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八千裏，雲和月（上）
天北郡，地處業國最北側的一隅。
穿過回風穀所在的大片戈壁，就進入了天北郡的地界，天北郡夏日裏黃沙漫天，一抹綠色都罕見無比，冬日裏白雪茫茫，更是難見半分生機，至於春日和秋日，似乎從未降臨過天北郡。
如此苦寒之地，縱然有方圓八千餘裏，百姓也隻有幾十萬，且都是以部落形勢存在於郡內，大一些的部落有上萬人，小一些的就隻有幾百人，且每個部落裏，都殘留著巫蠱之術的傳承。
九寨寒山城，位於天北郡的西側邊沿，苦寒之地中的苦寒之地，說的便是寒山城所在。
寒山城外，尋常百姓是沒辦法活下去的，隻有修士亦或是通曉巫蠱之術的蠻士才能扛住嚴寒，活下命來，至於寒山城內，則有五萬有餘的凡俗百姓，這五萬餘的凡俗百姓，又分屬雲、許、馮、燕、畢、蕭、包、宗、尹這九個部落，此即為九大寨。
九寨寒山城，因此而得名。
此時冬日嚴寒之際到來，寒山城一側十餘裏外，一處赤色陣法光幕籠罩之地前，聚集著九大寨的百餘個修士和幾十個蠻士。
這些修士的修為大都很是低微，在煉氣二層上下徘徊，領頭的三個人，兩人的修為在煉氣七層，一人的修為在煉氣八層。
修士們裝扮倒還算正常，大部分人的腰間也有儲物袋，一旁的幾十個蠻士，就看起來古怪的很了，這些蠻士一個個極為高大，最矮的那個也身高近丈，俱是**著上身，渾身上下布滿了黑黢黢的紋身，顯得極為猙獰可怖。
“你們新來的管事什麽時候到？寒山城的陣法若是失效了，你們知道是什麽後果!”那夥修士的領頭之人，神識發聲，對著前方赤色陣法內隱約可見的人影，震聲吼道。
“這些個蠻子！真是可惡，竟敢來堵咱們閑鶴派弟子的門兒，沒有咱們閑鶴派庇護，他們那些個族人，早就凍成碴子了！”赤色陣法籠罩內，趙副管事躺在搖椅上，看戲似的看著外麵冰天雪地裏，聚過來的一群人，如看土雞瓦狗，口中怒罵。
“師兄，他們終究是蠻子。”
一旁有幾分姿色的閑鶴派女弟子，遞過來一顆蘊含微弱靈氣的紫玉葡萄。
趙副管事抬起頭，趁勢一口含住這女弟子的手指，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
兩人眉來眼去一陣。
趙副管事心滿意足的含著紫玉葡萄，躺回那搖椅上：“來頂缸的倒黴蛋，據說是個煉氣五層的新晉執事弟子，真是倒黴啊……”
說著，他同樣以神識發聲回應。
“諸位不必焦急！我閑鶴派的管事近日便會到來，到時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他那十分誠摯的聲音，響徹赤色的陣法屏障外，那百餘修士和幾十個蠻士耳畔。
……
“此去寒山城當越慢越好。”
龍脊蒼鷹背上，顧青周身潮汐般的靈光湧動，他手上握著自己最後的水屬靈砂。
他幾日前便已出發，但並未以千裏神行符趕路。
千裏神行符，為一階上品的靈符，價值不菲，怎麽能用來趕路呢？日後若是那寒山城的事搞砸了，他跑路說不定還要用到。
“龍脊蒼鷹日行兩千裏，還是有些太快了。”
顧青睜開眼，眉頭稍皺。
他的目光掃向下方蒼茫戈壁。
此時顧青還在回風穀附近的戈壁上空，位於業國臨近天北郡的天風郡，隻是提起天風郡，明顯不如回風穀的名氣大，是以很少有人說到這個名字，就連下方郡內的百姓，也大都不知曉自己乃是天風郡人士，隻知道自己是業國之人。
回風穀的幾百裏沙暴層，他消耗了一張自行篆畫的百裏神行符，便順利穿過。
“寒山城距離此地還有八千餘裏，也即是說，若是乘著龍脊蒼鷹晝夜趕路，隻需兩日兩夜的工夫就可趕到。”顧青想到天北郡的複雜局勢，和嚴苛的環境，以及那九寨寒山城的一堆麻煩。
他心念微動，令龍脊蒼鷹落在下方一處城池外幾十裏的山上，稍稍打量一番四周。
“這附近有一階妖獸的氣息。”
顧青的眼前一亮。
他一手拂過鈴鐺法器，將龍脊蒼鷹收起，身形朝著那簡陋的城池行去。
很快他便入了這座小土城。
卻見街上許多地方一片狼藉，如被什麽巨獸肆虐過，家家門戶緊閉，街道兩旁未損壞的店鋪也大都關著門，街上偶有的行人無精打采，他走入一家相當冷清的酒肆，塞給那打瞌睡的小二一兩銀錢，幾番交談後，果然打聽出了一些別樣的消息。
“那家夥大沙蟒，仨人環抱都沒那麽粗啊！哢嚓一口就把俺老叔給吃了，血噴了俺們一身，現在想起來這腳後跟都發顫呐……”
小二帶著點口音，吐沫橫飛的講述。
“什麽？有此等妖物害人！”
顧青聞言眉頭一展，那小二隻覺眼前的人周身大放白光，差點驚掉了下巴。
“我乃閑鶴派趕赴寒山城的執事弟子，今日必會為你們除去此害！”顧青大手按在小二的肩頭，那小二隻覺身上暖洋洋的，剛泛起的恐懼心理刹那無蹤，“你們城裏哪有大片的空地？”
出門在外，最忌以神識掃看凡人城池。
說不得神識掃到哪個隱居在此的老怪物身上，被人家一巴掌拍蒼蠅一樣拍死。
小二聞言一愣，許久才訥訥的回應：“這……就城主他老人家的院子最大。”
“好。”
顧青身形一晃，唰的出了這間酒肆。
“我乃閑鶴派趕赴寒山城的執事弟子，今日特來此處，為諸位除去妖禍！諸位但請往城主府一敘，我有仙術與諸位解厄！”
他以神識發聲，清朗的聲音朝著四周彌散開去，響徹城中每一位百姓耳畔。
“閑鶴派仙人到了！咱們有救了！”
“快，二丫，咱們快去城主府……”
城中百姓頓時**起來。
他們世代居於這天風郡的茫茫戈壁上，大都聽聞過回風穀三家仙門的名號。
“這……咱們還沒上報呢，仙人怎麽來的這麽快啊！”城主府後堂內，白發蒼蒼的老城主，朝小自己四十多歲的小妾問道。
“仙人未卜先知，有什麽奇怪的？”
他那有些肥嘟嘟的小妾回應道。
……
禦劍在眾人頭頂之上，顧青捏碎一塊木屬的下品靈石，以神識將周遭水汽攝來，將精純的木屬靈霧，與水汽融在一起，化作白霧將下方眾人籠罩，此白霧對凡俗的百姓有一定好處，延年益壽，祛病強身不在話下。
被白霧籠罩的眾人，隻覺渾身舒暢，身心清爽，這一刻如飲了那玉露瓊漿。
“果然是仙人手段！”
“真是神妙無比……”
“仙人長得可真好看！”
下方眾人胡亂出言，頓時亂作一團。
顧青伸手一壓，霎時下方寂靜無聲。
“諸位，我身為閑鶴派外門執事弟子，今日去斬那沙蟒妖獸，若是半月未歸，還望諸位將這消息傳開，也好叫我的同門來收斂屍骨。”顧青一臉嚴肅的說道，眾人隻覺這一刻‘仙人’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卻如同印在了心底，紛紛感動得落淚。
待眾人擦幹眼淚，再抬眼開去，隻見上方白光大耀，那仙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
顧青來到城外，伸手攝來一絲那妖獸殘留的氣息，略加辨別，目中精光一閃。
“此一階妖獸的氣息殘留如此明顯，可見其靈智尚未大開，應是近年才成為一階妖獸。”顧青心下微動，循著那一階妖獸的氣息，很快來到一座矗立在戈壁灘的崖壁之前。
這崖壁千瘡百孔，密密麻麻的山洞足有上百個，顧青神識凝成百縷，分別探入其中。
崖壁內部四通八達，山洞交匯連接，通向地下，地下五十餘丈有一處很是寬闊的溶洞，十餘米長的灰白色沙蟒，閉著雙目似在休憩，顧青神識一觸及回，避開了這隻沙蟒，未曾將其驚醒。
“身形如此巨大的沙蟒……”
顧青沉吟著。
他的神識凝在沙蟒身側，那溶洞內一池子石鍾乳上，這一池子乳白色的石鍾乳，散發著純淨的水屬靈氣，他略微辨別，就認出此為百年份的石鍾乳，這一池子的價值不是太高，但也能值個三五十塊下品靈石，再加上沙蟒的皮和筋，以及那沙蟒膽，一鍋端的收獲也能有八十餘塊下品靈石。
嗯，已相當於一件不俗的下品法器了！
他身形一晃，入了山洞內。
化作一團白氣悄無聲息的來至沙蟒巨大身軀旁，顧青的神識凝成細絲，猛地鑽入沙蟒頭顱之中，沙蟒一雙灰黑色的眼睛霍然睜開，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聲，身形瘋狂的扭動朝著顧青卷來，卻如同撞在一層無形的堅韌屏障上，反被彈開。
不多時，這沙蟒身形抽搐，神魂被徹底攪碎。
隨後顧青取出那把金屬的中品法器飛劍，注入靈力，飛劍很快就小如匕首，他小心的將蟒皮扒下，看著成色不錯的蟒皮滿意點點頭，又將沙蟒膽取出，沙蟒筋抽出，一同收入儲物袋內。
接下來他把腰間的鈴鐺法器祭起，放出了龍脊蒼鷹，龍脊蒼鷹剛出來有些發懵，可隨著它看到地上的鮮美沙蟒肉，一雙淩厲的雙目中霎時泛起了血絲，旋即唳鳴一聲衝了過去，瘋狂的啖食。
顧青將流光陣布下，也不管龍脊蒼鷹吃的正猛，直接脫下衣衫，坐到了那石鍾乳的池子裏。
石鍾乳為天地精華凝聚所成，有蘊養神魂，淬煉體魄，精煉靈力等種種作用，年份若是達到千年，便會有一絲延壽的神效。
這池子石鍾乳雖不過百年，但對於精血虧空，靈力虛浮，神魂剛剛傷愈的顧青，再適合不過。
他雙目微闔，周身潮汐般的靈光很快亮起，吐納的同時，心中觀想一片茫茫海域之上，有一隻海島大小的沉眠靈龜，恍惚間他身心圓融一片，忘卻了周遭的一切，隻餘一念若存若亡。
修煉漸入佳境，那池子百年石鍾乳泛起了陣陣漣漪，絲絲縷縷融入他的體內。
龍脊蒼鷹吃飽了地上的鮮美沙蟒肉，盯著顧青瞧了一陣，也閉上了雙目假寐。
轉眼間，小半個月過去。
這一日，修為略有精進的顧青走出洞窟，外界已是天色漸晚，斜陽西墜，絳金色的霞光**，將遠處的土城耀成金色。
“這石鍾乳用來恢複虧空的精血，和精煉靈力竟有如此奇效，真是出乎意料。”
顧青心中略感驚喜。
他先前虧空的精血，以及虛浮的靈力，隨著那池子百年石鍾乳化作清水，已完全恢複到了巔峰狀態，就連靈力修為，都完全鞏固在了煉氣第五層，體內的靈力總量，上漲了半成。
隨著那觀想之法的修煉，顧青更發覺自己的神魂力量，變得深厚了一絲。
且這靈龜觀想法門修煉的越發純熟後，顧青隻需心念一動，就可將自身的氣息全部收斂，就連體內的靈力運轉，都會變得極為緩慢，甚至心跳以及周身血液流轉，也會慢到一定地步。
這種狀態下，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力量正以一個緩慢而堅定地速度壯大。
“癸水歸一功的觀想法門，較之金陽功的觀想法門，明顯強出了一大截。”
他腳下一踏，身形便化作一道極為耀目的白光，來到了遠處土城的上空。
“諸位，我乃閑鶴派趕赴寒山城的執事弟子，那日將沙蟒引走後，與之血戰十餘日，如今終於將其除去，汝等可放心矣！”
顧青在土城上空大放白光，盤旋幾圈，將這句話重複了十幾遍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