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朝會就是內鬥場

乾清宮、弘德殿。

朱元璋端坐上首,麵無表情地看著正在講述城防的李國楨,而他腰間的玉帶已被按到了肚皮下麵。

在他的左側為首站著的是內閣首輔魏藻德、其次是範景文、張縉彥等一班文臣。

當他們聽到李國楨的講述時,或麵露驚恐,或眉頭緊皺,或閉目沉思。

而在右側為首的是成國公朱純臣、其後是劉文炳、鞏永固、李若璉、高文采等幾個武將。

由於武將人數較少,所以被朱元璋破格召見的申湛然和黃尼麓也一身儒裝地站在最後。

朱元璋聽著李國楨的講述,時不時地將玉帶往下按,臉色越發陰沉。

原來根據李國楨的講述,自三大營潰敗後,叛軍已經陸續將外七門和內六門圍困。

雖然各門的兵馬多寡不一,但叛軍的情緒十分高昂,都在積極備戰,相信最遲明天就會發動攻勢。

除此之外,叛軍的南路大軍在劉芳亮的帶領下,兵分兩路。

一路由劉芳亮親自率領,攻打保定等重鎮,並積極朝京城靠攏。

另一路則在任繼榮,馬重禧的指揮下攻取真定後,一直按兵不動,意在阻攔北上的援軍。

而反觀城內守軍,不僅軍械殘舊短缺,而且人員也嚴重不足。

京軍名義上雖說有十萬之眾,但是剔除空餉名額,可用之人不超過六萬。

再加之去歲瘟疫肆虐,又損失了部分兵士。

若再剔除一些老弱病殘,真正能戰的人數也就三萬左右。

就這僅剩的三萬人也因欠餉嚴重,鬥誌十分低落。

尚未開戰,不少人就在暗中商量城破後如何保命,更有甚者已經想著如何投誠。

而城中的百姓更是人心惶惶,特別是外城,因巡街的兵士很少,幾乎亂成一鍋粥。

不僅偏僻的街道貼滿了反動標語和安民告示,就是在鬧市中,也時常能看到手拿叛軍安民書交談的百姓,更有不少孩童在嬉戲時,高唱叛軍的童謠。

李國楨雖派人去整飭過幾次,成效卻並不大,現在外城中的百姓都像盼過年一樣盼著叛軍進城。

內城因是朝臣和富戶聚居地,相對平靜一些,卻也隻是表麵現象。

因為李國楨聽說暗地裏已經有不少富戶,甚至官員向叛軍投誠。

據說這些人還商議著要買通守城官員,準備等叛軍攻城時,幫他們打開城門。

甚至還有謠傳,說是有人準備活捉崇禎,作為投誠的禮物......

李國楨講述完後,向朱元璋行了一禮,緩緩地走向右側,站到了朱純臣的後麵。

朱元璋待李國楨歸列後,掃視了眾人一眼,沉聲道:“眾卿,剛才李卿已經大致講述了城防等情況,大家都議議,可有退敵良策?”

隨著朱元璋的話音響起,文官中不少人的身子不由地往後縮,生怕被他看見。

站在文臣後隊的李璡本想出列奏對,卻見申湛然微微搖頭,便也就停了下來。

朱元璋見無人開口,又下意識地按了按玉帶,看向魏藻德道:“魏卿,你是當朝首輔,先說說吧!”

魏藻德聞言,恭敬地行禮後,奏道:“以老臣愚見,為今之計隻有緊守城池,而守城之要首在軍械和兵士。”

“有關這兩方麵的情況,老臣覺得先讓兵部郎中成德和東廠的王督主講講,或許能尋得解決之法。”

朱元璋見他明知王德化不在場,卻故意提起,知他是想借助崇禎對太監的寵幸,將水攪渾。

於是瞪了他一眼,喝道:“此處乃朝臣議事之處,與內廷何幹!”

魏藻德聞言,嘴角閃過一縷得意的笑容,隨即又連連告罪。

這時,朱元璋也已想起有關成德的記憶。

原來成德本是崇禎四年的進士,因清操絕俗,疾惡若仇,得罪了溫體仁,曾被誣陷居戍所七年。

後來溫體仁被免官,他才得以啟用,累官至武庫主事,近日剛升了兵部郎中。

朱元璋想到成德應算個忠義之輩,便又按了按玉帶,沉聲問道:“成德何在?”

隨著他的話音響起,隻見一個年約三十五六,一臉黝黑的精壯漢子走了出來,躬身行禮。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你給咱說說,京城中軍械的情況。”

成德聞言,猶豫了一會,道:“陛下,近幾年因國庫緊張,武庫已經很久沒有采購新的軍械。”

“而以前剩下的軍械,不是殘破不堪,就是老舊無用,除了一些弓矢尚可......”

“哼!”

突然,朱元璋發出一聲冷哼。

成德見他一臉怒容,立時跪下請罪,道:“陛下息怒,微臣實在已經盡力,還請陛下恕罪。”

說罷,又連連叩頭謝罪。

這時,一旁的倪元璐開口道:“成大人,我記得去年年尾,你們兵部還申請了一筆款項,說是購買火器,你怎麽說這些年都沒有采購新的軍械?”

倪元璐此言一出,張縉彥瞬間臉色慘白,而成德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原來成德剛才回答時,故意留了一個破綻。

其實兵部這些年並非沒有采購過火器等軍械,隻是這些軍械隻有清單進出,卻從無實物入庫。

成德覺事情有異,曾因此事多次上書,卻都石沉大海。

後來範景文無意間發現了被魏藻德扣下的奏章,便悄悄將此事告知了倪元璐,並讓他聯絡成德,準備幫成德直奏禦前。

沒想到當晚成德就收到恐嚇信,說是他敢再言此事,必讓他家破人亡。

成德雖不怕死,但他卻是一個孝子,怕因此連累了家中老母,又急忙找倪元璐求教。

倪元璐覺得此事不宜硬拚,勸他等待時機,他才暫時將此事按下。

今日他見倪元璐提及此事,立刻叩首奏道:“武庫中雖有購買軍械的記錄,但卻隻有出入庫單。”

“臣並未見到過軍械,也不知用在何處,如同沒有采購一般,所以臣才說沒有采購,還請陛下恕臣陳述不準之罪。”

朱元璋早已察覺成德的小心思,他佯作不知地看向張縉彥,道:“張卿,你可知此事?”

張縉彥聞言,立刻跪下道:“臣確實曾批發過此類文書,不過近日諸事繁雜,臣一時也記不清楚。還請陛下容臣回去詳查後,再來稟告。”

“又是詳查?咱看你是連兵部侍郎也不想幹了!”

朱元璋看著張縉彥,冷冷地道。

張縉彥見拖延之計無效,一邊用眼神向魏藻德求救,一邊叩頭謝罪。

魏藻德心中一聲暗歎,上前道:“陛下,近些年征戰頻繁,兵部事務繁雜,張大人也是偶有疏忽。並非故意瀆職,還請陛下饒恕他一回。”

朱元璋想到先前張縉彥在陝西剿匪時,也曾立下不少戰功。

隻是來到京城後,因黨派之爭,投靠陳演、魏德藻後,官聲越來越差。

他知若要結束黨爭,必須要懲治為首之人才行。

此刻見範景文不曾開口,未免做的太過明顯,便打算先從魏藻德著手。

於是他按下心中怒火,看向魏藻德,道:“咱也並非是想辦他,隻是軍械事關守城大事,他竟如此糊塗,豈能不讓咱生氣。”

魏藻德聞言,又勸道:“陛下也勿太過擔憂,叛軍雖多卻也是烏合之眾,隻要我們緊守城池,待援軍到來,叛軍自會不戰而退。”

朱元璋道:“那你可知援軍各部現到何處?”

魏藻德猶豫了一會,道:“根據之前發出的旨意,想來各部應已在來的路上,相信不日即可抵達,請陛下放心。”

“放心?”

朱元璋一拍龍椅,長身而起,怒喝道:“現在叛軍已經圍城,咱問你退敵之策,你卻說讓咱詢問武庫和軍隊情況。”

“現在發現軍械有如此大的問題,你又說讓咱等援軍,不要擔心。”

“那咱啥時候擔心?等叛軍入城的時候,還是將刀架到咱脖子上的時候?”

隨著朱元璋的怒吼,眾臣紛紛下跪謝罪。

平日裏十分活躍的光時亨等人,皆身體微顫,低頭看地,唯恐見到朱元璋的目光。

一時間,弘德殿內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