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葬靈

羅胖子被嚇得“嗷嘮”一聲大喊,手裏的火把都掉到了地上,人一扭身就想跑。

我趕忙回頭一把抓住了胖子的後脖領,幾乎與此同時,在我麵前的大霧之中也有一個佝僂的人影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回你棺材裏去!”

我對著霧中的影子大喊一聲。

那影子一下就散了,但緊接著棺材便又咣當咣當地響了起來。

同時,那一路上都老老實實躺著不動的李有發竟也開始像蟲子一樣扭動,被紅繩勒住的雙眼也突然間睜開,一對翻白的眼珠子就好像可以看見人一樣死死地盯著我。

“你冷靜點,別害怕!拿好燈,別讓火滅了!”我衝著羅胖子的耳朵大喊,同時將我的煤油燈塞到他手裏,然後彎腰撿起了剛剛掉在地上的火把。

棺材還在咣當咣當地響著。

我一回頭,卻看見那老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去墳頭那裏了,而且他是空著手過去的,原本一路提著的燈籠已經熄滅掉在了地上。

“你看好李有發!”我對羅胖子喊了一聲便拔腿朝著老頭身後追去,同時也從背包裏拽出了那把早就準備好的浸血鐵錘。

眼看就要追上老頭了,棺材突然停止了響動,那老頭也突然間轉過身來,笑眯眯地看著我。隨後,他的身體慢慢彎曲下來,頭也別扭地歪著,而且這彎腰扭頭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似乎趙淑芬打算就這樣直接把老頭的椎骨扭斷。

我知道現在喊什麽都沒用了,索性將火把朝著老頭彎曲的背上打去。

呼的一聲,火把將老人背上的衣物點燃了。

他身體猛一激靈,接著便目光驚恐地看向我。

我連忙大喊一聲:“躺下!”

老頭這才意識到身上著火了,於是連忙躺在地上不斷磨蹭著身體,將背後的火焰壓滅。

我見老頭沒事了便拿著火把奔著棺材快步跑去。

這時,那一身壽衣的老太太從棺材後麵繞了出來,她扭著脖子一臉怒容地瞪著我,齜牙咧嘴地朝我大喊:“離這兒遠點!離這兒遠點!”

我根本沒理她,奔著棺材跳起來就是一腳。

這一腳重重踹在了棺材蓋上,震得我腿直麻,不過那棺材倒也被我一腳踹躺下了。

棺材蓋錯開了一道縫,那穿壽衣的老太太也在這眨眼之間消失不見了。

我雙手用力把厚重的棺蓋徹底推開,一眼便看見了棺材裏麵躺著的幹瘦屍體。

那件牡丹花的壽衣倒是和老太太穿的一模一樣,隻是衣服下麵根本沒有肉身支撐,隻能看到突兀且嚴重畸形的骨頭輪廓。

頭麵部就更是慘不忍睹。

那臉頰完全凹陷下去了,頭發也幾乎掉光,皮膚因為脫水而嚴重幹癟萎縮,根本看不出是男還是女。

突然,棺材裏的幹屍猛地睜開了眼睛,枯枝一樣的雙手竟朝我抓了過來。

我直接將火把在枯屍身前一晃,那屍體立刻向後一縮,我趁勢將浸過血的錘子往屍體胸口一壓,那屍體立刻老實了,不過錘子上麵的血跡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我趕忙將包裏另外幾樣浸血的鐵器全部放進棺材裏,然後回頭朝羅胖子喊道:“把李有發弄過來!”

“來了!”胖子應了一聲便去推車。

回過頭來,我將火把朝墳包上用力一插,然後快速從背包裏麵將事先準備的那些送葬用品全部拿了出來。

老頭這時也將身上的火弄滅了,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去羅胖子那裏一起推屍體過來。

我再沒去看他們那邊,隻管專注於眼前的屍煞。

取了四根浸血棺材釘,將其中一根放在老太太屍體的左肩頭,然後拿起錘子往釘子屁股上使勁一砸。

棺材裏的屍體倒是沒什麽反應,但推車上的李有發卻發出了一聲動物一樣的嚎叫。

羅胖子被嚇得吱哇亂叫,但我沒空理會他們那邊,而是繼續將剩下的三顆釘子分別砸進老太太屍體的右肩和雙膝。

我落錘的力道很大,甚至聽見了釘子鑽進棺材板的聲音。

等四顆釘子全部固定好了,推車上的李有發也不再叫喚了,隻是兩具屍體的眼睛全都圓睜著,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我隻稍微喘息片刻,隨後立即點蠟、點香,然後取三枚銅錢分別壓住老太太屍身的眼皮和嘴巴。

接著我又倒了些香油在手指上,然後往老太太的鼻孔下麵一抹,再抓一把米、一把麵,分別塞進屍體的左右兩手之中,之後又在米麵裏麵各塞一枚銅錢。最後,我將蓮花和餘下的銅錢全部倒在了棺材裏屍體的腳下。

屍體這邊布置好了,我開始拿出蠟燭供香,一邊念著送葬經一邊按照經咒的內容進行葬靈儀式。

燭光繞目,“開眼光,亮堂堂……”

香火繞鼻,“開鼻光,聞供香……”

輕觸壓口錢,“開口光,吃四方……”

輕觸手中物,“開手光,抓錢糧……”

最後輕觸腳心,“開足光,腳踩蓮花登吉祥……”

一遍念完還不夠,我手拿蠟燭供香開始繞著棺材轉圈,嘴裏一遍一遍地重複念叨:“開眼光,亮堂堂;開鼻光,聞供香;開口光,吃四方;開手光,抓錢糧;開足光,腳踩蓮花登吉祥……”

這一套流程我從小到大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詞也是背得滾瓜爛熟,連個標點符號都不可能錯。

念了兩遍,棺材裏麵並沒有什麽動靜。

不過棺材釘已經成功封住了屍體,我讓我對接下來的流程充滿了信心。

“把李有發扶起來,讓他跪在棺材前麵,開始哭喪!”我對羅胖子說道。

胖子匆忙應了一聲,隨後便和老頭一起把李有發從板車上弄了下來,擺成一個跪著的姿勢,接著胖子就無師自通地開始在旁邊哭喊起來。

“媽啊,娘誒,兒子不孝啊,本來應該接您進城享清福的,結果卻因為我一時財迷心竅啊,我不該那麽對你啊,不該天天給你吃安眠藥,也不應該……不應該悶死你啊,我不是人,我不孝!娘啊,媽耶,兒子知錯了,兒子對不起你啊!”

羅胖子哭得也是賣了力氣了,一邊哭一邊入戲地跪下磕起了頭,可能是腦袋磕疼了,眼角還真閃出了淚光。

一旁的老頭也動容了,苦著個臉念叨說:“淑芬啊,四舅對不起你,明知道有發不是個好東西,你在家裏肯定受苦,我還……哎,我就怕攤上麻煩,要是多過去你家看看,三年裏哪怕我能去個三五次的,也不至於你走得這麽委屈。淑芬啊,四舅對不起你啊。”

“媽呀,娘誒,你走得太委屈了,是兒子不孝啊。今生兒子跟你一起走了,等來生兒子給你當牛做馬,好好報答您老的生養之恩。媽,你安心地去吧,媽耶,娘誒……”

在嗷嗷的哭聲中,棺材裏麵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響動。

我就站在一邊所以看得清清楚楚,有一件東西從屍體身上掉在了棺材裏麵,像是一塊黃玉。

我一邊繼續念叨著送葬經一邊伸手將那塊黃玉拿了出來,趁羅胖子還在專心地哭,我使勁把那塊玉對著棺材角砸了下去。

“啪”的一下,黃玉斷成了兩截,一縷不易察覺的灰色煙塵隨之從棺材裏麵飄了出來,同時墳地周圍也響起了老式收音機的唱戲聲:

你問我累不累,我說道,為兒願把老命賠,為兒願把老命賠~

十三年衣不遮體人變鬼,十三年希望化成灰~

十三年十三年,原是一場夢,夢醒心頭血刀錐……

羅胖子和老頭同時停止了哭喪,詫異地四下尋找聲音的來源,但很快那戲聲就漸漸淡去了。

再看向棺材裏的趙淑芬,她依舊枯瘦幹癟,但雙眼已然閉上。

我長舒了一口氣,用下巴示意著李有發的屍體說:“看看他的眼睛閉沒閉上。”

羅胖子“哦”了一聲,連忙將李有發的屍體放躺下。

“閉上了,眼睛閉上了,這就算完事了嗎?”羅胖子聲音急促地問。

“應該是完事了,玉在那兒。”我有些脫力地朝地上的斷玉指了指。

“哪兒?”胖子激動地站起身,但馬上就發出了一聲“我靠”,表情比剛才哭喪的時候還要痛苦十倍。

他連滾帶爬地撲到棺材角,兩手顫抖地將地上的黃玉撿了起來。

我沒再管羅胖子,而是走向了呆呆站在李有發屍體旁邊的老頭。

老頭的眉心凝著,目光時而落在棺材裏,時而移到李有發臉上,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等我走到老頭跟前了,他才緩緩呼出一口氣,隨後望向我低聲問:“你真覺得李有發是他媽回來索命給害死的嗎?”

“應該是這樣吧。”我的語氣並不是那麽篤定,看了看老頭,我又試探著問:“或者,你覺得是李有福幹的?”

老頭並沒有因為我的提問而表現出任何的驚訝,隻是聲音淡淡地說:“有福回來那天,他和有發打得特別凶,好幾次兩個人都要動刀了,被我們給攔下來了。我記得當時有福指著有發在那罵,說什麽‘老天不收你,我也不能留著你’。當天半夜,我親眼看見有福開著車走了,走得很急,從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有福,也沒看見過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