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虎山腳下
太陽西斜，壓彎了山村的影子；丁四寶和莊明遠的午飯酒局也漸近尾聲。
桌上的殘羹冷炙正如喝酒人此時的心情，道出的都是陳年舊事，雖然殘碎，卻意味深長。
“那筆錢丁祥貴一直沒動，就一直放在你這裏？”莊明遠眯著眼睛，嘴角掛著迷惑，今天他已經是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
丁四寶懶得再說，隻是點點頭，意味著再次首肯。
雖然是東道主，但丁四寶是鄉村醫生，隨時有人來問診買藥，必須時刻保持清醒，所以，他今天隻喝了一杯酒。
一瓶白酒的大部分都進了莊明遠的肚腹，化成了心底的火苗，烘熱了商人老莊久遠的記憶。
莊明遠連連搖頭：“當初都怨我，都怨我啊，關鍵時刻掉鏈子，要不然，那個女人怎麽會那麽快就走了呢。”
丁四寶趕緊勸慰：“莊經理別那麽說，您已經盡力了，丁祥貴心裏清楚得很，他很感激你呢。”
“對了……”丁四寶話鋒一轉：“那筆錢總放在我這裏也不是個事，要不莊經理您今天把它帶回去吧。”
莊明遠立刻擺手阻止：“那不行，真那麽做，我莊明遠就不是人了，錢還放在你這裏，丁祥貴家要是再有什麽事需要幫忙，你就替我代勞了。”
丁四寶感慨地說：“祥貴家這幾年真是多災多難，媳婦沒了，二兒子又是個殘疾，大兒子雖然手腳健全，腦子卻有點問題，說不定什麽時候，還真需要錢。”
莊明遠立刻顯出很豪爽的樣子：“對，咱幫人幫到底，誰讓咱是熱心腸呢。”
說完一抬手，很果斷地說：“走，咱辦正事去！”
一輛白色桑塔納轎車駛出了唐家窪，一路向北，直奔虎山南麓。
車上除了莊明遠和丁四寶，還坐上了唐家窪村支部書記兼村主任丁羅洋。
一路上，副駕駛座上的莊明遠扭著身子，斜對著後座上的丁羅洋誇誇其談：“丁書記，咱北方人就是不行，思想太保守，你到江浙一帶看看，人家那私營企業搞得，那叫一個紅火！”
丁羅洋隨聲附和：“那是，南方人就是靈活，不像咱們這邊，做事總放不開手腳。”
莊明遠立刻把話接過去：“對呀，所以說，我們要看得遠，放得開，別被一點小小的困難鎖住了眼睛，看準了，該出手時就出手，別含糊。”
丁羅洋笑笑，不再說話，眼神裏放出幽深的光。
莊明遠等不來丁羅洋的下文，隻好自己往下說：“這次我來考察，就是要和您丁書記談一筆大買賣。”
正說話，車已經到了虎山腳下。
一行人下了車，莊明遠和丁羅洋走在前麵；丁四寶和莊明遠的司機跟在後麵。
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瘦瘦的年輕人，話不多，手裏一直給莊明遠托著一個黑色的大哥大皮包。
莊明遠挺著大肚皮，腰帶上的漢顯BB機在陽光下閃著幽光，顯得特別神氣。
莊明遠指了指遠處：“丁書記，這四周圍都是咱村的地盤吧？”
丁羅洋很肯定地說：“從虎山往南，一直到北清河兩岸，全是唐家窪的地。”
莊明遠立刻感慨地說：“有山有水，好地方啊，好地方，這分明就是個聚寶盆呢！”
丁羅洋說：“對，咱這北清河兩岸是東夷文化的腹地，有很多古老傳說，比如這虎山，相傳就是一個保境安民的遠古勇士化身而成！”
莊明遠立刻眉飛色舞：“丁書記很有學問啊，看來我老莊找對合作對象了，我就願意和有文化的支部書記打交道，一說就通，一拍即合！”
丁四寶趕緊附和說：“感情是，俺羅洋書記是八十年代初正兒八經的高中生，當年高考就差二分。”
莊明遠大手衝丁羅洋一伸，握住丁羅洋的手：“丁書記，就這麽定了，咱三天內就簽合同如何？我要承包虎山，開石料廠。”
丁羅洋被握著手，但態度依舊冷靜：“這要開兩委會研究通過，我雖然是支部書記，可不能搞一言堂呢。”
莊明遠立刻順杆爬：“對對對，要民主集中製，唐家窪有你這麽好的支部書記工作能搞不好？我看用不了幾年，你們就是方圓幾十裏最富裕的帶頭村！”
正說著，西邊傳來一陣陣山羊歡叫聲。
丁大鵬和藍子趕著一群羊走過來。
丁四寶立刻低聲對莊明遠說：“莊經理，那個高個的就是丁祥貴的大小子丁大鵬。”
莊明遠聞聽，立刻來了興致，邁開大步衝丁大鵬走去，離著十幾米就喊：“小兄弟，這羊是你家的嗎？”。
趁著這功夫，丁羅洋把丁四寶拉到一邊，悄聲問：“四寶哥，這人靠譜嗎？怎麽感覺有點滿嘴跑火車呢。”
丁四寶笑著說：“他就那樣，嘴大話多，但心地很好，當年給丁祥貴家捐款的就是他。”
丁羅洋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這功夫，莊明遠已經從遠處闊步走回來，一邊走一邊說：“這孩子看來腦子真有點問題，看見我過去，竟然扭頭跑了！”
丁四寶歎了口氣：“大鵬這孩子從小就怕見人，也不知他怕什麽。”
說完，突然想起什麽，回頭低聲對丁羅洋說：“羅洋兄弟，祥貴過兩天要回來，你這當書記的該出麵給他們家調和調和了，二小子還是不讓他進家門。”
丁羅洋搖搖頭：“試試吧，那個二小子脾氣太倔，總是油鹽不進，誰勸和誰急。”
丁四寶還沒說話，莊明遠直接把話搶了過去：“你是說祥貴家那二小子嗎？你們可別那麽看哈，我老莊別的不行，看人還有點眼光，雖然那小子兩隻手沒了，但我敢擔保，將來能出息成個人物！”
兩幫人分手，桑塔納轎車離開唐家窪村頭不遠，年輕司機就開了腔：“莊經理，這車您包了快半年了，承包費該算算了吧。”
莊明遠馬上說：“最近手頭有點緊呢，先等等，你放心，用不了三個月，石料廠一開張，我馬上和你全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