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療傷（下）
“歇息半個時辰，再彈，直至我叫停。”
顧青取出蒲團，盤腿坐於其上。
“哦。”
任嬋乖巧的點頭。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她就任由瑤琴擱在腿上，看向一旁那握著湛藍色靈砂，閉目調息的顧青側臉，眸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個時辰後，不待顧青出言提醒，空靈的琴音再次響起，顧青的眉心很快突突跳動起來，那股無形的力量似要生生擠破皮肉。
顧青感受著神魂的舒緩，與肉身眉心的鈍痛，強行壓製著要透體而出的神識。
耳畔的琴音，一遍又一遍。
很快就已與最開始的‘長清’琴曲不一樣，但顧青已無暇顧及這些，那種奇妙的感覺再次出現，且較之方才更加強烈。
意識變得極為渺小時，與意識變得極為龐大時，似乎再也沒有什麽區別。
他的意識渺小的時候，周遭就連塵埃都大如天地，瞧不見邊際，而意識龐大的時候，周遭的天地都小如塵埃，同樣看不清晰。
如此混混沌沌中，顧青的意識再次脫離肉身，飄**在修煉室的半空。
他的心中，竟再卻無一絲雜念，赤條條如初生赤子一般，澄澈一片。
就這麽過了不知不知多久，任嬋彈得手指發麻，琴音漸漸亂了，她周身皮膚更是泛起了輕微的赤色，血脈中某種力量，似在醞釀。
嗡！
她指端竟滲出一滴血，滴落在那琴弦上，而後一股極特殊的波動，彌散開來。
那琴弦震動不已，顧青脫離而出的意識再次朝著肉身投去，與自己肉身照麵，顧青心中陡然泛起驚濤駭浪，隻因肉身額上的那抹黑色光澤已擴散開來，如他眉心處長了隻純黑色的豎眼！
隨著他看向這隻豎眼，那豎眼霍然睜開。
一股極強的吸力，霎時將顧青的意識吸入那純黑豎眼中，隨著顧青的意識投入那隻豎眼，顧青的肉身也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咦？顧師兄？”
任嬋驚呼一聲，她一抬頭，發現剛才還盤坐在那裏的顧青師兄，隻餘下一個留著兩個屁股印的蒲團，人卻已不見了蹤影。
……
攥簇五行煉真道，
出離生死證涅槃。
陰陽造化長生果，
從來火裏種金蓮。
一座漆黑的石碑如亙古長存於此，其上布滿或深或淺的印痕，從右往左四排金色的大字，龍飛鳳舞的攜刻在這座石碑之上。
顧青的身形靜立在石碑前。
他出現在此，已有幾息，可他心中的震動，依舊難以平息，隻因此刻他的眼前，赫然就是當初那破廟裏，他所見過的漆黑石碑。
“這座石碑，之所以在我後來回那座破廟尋找時已然不見，原來是因為其早已來到了我的識海深處！”顧青心中泛起了思量。
按照他的了解，唯有結丹期的修士，才能將本命法寶收入丹田內進行溫養，可未曾聽聞過什麽級別的寶物，能夠收入識海裏的！
這麽大的石碑，為何能以實體存在於他的識海中？這無疑不符合常理。
伸手輕觸漆黑的石碑，顧青神情微動。
“不對，當下我能感覺到，自己是以實體來站在這石碑旁，也即是說，此地並非我的識海，而是這石碑內蘊的空間，難道，這石碑是一件洞天之寶？”他上下撫摸了一陣漆黑的石碑，以靈力注入其中，如泥牛入海，以神識朝著其內探查，也是一無所獲。
這漆黑的石碑沒有任何反饋，神識探查的結果，這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石碑。
顧青收回神識，目光一閃。
他發覺到自己的神識，此時已能夠調用，神魂的傷勢雖然還在，但是尋常的調用神識，已然沒有任何問題，更不會加重神魂傷勢。
隨後顧青的神識以這石碑為中心，朝著四周探索，卻隻覆蓋了十丈方圓，就被一層無形的壁障擋住了，無法將神識繼續鋪散。
他朝著一側邁步走去。
以這座漆黑的石碑為中心，四周巨大的黑暗空間看似無邊無際，顧青伸手觸在一道無形屏障之上，微微用力，他隻覺自己按在一麵堅硬石壁之上，陰冷的感覺順著手掌鑽入骨髓，他收手，打了個冷顫。
“十丈方圓，靈氣雖稀薄，卻在緩緩變得濃鬱，是從外界吸納而來？先前我的神魂傷勢，之所以那般的古怪，看來是緣於這座石碑！另外，為何任嬋此女的琴音如此特殊，能夠開啟這座石碑的內蘊空間？還有若是脫離此女，我該如何進入這片空間？最後就是，我該如何離開此地……”
顧青回到了那漆黑的石碑前，沉吟片刻。
他以神識打開儲物袋，攝出一塊木屬性的下品靈石，按在了身前這座石碑上。
漆黑的石碑依舊沒有反應。
顧青將這塊木屬性的下品靈石，隨手丟在地上，而後神識牢牢將這塊下品靈石鎖定，靜靜的觀察了半個時辰，沒有任何變化產生，那塊下品靈石的靈氣，逸散的速度也在正常範圍內。
他又將自己儲物袋內，所有的東西一一取出，五顏六色的靈光頓時鋪滿這片空間，他以神識細細觀察了兩個時辰，結果依舊沒有半點異變出現，他又將所有東西收回儲物袋，站回了那座漆黑的石碑前。
“此地……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
顧青翻來覆去，瞧著那幾句詩。
他對這幾句詩早就熟記在胸。
雖有些一知半解，但他明白，這四句詩，便是大五行凝真妙法的修煉過程。
“離去！”
這時，他心中一動。
幾息過去，他還留在漆黑的石碑前。
“返回！”
“收攝！”
“開！”
“……”
顧青嚐試了許久。
據他看過的古籍裏記載，在洞天之寶內，隻需心念一動就可回到外界，但他心念動了幾十次，身形卻依舊留在漆黑的石碑前。
“看來古籍記載的，不一定是對的。”
他的眉頭微皺。
他略加思索，想到了先前看見的那隻純黑豎眼，並指為劍，輕點在眉心處。
存想這那純黑的豎眼，自眉心睜開，顧青的眼前頓時一亮，旋即他便脫離了那片空間，回到了修煉室內，坐回自己的蒲團上。
任嬋已不在簡陋的修煉室內。
顧青神識朝著四周鋪散開去，籠罩了五百丈方圓，尋常的煉氣大圓滿境修士，神識散開的極限也就是方圓四百餘丈，而顧青的神識即便籠罩了五百丈方圓，依舊有幾分餘力未盡之感。
神魂力量飛速消耗，顧青將自己的神識收回眉心，再次調動靈力，煉化腹中的玉樞丹。
一顆玉樞丹，煉化普遍要兩個時辰。
方才他已在五十餘丈外，發現了任嬋。
此女在一處溪澗旁，串著一串烤焦的肥美河魚，吃的正香，顧青在此女身上留下一絲神識，時刻關注她的舉動，便再次將先前握著的靈砂取出，調息起來，同時心中泛起一絲冷意。
能保守秘密的，唯有神魂俱滅，死得徹底之人，任嬋此女，不知是否見到他突然消失的過程，雖不知那片十丈方圓的空間有什麽特殊，但那座漆黑的石碑，可算作他最大的秘密。
殺，亦或是不殺。
顧青的眉頭略微皺起。
權衡許久。
他的心頭浮現此女一顰一笑，驚慌的模樣，好奇的目光，以及那點兒小心思。
莫名的一歎，他的眉頭舒展。
……
轉眼十日過去。
顧青已能通過觀想出那眉心的純黑豎眼，隨意進出那漆黑的石碑空間，但他依舊沒能發現那石碑空間有什麽特殊之處。
他的神魂傷勢，已然盡數複原。
先前他那種古怪的狀態，果然是緣於那座漆黑的石碑，他猜測，是任嬋此女任家血脈中蘊含的力量，通過琴音喚醒了那座漆黑的石碑，隨即那座漆黑的石碑，就開始吞噬他的神魂力量，直到在他眉心凝成純黑豎眼，那座漆黑的石碑，終於能夠與外界進行溝通，他的古怪狀態，自然就消失了。
此猜測，是顧青冥思苦想，總結出來的。
他自認，即便沒有全部猜對，也八九不離十，至於眉心處那隻純黑的豎眼，和那座漆黑的石碑，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覺得現在思考這個問題沒什麽用處，日後多多進行探索就是了。
那座漆黑石碑是否存在於他的識海中，他是存疑的，隨著神魂力量的恢複，他能夠感應到自己的識海內，除了自己的神識，便是那未完全凝成的一階符種，再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那瓶自翟瞳上人處，得來的玉樞丹已在兩日前消耗完，任嬋的琴音，倒是還有舒緩神魂的效力，但已不能將顧青的意識帶出體外，由此顧青更加確定先前自己的古怪狀態，這任嬋的琴音僅僅是個引子。
煙幕陣籠罩的簡陋洞府內，修煉室裏，任嬋盤腿坐在當中，顧青則立於一旁。
“閉目靜思，任雜念如流水，吸長呼短，一念落在丹田處，若存若亡。”
他清朗開口。
任嬋聞言，趕忙照做。
今日，便是顧青助任嬋引氣入體之日。
顧青沒有帶此女前往那九寨寒山城外，閑鶴派一階靈脈處的想法，此去山高路遠，有何等的凶險尚且不明，怎麽能帶個累贅呢？
更何況，那也會耽誤了此女的修行。
顧青心中漠然。
今日助此女突破煉氣一層後，他會將此處聚靈之地，送予此女，此番緣分便盡了。
“如如不動，千帆過境，似明月映江。”
顧青拂過腰間的儲物袋，取出幾塊水屬的下品靈石，在手中隨意捏碎。
一團水屬的精純靈霧，被他以神識攝住，虛托在掌上，輕輕按向任嬋。
任嬋此女，修煉的也是水屬功法。
與顧青修煉的癸水歸一功不同，任嬋選的功法，名喚碧濤功，雖隻是一門尋常至極的功法，但修煉出來的靈力中正平和，且此功法的後續碧海觀濤功，在閑鶴派內就能找到，可以一直修煉到結丹期。
“我在氣中，氣在我中，寰宇為我身，我身為寰宇，一氣虛來，合生萬物。”
顧青口中輕吟。
古來修真之法甚多，都逃不過天人合一四個字，此即為感應天地靈氣的過程。
世間凡人之所以大都沒法修煉，便是感應不到天地靈氣，任嬋此女資質不算差，是以顧青引導此女感應到天地靈氣還是較為輕鬆的。
他接下來需以神識，精確的將清靈散從此女體內一絲絲、一縷縷盡數拔除。
此乃重中之重。
若是清靈散無法拔除，那此女感應到天地靈氣也白費，根本無法引氣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