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父子衝突

第十八章、父子衝突

轉眼間,丁大鵬哥倆成了沒娘的孩子。

在唐家窪人的心目中,人活著有很多不幸,唯獨孩子沒了娘被看作最大的不幸。

一堆黃土,把一個活生生的娘埋成了記憶;千呼萬喚也喚不回母親再看兒子們一眼。

這份惆悵,怎一個“痛”字了的。

丁大鵬和丁小鵬哥倆哭得死去活來,誰勸也勸不住。

沒娘孩子的哭聲哭軟了唐家窪人的心。

一些女人掛著滿臉淚水出麵相勸:“大鵬小鵬不哭了,你娘狠心不要你們了,你們還想她做啥?哭壞了身子,將來怎麽孝敬你們爺爺奶奶,怎麽孝敬你爹。”

丁小鵬立馬就止住了哭聲。

臉色陰沉如水,但已經滴不下來。

他內心已經積聚起一團複雜的情感,有悲,有愧,有憤,竟然也有恨!

丁大鵬也被勸住,他明顯已經極度疲勞,眼瞼下垂,在被人攙扶的回程中,似乎睡著了一樣,腿腳跟身上的孝服一樣軟。

給娘上過了頭七墳,丁小鵬就給父親下了逐客令。

已經辭去省城工作,準備留在家裏長期照顧兩個兒子的丁祥貴,被驚得手足無措。

他無法理解小兒子的舉動。

他極力解釋:“小鵬,你和你哥還是學生,都需要照顧。”

“我們不需要你照顧,你走!”丁小鵬陰沉著臉,看上去怒火滿腔。

丁祥貴轉而求助大兒子:“大鵬,你勸勸你弟弟,爹走了,你們怎麽辦?”

丁小鵬雙眼圓睜,高聲喊:“大鵬哥,我們不要這樣的爹,娘長病他不管,現在裝什麽好人,趕他走,讓他回他的省城!”

丁大鵬本來想勸和,一看小鵬的架勢,立刻沒了主意。

吵鬧聲引來了村民的圍觀。

人們無法想象,剛剛經曆了大悲之事的丁家,父子之間怎麽會幹起架來了。

門外大街上擠滿了人,一部分村民走進院子勸架。

丁小鵬意誌如鐵,不管誰勸,都是一個腔調:“走,走,讓他走,都給我走!”

眾人麵前,丁祥貴完全失去了臉麵,惱羞成怒的他,終於壓不住火,抬手狠狠地給了丁小鵬一個耳光:“你個不懂事的畜生,我打死你!”

耳光打出去,丁祥貴心裏砰的一聲,刀尖紮了一樣疼。

他楞了,仿佛懷疑這一巴掌是不是自己打的。

馬上有人來拉住他,往後退。

泄了勁的丁祥貴像木偶一樣被連連推出去三四步。

也有人上來把丁小鵬勸住。

但挨了一記耳光的丁小鵬已經安全失去理智,他一蹦三尺高,衝破眾人的阻攔,梗著脖子,衝丁祥貴高喊:“讓他打,打死我正好,打不死我,讓他滾!”

正當人們的焦點在丁祥貴和他小兒子身上時,身後的丁大鵬突然驚叫一聲,身子一仰,倒在地上。

緊跟著渾身抽搐,臉色煞白,休克過去。

馬上有人去掐人中。

丁小鵬大叫一聲“哥”,撲過去,蹲跪在哥哥身邊,用那隻右小臂扶著丁大鵬的肩膀,一連聲地呼喚著。

丁祥貴也似哭似喊地大叫一聲,跑上去,想抱住大兒子;卻被丁小鵬迎麵瞪眼攔住。

丁大鵬終於醒過來,醒過來就開始哭泣,但這次不再是號哭,而是女人般嚶嚶低泣,聲音怪異,瘮人。

圍觀的人都露出詫異之色。

膽小的嚇得往後退。

丁小鵬漲紅了臉,對著父親一字一句地怒吼:“丁祥貴,我再問你一遍,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說著,猛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

人們已經不敢再攔他;他怒視著每一個試圖接近他的人,目光如劍,冷而鋒利。

當他走出村莊,一直來到母親墳頭時,目光才瞬間軟了。

同時軟了的是雙腿;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墳前,雙淚立刻流下來,同時高聲號哭一聲:“娘啊,你咋就不理兒了呢!”

有人跟了上來,但隻是遠遠地看著,不敢走上來相勸。

看著丁小鵬將頭紮在墳頭上,整個臉部緊緊貼著黃土,發出低沉而暗啞的哭聲;樣子極為悲慘。

圍觀的人不知不覺動了情,聯想起了自己的故親,都相互不避諱地流下了眼淚。

有人一邊哭,一邊出主意:“快去把丁老爺子搬來吧,要不然,這個沒娘孩子要哭死在墳頭上了。”

丁老爺子出現在丁小鵬身邊時,丁小鵬已經哭啞了嗓子,渾身沾滿黃土,成了一個土人。

丁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輕輕說了一句:“小鵬,跟爺爺回家。”

丁小鵬聽出是爺爺來了,停了一聲,但馬上又倔強地邊哭邊說:“不,我不回家,我沒有家!”

爺爺說:“那行,你不回家,我也不回了,爺爺就陪你住在你娘墳前。”

一句話徹底止住了丁小鵬的哭聲。

他慢慢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看著母親的墳頭,但神情已經在聆聽爺爺的勸說。

爺爺聲音依舊很低,但非常清晰:“哭也哭夠了,人也丟得差不多了,覺得我是你爺爺,你就跟我走。”

說完,轉過身,輕輕咳嗽一聲,背起手往村裏走去。

不一會兒,丁小鵬站起身,跟在爺爺身後邁開了腳步。

晚霞褪去,夜幕漸漸四合,田野裏已經辨不透人跡。

丁小鵬從圍觀的人群中穿過。

雖然彼此都看不清麵部表情,但人們驚訝地發現,剛才還哭得死去活來的斷臂少年,現在竟然昂首闊步,沒了雙手的身板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