑色的雨幕後,依舊朝著前方行進,會有何等後果?”顧青轉眼看向側後方的裴影,他一直在戒備著此女。

“不知,但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裴影看著黑色的雨幕。

雨線落在地上,匯成了黑紅色的泥水,流淌在兩人的腳下,卻被他們各自的護體靈光分開。

“不妨一探,說不得這流積山的秘密,就在茫茫的雨幕中。”顧青臉上閃過一絲輕笑,配上他那八字眉卻是非常的違和。

“林道友,若欲找死不妨……”

裴影沒好氣的回應。

她感受著自己身上的不適,方才她的護體靈光都被那股衝擊力碾碎,碎石更是砸得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如今在她的靈力運轉之下,傳來陣陣的癢麻之感。

可她話音未落,前方的顧青已猛地進入茫茫雨幕中,白光籠罩的身形飛速變得模糊。

裴影見此咬了咬牙,飛快的跟了上去。

……

“追!”

“定要將這對狗男女擒住,千刀萬剮!膽敢搶老夫的東西,真是嫌命長!”

“那小子一次放如此多的靈符,定然已是靈力虧空,我等斷不可讓他走脫!”

十幾個狼狽的煉氣中後期修士,在王家王坨子的帶領下,循著那絲毫不加掩飾的顧青、裴影兩人殘留氣息,一路追蹤而來。

嘩啦!

一條泛著寒光的鐵鏈,被那名喚杜剛的高壯之修握在手中,此寒鐵鏈上,趙五、竇遷二人被穿胸而過,拖在血色的泥地裏,此時這二人隻餘下的半具殘骸。

眾修追至黑色雨幕降臨,紛紛停下了腳步,那王坨子神情凝重的取出一物。

這是一盞通體黑紅色的佛燈。

此燈分明是佛家之物,卻仿佛浸泡在鮮血中不知多久,才染上了黑紅之色,其上一朵雕刻極細致的蓮花之上,密布著裂紋。

王坨子極為心痛的咬破舌尖,噴出一口心頭血,落入此燈的燈芯中,隨即手中連連掐訣,不多時這佛燈亮起了赤紅色的光芒,光芒所照之處,四周的黑色雨線紛紛瓦解。

“爾等以神識探查四周,遇到黑色的人形幽影,切記避開,不若身死道消隻在頃刻。”

他略顯虛弱的沉聲開口。

隨即王坨子邁動腳步,帶著一眾修士循著黑色雨幕緩緩前行,眾修的神識不時散開探查顧青兩人身影,很快過去了一刻鍾。

“竟絲毫痕跡都無有!難不成這對狗男女在這黑色雨幕裏,都可無礙的前行?”

王坨子眉頭緊皺。

他手中的佛燈已將要熄滅。

“王前輩,我家堂弟不見了!”

這事後方的眾修士中,有道略顯凝重的聲音響起,眾修回頭循著聲音響起的方位看去。

“不必尋他,他當是已化作死雨中的幽影。”王坨子冷然的聲音響起,而後他也隨著眾修,回首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位。

王坨子的瞳孔微縮。

那裏一隻除嘴外的五官,都成了黑色孔洞的人形生物,正大張著嘴,口中不斷呼喊著,身形卻逐漸模糊,消失在黑暗雨幕中。

一身衣物落下,此人的血肉骨骼,盡數溶解成了血水,隨著黑色的雨水蔓延開去。

……

黑色的雨幕中,另一端。

顧青神識牢牢包裹著一道黑色的身影。

“這是什麽東西?”

他目露疑惑之色。

行走大陸這麽多年,顧青也沒見過這黑色的人形身影般古怪之物,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這黑色的身影沒有五官,臉上隻有五個幽深的孔洞,像是凡俗間一種消遣的玩物裏,某張牌的模樣,他將這黑色的身影以神識揉圓搓扁,也沒探查出個所以然。

他將神識收回,手中一撚打出一顆火彈,落在這黑色的人形身影上,卻是半點兒作用也無。

隨著他的神識,將這黑色的人形身影放開,這黑色的人形身影,漸漸隱沒在了雨幕中,他目光微閃,身形朝一旁掠去。

行不過幾丈遠,顧青發現了那裴影。

此女的身上,此刻正附著一道黑色的人形黑影,隨著被這黑色的人形黑影附身,她的麵目有些扭曲,甚至變得略顯虛幻。

“三成好處抹消,加上你袖口裏那件符寶。”

顧青來到在裴影的身前,臉上帶著一絲輕笑。

“好……求你……”裴影焦急的點頭。

她現在有種極為奇特的感覺,仿佛神魂即將離體而去,那空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她,令她即便脫離軀殼,也要去看。

顧青龐大的神識透體而出,他雙目微闔就要將附在裴影身上的人形黑影,強行以神識攝出,就在他神識探入裴影身上時。

一道更加龐大的黑色人形黑影,陡然降臨在顧青的身上,顧青的麵色猛地一變。

顧青麵上的偽裝眨眼崩解,隨即他隻覺自己臉皮仿佛被生生揭去了一層又一層,他的眼皮不斷顫抖,很快自己頭上似是開了個口子,正有人往裏麵澆灌水銀,渾身癢麻的感覺浮現,同時一種古怪的渴望,出現在他的心裏,他變得無比向往半空中的某樣東西。

“欲魂幡,出!”

他的心底依舊一片漠然,手中並指成劍,一麵泛著淡藍色的魂幡自他袖口中劃出,他猛地握住魂幡,注入靈力狠狠地朝著側前方一揮,一種極為尖銳的刺痛在眉心傳來。

恨!

恨!!

滔天的恨意,自化作半丈長的魂幡裏,那淡藍色的魂海中蔓延而出,將四周的黑雨一掃而空,旋即,百餘道怒嚎的殘魂自魂海內飛快撲出,撕咬在那降臨的黑色人形身影上。

那黑色的人形身影如遭雷噬,竟當場被撕碎吞噬一空,顧青恢複了行動,順勢以神識扯出裴影身上附著的那道人形黑影。

他目光微閃,直接將這道黑色的人形身影丟入那魂幡的魂海之中,百餘道殘魂又飛快的衝回了那魂海內,圍著這道略小一些的黑色人形身影瘋狂吞噬起來。

顧青心念一動,半丈長的魂幡飛速縮小,化作寸許的淡藍色小幡,被他收入袖口。

“這東西,對於欲魂幡內的殘魂竟是大補之物。”

他目露異色。

此刻他發覺自己的欲魂幡內,那百餘道充滿恨意的殘魂,隨著吞噬了兩道黑色的人形身影,一個個體型已是壯大了不少。

且那淡藍色的魂霧裏,還夾雜了一絲黑色,使得這魂霧更加厚重,且多了一股侵蝕之力。

一旁的裴影身形略有些不穩,卻也強撐著沒有倒地,她驚魂未定的揉了揉自己臉頰,顯露出一副略有些嬰兒肥的可愛麵龐,神情略有些呆滯,她猛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

啪!啪!

痛楚讓裴影回過神來,她吞了口口水。

“這是什麽東西?也不像是奪舍……”

這被嚇得夠嗆的姑娘,口中訥訥的說道。

“是魂力凝成之物。”顧青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他的目光看向半空中某處,“那裏有一個秘密,隻要我們過去一探究竟,不論那是什麽東西,都應當能得到一個答案。”

“流積山戰場,應當是為了孕育那件秘密而存在的,想來王坨子也是誤打誤撞,進了陰風嶺,亦或者這老家夥是和那秘密的布置者一夥的,誘使修士來此,另有目的,或許是需要修士來此,被黑色的人形身影附體,而後為那個秘密的降生,奉獻出一切?不得而知。”

顧青談興大增,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哪知他幾句話說完,那裴影嘴唇微動,她艱難的吞了口口水,磕磕巴巴的回應:“流積山戰場……孕育……難道……是血海魔宗的血胎?”

“血海魔宗?!”

顧青心下一驚。

這世間的仙門、魔門自然也有三六九等。

血海魔宗,在他們整片雲渺大陸,都稱得上是威名赫赫的魔門,這種級別的魔門,隨便來個老怪就能把業國所有的仙門都給屠滅。

顧青眉眼稍低。

他直接從儲物袋裏取出一張輕羽靈符,啪得貼在胸前將其催動,而後一把扯住身旁的裴影,趁著天際黑雨停下的瞬間,身形貼著地,飛也似的朝著流積山外趕去。

四周的血色瘴氣如活了過來,化作一隻擎天的巨手,拍蒼蠅般拍向顧青二人。

轟!

巨大的力道直接碾碎了一座山包,泥濘的血色地麵,如地龍翻身般鼓動,力道朝著四麵八方擴散開去,那剛來至附近的王坨子等修,見狀駭然色變,一個個掉頭就跑,可還是被飛速蔓延的血色瘴氣吞噬掉了大半,青色遁光也幾乎被吞噬,顧青卻神情平靜,隻眉心猛跳。

他周身三丈內,一股沛莫能禦的力量橫掃,他不計神魂力量的損耗,阻攔蔓延而至的血色瘴氣。

裴影整個人被顧青扯著,也被這股神識裹挾,此女心中更是驚訝,她側過頭偷瞧著顧青臉頰。

“這人的神識……築基?不對……”

裴影看向顧青的目光,帶著幾分探究。

兩人很快趕至流積山的邊沿。

遠處山脈中可見已然得勝的幾千凡俗將士,披甲浴血,血色的瘴氣卻在蔓延至此時,朝著後方退卻,顧青停下了飛遁。

他瞧了幾眼那些凡俗將士,目光在其內一匹赤紅如血的倒地戰馬旁,尋到了一個披散頭發的女將,他想起了前幾日那在路上,眾修遇到的一隊修士,身形一頓。

隻見這女將手中大刀猛地斬下,一個滿臉痛恨的麵容堅毅之人,頓時就屍首分離。

隨即一股極為磅礴的無形力量,如天際烈陽照耀而下,灑落在眾將士的身上,尤其朝著那女將匯聚,顧青與裴影驀然回首。

嗡!

隻見後方流積山的半空中,血色的瘴氣散開,可見八道不知源於何處的粗大黑色鎖鏈,纏在一座百丈大小的懸天之棺上。

此懸棺通體血紅之色,似血色的烈陽。

就在看到這懸棺的瞬間,顧青與裴影俱是眼前一黑,裴影腰間的玉佩陡然爆裂,她人更是直接昏了過去,顧青甩了甩頭,眼前卻仿佛瞎了眼一般,他神識一掃伸手扯住裴影,化作青色的遁光遠離了流積山,一路遁出五六百裏,在一座岩壁前停下,撲通紮入一處飛瀑。

飛瀑下的潭水冰涼,緩解了些顧青周身的灼熱痛覺,這種痛覺和當初以引星煞,引來一絲太陽真火有些相似,卻不盡相同。

爬上岸邊,再次成了瞎子的顧青,神識掃了眼昏迷過去,氣息有些衰弱的裴影。

他微感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