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跌跌撞撞的衝刺
春季運動會終於開始了。
丁小鵬站在800米起跑線上，心裏惴惴不安。
因為隻是一個初中中學的校內運動會，參加這個項目的運動員並不多，一共二十來人；所以，比賽沒有預賽和複賽這兩個環節，直接進行決賽。
站在人群中，個子瘦小的丁小鵬卻格外顯眼。
別人都是運動褲，背心，白球鞋。
他卻穿著一件長袖秋衣，下麵雖然是一條家常黑短褲，但腳上卻是一雙草黃色軍用球鞋。
老師和同學曾勸他脫掉長袖秋衣，換上背心；有男同學說可以借給他穿，但他卻很堅決地拒絕了。
失去雙手後，他堅持從不穿短袖衣服，內心深處極不情願將自己的身體殘缺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包括這次運動會，他提前告訴所有人，他要穿長袖衣服參加比賽，如果不允許，他就棄權。
比賽還沒開始，他就感到身體有些發飄。
這段時間，因為不斷加大運動量，他的身體消耗很大。
但家裏的飯食卻基本保持老三樣：窩頭加鹹菜，加玉米粥，偶爾吃幾次白饅頭，就是改善生活了。
有時候，不等放學，他就感到餓了；為了能有力氣跑回家，他跑到學校廚房的洗碗水槽去接自來水喝。
喝了自來水，肚子滿了，暫時沒有了饑餓感，但卻給腸胃留下了隱患。
回家路上，他一邊跑，一邊聽著自己肚子裏嘰裏咕嚕亂叫。
一段時間後，惡果顯現，運動會前的頭三天，他突然拉起了肚子
對正常人來說，拉肚子就是個麻煩事，輪到他身上，簡直就是個噩夢。
從上小學開始，他就養成了從來不在別人麵前上大廁的習慣；因為，別人上大廁隻是多增加點時間而已，而他幾乎就是個全身總動員的大工程。
他總是掐準了規律，把上大廁的時間，放到早晨或者晚上，這樣就可以在家裏解決。
但也有意外的時候。
小學五年級時，有一次下課後，他本來隻是想去小便，接近廁所，肚子卻突然有些內急。
看著出出進進的男生廁所，他沒有猶豫，直接向校園外跑去；跑出二百多米，一直跑到學校東邊的小山包腳下，看看四周無人，鑽進了一條小石溝。
在溝底，他先脫掉了鞋子，用一隻腳踩著另一隻腳的褲腳，然後，用那隻右小臂的頂端扯著褲腰，使勁往下拽。
正是冬天，穿著厚厚的棉褲，本身就硬邦邦不好扯動，再加上內急催促，讓他慌成一團。棉褲好不容易扯到膝蓋處，左腳還在褲筒裏，沒來得及蹲下，就已經噴薄而出。
萬幸沒有沾染了棉褲。
這次拉肚子，為了避免當眾出醜，他一邊吃藥，一邊采取了一個硬措施，不吃早飯和午飯，隻吃晚飯。
雖然避免了出醜，但卻把自己的身體累垮了。
比賽前一天，他的病基本好了，也恢複了正常三頓飯，但他的體能卻沒有完全恢複。
發令槍一響，參賽的隊員們出發了。
丁小鵬放棄了預先設想的領跑到底的念頭，采取跟跑策略。
但是，一出發他就被打亂了節奏。
一個小學留了兩年級的高個子大齡同學，上來就開始猛跑；所有人都被他領跑偏了，全都是用短跑的速度在跑。
丁小鵬也被迫緊跟。
二百米的跑道，一圈下來，已經出現了兩極分化；以那個高個子為首的四名運動員，跑在了最前麵。
十幾名被徹底打亂了節奏的運動員落在二十米開外，成了殿後大集團。
丁小鵬一個人孤零零地跑在中間位置。
他已經暗暗發急，想追上前麵那幾個人，但發現，有些力不從心，他的兩條腿使不上勁。
但他咬著牙堅持，慢慢提速。
兩圈下來，前後兩個集團的距離越拉越大，隻有丁小鵬的位置在慢慢往前移。
觀眾席上的同學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八百米比賽場地。
在所有人眼裏，兩隻空袖子隨風飄揚的丁小鵬，竟然比領先的幾名運動員更引人注目。
很多人自發給他加油助威。
張小飛更是組織了一幫人擠到跑道邊，給丁小鵬鼓勁。
“丁小鵬加油，丁小鵬加油！”
助威聲裏，丁小鵬的精神陡然亢奮，對身體的擔心突然消失了。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越來越輕，加速變得也來越不費力。
這讓他信心大增，知道自己平時訓練的效果出來了。
他一點點縮短著和第一集團的距離。
六百米過去，他追上了他們。
超過了一個；再超過一個，又超過一個，他終於來到了第二的位置，離那個大個子運動員隻差兩米多遠。
全場喊聲雷動，加油聲，鼓掌聲響成一片。
一個刺耳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缺胳膊少手的小殘廢，充什麽大尾巴狼，別丟人現眼了，快下去吧！”
丁小鵬猛地一扭頭，果然看到了邱亮那張充滿嘲諷的麵孔。
一絲怒火竄上心頭。
但他心裏馬上一驚，上當了，不該分神！
他立刻回頭繼續加速，眼睛的餘光裏，看見大個子運動員已經帶頭跑過最後一個彎道，準備衝刺。
丁小鵬拚力追上去。
這時候，他感到已經拚到了極限，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視野也越來越窄，直盯著前麵那個大個子的身影。
他已經分辨不清自己是在追趕那個身影，還是撞向那個身影，更無法分辨他是在接近那個目標，還是被越拉越大。
他其實是在一步步接近那個大個子運動員，接近終點時，他們幾乎已經並駕齊驅。
氣急敗壞的邱亮從跑道外追了上來，幾乎貼著那個大個子的耳朵喊：“快，快，把那個小殘廢幹掉！”
丁小鵬已經聽不到邱亮的聲音了，大腦一片空白。
但他卻聽到了一個熟悉而親切的聲音：“丁小鵬，加油！”
這不是張小飛的聲音，這分明是王楠的聲音，而且是從終點方向傳來的。
他迎著那個聲音直衝而去，胸膛撞到了一條線；幾乎同時，身子直直地往前撲去，跌倒。
緊跟著那個大個子的身影就覆蓋了他的身影，肩膀幾乎貼著他的腦袋劃了過去。
倒地的一瞬間，丁小鵬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家夥的腋臭真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