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是你親大爺

丁小鵬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跟隨跑戰術,竟然讓他僥幸躲過了第一劫。

邱亮提前安排好了一隻“兔子”。

所謂“兔子”,其實是一般馬拉鬆比賽中由組委會統一安排的領跑員;主要是針對那些不熟悉馬拉鬆比賽規則,難以控製自己速度和節奏的參賽者而設置的。

這些“兔子”會戴一個兔子的頭飾,腰上係上一根氣球或著彩帶,上麵分別寫著300、400、500、600等數字,分別對應著三小時到六小時之間的不同時間標記。

參賽者可以根據自己的實力,去選擇適合自己的兔子;比如,你想4小時跑完全程,你就去選擇400的兔子,這隻“兔子”會帶著你用4個小時的時間到達終點。

也有一些高水準的大型比賽,為提高賽會成績,組委會請一個高水平的“兔子”領跑一大半距離,將選手們的速度帶起來,有利於選手去衝擊更好的成績。、

臨城一中的半程馬拉鬆賽,其實是一個縮水版的群眾性賽事,實際距離隻有兩萬米左右,根本沒有考慮安排“兔子”這個環節。

邱亮的這隻“兔子”是他私下的安排。

但邱亮的這隻“兔子”卻不是正常的“兔子”,他是專門給丁小鵬量身定做的“流氓兔”;而且,這個“流氓兔”是隱身的,身上沒有任何標記,除了有關知情人,誰也看不出來。

按照邱亮預定的計劃,如果比賽時,丁小鵬一開始就冒尖領跑,這隻“流氓兔”的作用,就是借機幹掉丁小鵬。

邱亮給“流氓兔”下達的指令是,想盡一切辦法讓丁小鵬失去比賽能力為目標;前提是必須像偶然性事件,給“流氓兔”的酬勞是一條白將香煙。

比賽進行到三分之一賽程,丁小鵬一直沒冒出來,“流氓兔”沒機會下手,隻好中途下場,轉入下一個任務。

邱亮緊跟著啟動第二個方案,那就是如果丁小鵬沒領跑,就安排另一個小夥伴在途中趁亂把他絆倒,也是一個偶發事件。

“流氓兔”一退場,預先埋伏的小夥伴馬上尋找機會兒準備下手。

可能是“流氓兔”立功心切,今天領跑的速度特別快;跑出一千多米時就已經形成了十幾個人領先的第一集團,這裏麵包括丁小鵬和邱亮,還有邱亮的幾個小夥伴。

“流氓兔”的出色表現,讓第一集團一直保持著高速度;他們把後麵的選手拉開了一段很長的距離,甚至追上了高二年級一些落後的選手,這裏麵包括張小飛。

張小飛就是在這個時候退出比賽的;他的夥伴們騎著自行車在輔路上等著他,他們一起騎車跟隨高三年級的第一集團往前衝,給丁小鵬加油助威。

張小飛他們的助威口號非常簡單刺激:“丁小鵬,加油;丁小鵬,衝第一!”

但是今天的丁小鵬一直沒有被熱血攻頭,一直沒強行往前衝。

他不急,邱亮卻急了。

今天丁小鵬的戰術讓邱亮感到很膩煩,竟然一直貼在自己身邊跑,他甚至能呼吸到丁小鵬嘴裏呼出的地瓜幹子味,這讓他心裏更煩。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但不是看丁小鵬,而是在尋找自己的小夥伴。

那個小夥伴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有點快跟不上了;看到邱亮示意的眼神,他趕緊往前追,勉強追到丁小鵬身邊,兩眼盯著丁小鵬瘦小的身影,尋思著用哪條腿把這個小殘廢絆倒。

失神的功夫,他竟然被拉開一段距離;他趕緊追上去,追到丁小鵬身邊。

這次他不再猶豫,直接伸出左腳絆向丁小鵬的右腳。

專心奔跑的丁小鵬感覺到了身後突然出現的身影,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一雙不友好的眼神。

他本能地往前一跳,同時,對方的腳也到了,絆到了他的腳尖,雖然沒絆倒他,卻差點讓他的身體失去平衡,左肩膀無意識地觸碰到了邱亮的右後背。

邱亮也差點失去平衡,往前踉蹌了一大步才站穩,扭頭瞅了丁小鵬一眼,嘴裏脫口而出:“你眼瞎啊!”

邱亮一句罵人的話同時驚醒了兩個人。

邱亮那個小夥伴聽出了老大警告的意味。

丁小鵬跟老大跟得太緊,太近了;自己貿然出腳,把丁小鵬絆倒了,但也會大概率殃及邱亮,那樣的後果就會很嚴重。

這麽一想,他立刻變得縮手縮腳了,不敢再輕易出招。

丁小鵬瞬間提高了警惕。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深陷重圍,身邊分明有幾雙帶有敵意的眼睛;不行,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我要突圍!

定下念頭,他突然啟動,瞬間加速超過邱亮,一直往前衝去。

丁小鵬這個突然的舉動,顯然出乎邱亮的預料,愣神間,丁小鵬已經領先了十幾米。

邱亮立刻醒悟過來,趕緊加速去追;其他的人也緊緊跟隨。

整個第一集團的節奏陷入一片混亂。

道路兩旁的圍觀者紛紛鼓掌叫好。

張小飛他們更是起勁高喊:“丁小鵬,加油;丁小鵬,衝第一!”

這次的加油聲,對丁小鵬是一個很好的鞭策,他不斷加速,準備用自己的超強耐力把第一集團拖垮。

他的戰術奏效了。

第一集團的人慢慢被拉開了距離;尤其邱亮那幾個小夥伴,平時訓練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主,這一波加速度,直接把他們甩出了第一集團,而且越拉越遠。

隻有邱亮慢慢追了上來。

丁小鵬率先跑到了折返處,這時他看清了,邱亮緊跟在他身後七八米遠的距離,其他人都被拋到了幾十米,甚至上百米開外。

丁小鵬有意地稍稍放慢了速度。

他現在頭腦很清醒,知道他和邱亮的實力其實不相上下,他們之間最大的差距在意誌的比拚;在這一點上,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去對付邱亮。

邱亮追了上來,並且超了過去。

丁小鵬故意沒緊跟上去,而是讓邱亮甩下他幾米遠的距離。

邱亮開始一邊加速,一邊頻頻回頭,在確信丁小鵬被他甩開後,才稍稍鬆了口氣。

也就在這時候,丁小鵬出人意料地悄悄加速追了上去。

幾秒鍾的功夫,他已經追到邱亮身後,但這次他沒有采取緊跟戰術,而是毫不猶豫地超了過去。

邱亮是在丁小鵬超過他的一瞬間意識到被追上了;他剛要加速,卻發現已經被超了過去。

他打起精神趕緊追趕。

他又一次追上丁小鵬,再一次領先。

但很快又被追上,被反超。

如此反複幾次,他們的運動臨界點幾乎同時到來了。

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運動員,臨界點比一般人來得晚,持續的時間也短;但就是這短短幾十秒時間,卻往往是一個運動員運動成績優劣的巨大分水嶺。

這時候的運動員基本上都麵臨呼吸困難,胸悶,節奏難以掌控,渾身無力的情況,這時候的奔跑基本上都是機械的,本能的,速度遊離在意識之外,根本脫離自我掌握。

這時候的比拚完全是意誌的比拚,堅持到底似乎是唯一的信念,其他似乎都來不及想,也沒能力去想。

誰盡快挺過這個時刻,誰就會掌握運動場上“第二次呼吸”的能力,那時候的身體潛力就會完全被調動起來,進入到一個似乎感覺不到累的極佳狀態。

現在的邱亮還是領先的;丁小鵬不再超過去,而是維持著這個局麵不打破,這讓邱亮明白,丁小鵬的極點也出現了。

這時候除了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其他幾乎都不存在了。

邱亮努力調整著自己的自主意識,力爭盡快挺過這個難關,讓身體的主動支配能力盡快恢複。

就在這時候,他驚訝地發現,丁小鵬竟然慢慢超過了自己,而且均勻加速,一點點拉大了與他的距離。

此刻的邱亮體會到了什麽叫作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心裏一千次督促自己追上去,超過丁小鵬,但腳下卻怎麽也提不起速來,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他甚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感覺它們已經不再屬於自己,拒絕自己的任何指令。

他一陣驚慌,又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作絕望;他媽的,絕望原來就是想做那件事,卻眼睜睜做不了啊!

他無法理解丁小鵬是如何做到在極點時刻加速的,這種茫然的心情,影響到了他的思維,爭勝意願竟然**然無存。

速度不由自主地降了下來,丁小鵬的背影越來越遠,成了一個無法企及的幻影。

他四處逡巡,尋找著什麽,當他影影綽綽地看到“流氓兔”的麵容時,他勉強舉起右手,搖了搖,便頹然落下。

心領神會的“流氓兔”騎著自行車,從輔道上往前麵衝去,超過丁小鵬,來到補給站的位置,等待丁小鵬的臨近。

丁小鵬也無法清晰地感知自己目前的狀態,他的加速即是有意識的,也是無意識的;但他的大腦還保留著最後一絲清醒,他和邱亮都到了最困難的時刻,這正是摧垮邱亮的最佳時機!

加速,加速,加速!

他的腦海裏隻剩下這一個理念,雖然他也感覺到了身不由己,但他咬緊牙關,堅決不放棄這個努力;加速這個詞匯充滿了他的大腦,並把這個信息迅速地傳輸到布滿全身的肌肉和骨骼。

他用力擺動自己的右小臂和光禿禿的左肩,渴望用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動作幅度,來為自己的提速增加一點助力。

一番努力後,似乎沒什麽效果;但他沒有放棄,繼續一前一後地用力擺動,仿佛自己的雙臂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身體,它們一直隱藏在自己體內,他正努力把它們甩動出來,讓它們化腐朽為神奇。

就在他一點點把這種努力付諸實施時,一個奇特的感覺突然出現了。

他似乎聽到體內“砰”地響了一聲,左肩和右小臂同時感覺到了一絲溫暖潤透的感覺;整個身體仿佛在刹那間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意識,呼吸,節奏,速度幾乎同時滿血複活,身體瞬間變得輕盈靈巧,速度明顯加快,疲勞感**然無存。

他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深知自己身體的極點已過,第二呼吸的黃金時間到來了!

已經不必回頭看,他就已經知道,邱亮已經被他甩遠了;他身體周圍沒有一絲邱亮那種油頭粉麵的氣息,全是秋高氣爽的清新空氣。

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能量補給站。

丁小鵬猶豫了一秒鍾,沒有衝向補給站,而是選擇繼續往前跑。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每次比賽前,盡量不喝水,以免頻繁地出現生理狀況。

正常人出現生理狀況時,可以輕鬆解決;但他不行,他的解決程序要比別人複雜很多,供他選擇的方法也非常有限。

按理說,今天是半場馬拉鬆賽,他應該去補充一點水分,組委會也專門為他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一個誌願者已經等在補給站,把一瓶礦泉水早早打開,就等著丁小鵬需要時,能夠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給他提供幫助。

丁小鵬的舉動完全出乎誌願者的預料,他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流氓兔”從補給站後麵衝了出來,他奪過誌願者手裏的礦泉水瓶緊追丁小鵬而去。

丁小鵬被追上了;一瓶打開的礦山泉水遞到他的嘴邊;他下意識地喝了一口,正準備再喝時,他認出這個人不是誌願者,而是領跑的“流氓兔”。

也許是出於本能驚覺,也或者是他不想再繼續喝水,他搖搖頭繼續往前跑去。

但“流氓兔”緊追不放,一邊追一邊喊:“丁小鵬,補充一下水分,小心身體脫水!”

也許是這句話打動了丁小鵬,他停下來又喝了兩口,但馬上加速跑開了。

對他來說,適當潤潤喉嚨就可以了,完全沒有必要喝太多水;他對自己的身體很自信,一個半程馬拉鬆不至於讓自己脫水。

“流氓兔”放心地退到輔路上去了,同時把手裏的礦泉水瓶順手扔到了垃圾桶裏。

但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扔的不是一瓶水,而是兩瓶水。

邱亮跑過來時,“流氓兔”向他舉起了右手;邱亮看清楚了,那是一個V字手勢。

邱亮心中一喜,就像被打入了一劑強心針,精神立刻振作起來,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跑出一千米左右時,丁小鵬的小腹突然有了反應。

他一愣,第一個感覺就是不可能;因為,他前後不過喝了三口“流氓兔”遞給他的礦泉水,按理說,這不足以讓他產生生理反應。

但他分明感到這種反應是實實在在的,同時,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同時到來,那已經超出了正常的生理反應範疇;那分明是一種疼痛腹脹的感覺。

他心裏一沉,知道自己著了“道”了。

但他已經來不及找到元凶,也拿不定主意是該先去處理生理反應,還是繼續參加比賽。

他有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邱亮已經追上來了,與他之間隔著大約三四十米距離。

他知道這個距離對兩個高手來說實在微不足道,最多十秒鍾邱亮就可以追上來。

他毅然放棄了離場的計劃,而是繼續往前跑去。

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生理反應完全無視他的主觀意誌,疼痛和溫熱幾乎同時噴薄而下,瞬間就越過短褲的遮掩,順著他的大腿往下飛流直下。

他的臉一陣羞紅,大腦嗡地一聲,陷入一片空白。

同時,街邊圍觀的人群也發現了異樣,有人嘰嘰喳喳地大聲議論起來。

“快看,那個沒手的運動員尿褲子了!”

“啊呀,還真是,這小夥子怎麽了,怎麽尿了褲子還在場上跑呢?不要命了!”

丁小鵬的大腦已經麻木了。

但他依舊沒有停下來;他知道,如果這時停下來,不僅前功盡棄,而且會在他心中留下一道難以抹去的陰影。

他身後留下了了一長串濕濕的腳印,好像有意留下的路標。

跟在後麵的邱亮得意地笑了。

他知道,好戲終於開演了;用不了多久,丁小鵬就會退出比賽,即使不退出比賽,他也很難再保持自己的最佳狀態。

他相信,像丁小鵬那麽好勝要臉的人,絕對扛不住觀眾的冷嘲熱諷,比賽時尿濕褲子的臭名不是他能夠忍受的。

但他失算了;丁小鵬沒有退出比賽,而是繼續堅持。

而且在持續加速。

在輔道上一直伴隨的張小飛也看出了異樣,他喊了幾聲丁小鵬,卻發現丁小鵬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

他回身脫下自己身上的背心,團成一團拿在手裏,準備跳過警戒線去幫丁小鵬擦拭身體。

但**上身的他被維持秩序的警察給攔住了,任憑他怎麽解釋,警察也堅決不放行。

丁小鵬的生理反應雖然很快就止住了,但後續影響卻開始出現。

他的腳下開始打滑,因為鞋子裏灌滿了尿水。

胯部和臀部被濕透了的運動褲緊緊包裹著,不間斷的摩擦,磨疼了他的皮膚,他感覺某個部位被磨破皮了。

但他依然咬牙堅持。

邱亮再次追了上來,準備再次超越。

但丁小鵬這次不再輕易讓出,他憑著感覺,使出所有力氣,讓自己的節奏重新比邱亮快了一拍。

節奏再次帶起了速度。

速度讓丁小鵬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撲哧”一聲,丁小鵬的一隻鞋子跑丟了;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用力甩掉了另一隻鞋子,繼續往前跑。

他現在成了一個赤腳大仙;光腳踏在堅硬的馬路上,腳底被硌痛了,尖銳的痛感刺進內心,讓他不由自主地渾身打了個哆嗦。

但這種感覺馬上就消失了。

拚死向前的意念已經把所有與比賽無關的感覺統統摒棄為烏有。

邱亮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依舊無法超越丁小鵬;他幾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下意識地低了一下頭。

看到了令他瞠目而驚慌的一幕。

丁小鵬的腳底下磨出了血,馬路上留下了斑斑血跡。

邱亮清晰地聽到自己身體裏傳來“哢吧”一聲,仿佛哪根骨頭斷裂了,但卻沒有一絲痛感,身體也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但他的速度卻明顯慢了下來。

終點曆曆在目,邱亮無奈地眼看丁小鵬一步步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一衝過終點,丁小鵬就躺倒在趙坤教練寬大而溫暖的懷裏。

但他拒絕馬上處理腳上的傷口,而是掙紮著走向終點線。

等邱亮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他迎了上去。

邱亮躲避著他的眼神,仿佛不認識他。

但丁小鵬一直跟著他,貼近他的身體,嘴裏發出清晰而低沉的怒吼:“邱亮,你這個無賴,你可以裝啞巴不說話,但你給老子聽好了,我丁小鵬是你親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