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的自述(六)
父親得知我是“7.18”投毒案的凶手後,他就十分擔憂,主動與身處銀河市的申鵬飛聯係,打算盡快從申鵬飛手中贖回其拍攝的我出現在李躍家陽台上的視頻和那個我在上麵寫有打算用氰化鈉毒害李躍華的文字的筆記本。
父親之所以著急,是因為申鵬飛威脅過父親,如果父親不給他一筆封口費,他就要把那段視頻和那個筆記本交給警察,後果可想而知。
很快,父親把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裝修公司轉讓了出去,然後帶著轉讓來的現金獨自一人駕車去了銀河市會見申鵬飛。
父親轉讓公司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籌措贖金——這是最重要的原因。二是他檢查出了晚期肺癌,已無心經營公司。
自從父親得知我是“7.18”投毒案的製造者,以及他檢查出自己罹患癌症後,我經常看見他愁眉不展,坐著發呆,人也越來越瘦弱,臉也越來越黧黑。
有幾次,我還看見他咳出血來。
一天中午,我聽到父親在房間裏跟我姑媽打電話,他說如果我走了,童童就托付給你了,希望你把他撫養大。
聽了這話,我百感交集,五味雜陳,感覺人生就要被拽進黑暗的深淵。
晚上,我突然發起了高燒還伴隨嘔吐,很難受,上廁所差點暈倒在地上。這一幕正巧被父親看到了,他連忙把我扶到沙發上坐下,問我哪裏不舒服,我撒謊說沒事,你進房間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父親很不放心地摸了我的額頭,他“喲”一聲說:“那麽燙,我送你去醫院!”
我搖頭說:“不用。”說畢就起身準備回寢室。
父親生氣地把我拉住說:“別逞強,不去看病要是出了什麽好歹,那就後悔來不及了!走,跟我走!”
沒轍,我隻好亦步亦趨地跟在父親後麵。
其實我不想去看病的原因是:中午我聽父親對姑媽說他打算把我托付給她,那一席話使我感到了惶恐不安,父親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如果他死了我就成為了孤兒,沒有了堅強後盾的我,人生之路會走得更加艱難;
另外,母親的死使我活在了深深的自責和巨大的痛苦中,我如同行屍走肉,覺得活著沒什麽意義,要是因病突然死去,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父親當然不可能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在他心目中,我是他唯一的兒子,我不能有什麽閃失,他希望我能夠在逆境中長大,置家立業,娶妻生子,延續熊家香火。
去到醫院,醫生詢問了我的症狀,給我做了檢查。父親問醫生我病得嚴不嚴重,醫生說問題不大,可能是胃腸型感冒,輸點液回去好好休息就會好起來的。
父親鬆了一口氣,他笑著對醫生說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胃腸型感冒。
輸完液,回家吃了點醫生開的藥,一覺醒來,我的病情好轉了許多。
每天早上從**醒來,我都要推開父親寢室的門,看見父親睜開眼睛我才放心些,因為我擔心父親會被病魔吞噬在半夜突然失去生命。
父親雖然因為身患重病精神萎靡,但是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裏,他似乎很忙,有時候要很晚才回來。
在家裏,他經常背著我打電話,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覺得他有什麽重要事情故意瞞著我。
由於十分好奇,有一次我把耳朵貼在門上,隱約聽到他對電話那頭說“弄死他,把屍體運出去,埋在深山老林......”,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父親要弄死誰?
我想到了那個偷偷拍下我出現在李躍華家陽台上的視頻,並且利用視頻敲詐我父親的男子,父親隻有跟他有仇,莫非父親要弄死的人是他?
我沒有問父親他想弄死誰,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告訴我,同時我也擔心他要是知道我偷聽他打電話,他可能會罵我。
父親這樣做,說到底都是為了我,我覺得我很對不起父親。
母親、寧婭紅和李梓涵因我而死,父親為了我不惜殺人滅口,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不去李躍華家裏投毒了。
真是一失足成了千古恨!
這天下午,我拿著父親給的50元錢走出家門,準備去菜場旁邊那條街上買蛋撻,這是我喜歡吃的食品,可是自從母親去世後,我就沒有去買蛋撻吃了。
行至半路,突然有一隻手從我後麵把我抓住,接著另一隻手把我嘴巴捂住,抓我的人低聲而有力地說:“別說話,跟我走!”
這是一個男性聲音,聲音有些熟悉,我被嚇了一大跳,不敢說話。我很快就被他推進了一輛黑色轎車裏。
我扭頭朝他看去,雖然此人用口罩和帽簷遮擋住了麵部,但是我還是辨認出他是誰,我脫口而出:“李躍華!你要......要幹什麽?快放我下去!”
李躍華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當然也不會放我下去。
他用繩子把我雙手捆綁起來,接著拿毛巾塞進我嘴裏,然後鑽進駕駛室,把車開走了。
一路上我都是提心吊膽的,不知道他要把我帶到哪裏,會怎樣對我。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車開到一處山腳下突然停了下來。
李躍華打開車門把我從車上粗暴地拽下來,扯掉我嘴裏的毛巾。我朝四處一看,除了被夕陽鍍上一層金色的遠近連綿的大山,卻見不到一個人影,我越發恐懼、擔憂了,他把我抓到這個地方,到底要把我怎麽樣?
“跪下!”冷不丁地,李躍華踹了我一腳,我一個踉蹌,差點撲倒。他又補了一腳,我又一個踉蹌,隻好跪倒。
他臉色陰沉,目光淩厲,指著我厲聲問:“老實說,7月15日那天中午,你去我住的小區幹什麽?”
7月15日那天正是我潛入他家裏投毒的那天。
自從被李躍華抓上車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他抓我的目的。
“沒......我沒......沒去......”我平時就有嚴重口吃,此時被他這樣凶神惡煞的質問,由於十分緊張害怕,我的口吃更嚴重了。
“有人看見你從我居住的單元樓出來,你卻說沒去過,你分明就是在狡辯!”李躍華越說越激動,雙拳攥得緊緊的,不停地在我麵前走來走去,好像隨時都會拿拳頭砸向我,“我懷疑那天你進入了我家裏,目的是投毒,你想害死我!不料死的人是你媽、我老婆和我兒子,你年紀雖小,心腸卻夠歹毒的呀!”
我渾身瑟瑟發抖,語無倫次說:“我沒有,你冤......冤枉我,我沒......沒有......”
“去你媽的,還想狡辯!”李躍華忽然摸出一把刀來,在我眼前晃了幾晃,“如果你再不說真話,我就把你的眼球剜出來,讓你生不如死!說,是不是你爹指使你去我家投毒的?”
“不是,不......不是......我沒去......去你家投毒......”我縮著脖子,臉色被嚇得慘白,但殘存的理智告訴我,我不能說實話,否則後果很嚴重。
“好,既然你不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讓你嚐嚐失去雙眼,永遠看不見光明的痛苦的滋味!”說罷,李躍華蹲了下來,作勢就要剜我眼睛。
我連忙把雙眼閉上並把頭扭到一邊去,心裏害怕極了,我該怎麽辦?突然急中生智,說:“我是你......你兒子,你不能......這樣對我。”
這話並非空穴來風,有一次我看見母親跟李躍華通電話,她對李躍華說“說不定童童是你骨肉呢,你看他鼻子、眼睛跟你很像”。
“你說什麽?”李躍華很吃驚,“是誰告訴你你是我兒子的?”
“我母親。”我迫切地希望他被我蒙騙過去。
“她真是這樣說的?”顯然,李躍華有些相信了。
“她悄悄帶我去做......做過親子鑒定,我跟我爸沒......血緣關係。”我煞有介事,決定把謊言進行到底。
李躍華看著我沉思了片刻,搖頭歎了一口氣,似乎頗為無奈。他突然伸手拔下我幾根帶毛囊的頭發,用警告的口氣說:“我會去做血緣鑒定,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我就弄死你!”
說完,他把我手上的繩子解開了。
我擔心他突然反悔然後又把我捆綁起來,我朝四周看了看,突然拔腿跑了,我是朝著來時的路跑的。
“站住!站住!”李躍華朝我喊道,“我送你回去。”
我暗暗罵了一句“你去死吧”,很快跑遠了,一刻也不敢停留。
我回到家裏時已經九點多鍾了。
由於父親給我的那50元錢不知道掉在什麽地方了,我隻好走路回去,有好幾次都走錯了路,我還差點被在垃圾箱旁覓食的流浪狗咬傷。
父親見到我來,生氣地問:“這麽晚了才回來,你跑哪兒去了?”
我擔心李躍華還會找我麻煩,就把他把我抓走,以及抓走我做什麽的情況說了,希望父親能夠保護好我。
父親十分吃驚地問:“你承認你去他家投毒了?”
我搖頭說:“沒有。”
父親又問:“是他把你放了?”
“不是,是我掙脫......跑掉的。”我從沒想過要告訴父親我是如何騙了李躍華,因為我怕說了會傷父親的心。
父親皺眉陷入沉思,叼著一根煙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突然發出一聲冷笑,自言自語:“騎驢看唱本,好戲還在後頭呢!”
過了一會兒,父親問我:“你用剩的氰化鈉,你把它放在哪兒了?”
我說了一個地方。
父親之所以知道我把氰化鈉藏起來了,是因為我對他說過這件事情。
我為什麽不把用剩的氰化鈉丟進垃圾桶,而是要把它藏起來?我當時的想法是我要找機會對欺負過我的那幾個同學投毒,讓他們為自己的暴戾行為付出慘痛代價。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用車載著我到了目的地,我在橋下的石頭隙縫裏,找到了一個用高壓膜包裹好的瓶子,瓶子裏麵就裝著氰化鈉。
父親拿著這個小瓶子,眼裏露出了猙獰的笑意。
我沒有問父親要這個東西幹什麽,但是我幾乎猜到他要拿它去幹什麽。
由於擔心李躍華還會來找我的麻煩,我就盡量減少外出。實在有事需要外出,我就會提高警惕,隨時注意周圍的情況,隻要看見李躍華,我就會拔腿逃跑。
我還擔心李躍華把有人看見我出入他居住的小區的情況告訴警察,那樣警察就會把我列為犯罪嫌疑人並且對我展開調查。
我把我的擔憂告訴父親,他說可能是李躍華詐你的,沒有誰看見你出入那個小區,退一步講,即便有人看見了你,但是你還是一個孩子,不會有誰懷疑毒是你投放的。
聽父親這樣一說,我放心了不少。
然而那天那兩個男女警察出現在我家門口,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我懷疑警察是來調查我的,他們可能已經知道了在7月15日那天,我去過李躍華居住的小區,因此懷疑投毒案與我有關。
我想逃跑,可是電梯門已經關上了,我無路可逃。
父親是教過我一些應付警察的盤問技巧,可是父親不在家,我緊張害怕得要命,這兩個警察看起來很精明很嚴厲,我一個人應付得了他們嗎?
我硬著頭皮讓警察進到屋內,然後我快步進入寢室,想甩掉那個女警把門關上,可是她就像粘在鞋上的口香糖,甩也甩不掉,實在是令我惴惴不安。
我還以為女警會問我7月15日那天去李躍華家幹什麽,可是她問了我半天,隻是問我為什麽不讀書,我就知道李躍華並沒有把我擔心的情況告訴警察,我放心了不少。
女警突然看見我放在床頭櫃上的筆記本,她想拿來翻看,但是我眼疾手快把筆記本搶了過來,我看得出她十分好奇,更想看那筆記本上的內容。
其實,那上麵是一些日記,是十天前由父親以我的口吻編寫的,但是由我謄抄上去的日記,目的是為了應付查案的警察。
既然是特意寫給警察看的,那我為什麽要搶走筆記本呢?
其實,這是父親給我支的招,他認為我越是做出不想拿筆記本給警察看的樣子,警察就越是好奇想看,以至於會想法從我手中拿走筆記本,因為警察可能會想筆記本裏也許隱藏有與案件有關的信息。不放過每一個可能與案件有關的細節,是警察務實的做法。
父親認為警察看了筆記本上顯得“真實”的內容後會失望,我不想把筆記本交出來,警察可能會覺得我是出於保護個人隱私的緣故。
吊足了警察胃口,我才把筆記本給到她,隻見她一邊仔細翻看日記,一邊好像在思考什麽,難道正如父親所料的那樣,警察被這些日記騙了?
雖然盡量往樂觀的方麵想,但是我仍然很緊張,因為我不知道下一刻警察會問我什麽話,話裏是否設有陷阱,直到父親回來把警察叫了出去,我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
警察離開的時候,突然問父親我有沒有手機,難道警察已經知道了什麽?
也許警察還沒懷疑到我頭上,但是我有一種預感,總有一天,命運會對我做出無情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