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飽私囊
說著，胡友林走到辦公桌旁，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文件夾。胡雪峰看著胡友林的一係列動作，還沒從之前的情境中完全走出來，等到胡友林在文件上簽完字之後，才招呼胡雪峰說：“聽說你一直在抽時間學習，想考工程師。剛好局裏有這樣一個名額，我就給你報名了。”
胡友林的這個舉動，倒是有些出人意料。胡雪峰趁著工作之餘，自學考試這件事情，在整個拌和站都是人盡皆知的，大家也都佩服這個城裏出來的年輕小夥子，有韌勁兒，有幹勁兒，關鍵是沒有城裏人的架子，總能跟農民工打成一片，隨便找個台階都能席地而坐，天南地北地聊上個把鍾頭。
看著手裏已經讓胡友林簽過字的表格，一時間，胡雪峰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感激。可是直到這個時候，胡雪峰都沒搞明白胡友林到底是什麽意思，接過表格之後，胡雪峰一個勁兒地向站長道謝。
“噯，客氣啥。我不過就是給你報了個名，具體能考成什麽樣，那還得看你自己的真本事！這個事情耽誤不得，你回去收拾一下，吃了中午飯，我叫劉師傅送你去車站。”胡友林樂嗬嗬地說道。
等到胡雪峰拿著報名表興致衝衝地趕回宿舍的時候，胡友林臉上的笑容卻陡然消失了，雙眼眯成一條線，看著胡雪峰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茶幾上的信封，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不識抬舉的東西！”
……
半個月後，當胡雪峰考完回來的時候，拌合站上卻出現了重大安全事故，隧道內部出現大麵積坍塌，好幾個工人被困在了隧道裏邊。整個工地拌和站亂作一團，就連指揮長都親自帶人到現場組織救援工作。
胡雪峰放下行李箱，正打算找個人了解一下情況，可還不等他走出宿舍大門，就被幾個監理單位的工作人員堵住了。來的人也不跟他廢話，隻是問了一句：“你是胡雪峰？”
“對，我是胡雪峰！”直到此時，胡雪峰都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工作地上肯定是出大事了，要不然指揮長也不會親臨現場。
“跟我們走一趟吧！”兩個監理單位的工作人員上前，一左一右站在胡雪峰身後，領頭的那人見胡雪峰很配合，又問道：“哪個是你的床位？”
胡雪峰沒有說話，伸手朝著自己的床位指了指，這時候，領頭的那人朝著胡雪峰身後的工作人員做了個手勢，其中一人就在胡雪峰的床位上，不斷地翻找著什麽東西。原本整齊的床鋪被掀了個底兒朝天，可是胡雪峰的床位上，除了兩床被子，就隻剩下挨著牆邊擺放的學習資料和書本，其他的再沒有任何東西。
差不多十幾分鍾之後，在三人的注視下，那名工作人員幾乎把床鋪拆開了，可是終究什麽都沒有找到。胡雪峰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監理單位的製服和安全帽他是認得的，這幾個監理單位的工作人員，他也是見過的，除了每次過來檢查工作，基本上沒有任何交集。在那人翻找床位的時候，胡雪峰的腦子裏出現了很多種假設和猜想，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們懷疑工地材料的檢測有問題。
除此之外，胡雪峰想不出任何關於自己被調查的原因。可是想到這的時候，胡雪峰反而有些坦然，他回憶著自己工作上的點點滴滴，這一年多來，他從來沒有任何違規操作，也不存在任何虛假數據。
直到此時，監理單位的領導才稍微緩和了下態度，對胡雪峰說道：“我們隻是例行檢查，你要是有任何問題，我們肯定是要一查到底的。當然你也不用過於擔心，要是你沒有問題，我們也不會冤枉你。現在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胡雪峰就這麽讓監理單位的三個工作人員，帶到了站長辦公室。一路上，領導走在最前邊，胡雪峰走在正中間，後邊還有兩個人看著。當他們一行人經過拌和站中間的空地時，十幾個工人正坐在辦公室外閑聊，工友們看見監理單位的工作人員走過來的時候，一瞬間都把目光聚集過來，不約而同地停止了交談。可也隻是一瞬間的功夫，大家都懷著詫異的眼神看著胡雪峰，小聲嘀咕著：“這事兒怎麽可能跟小胡有關係，這不是瞎搞嗎？”
“聽說就是試驗室那邊放的水，要不然隧道也不會塌……”另一個工友眼神偷瞄著胡雪峰一行人，然後用帽子遮擋在最前邊，壓低聲音說道。
“可我聽說，小胡好像就是不願意跟胡友林穿一條褲子，才被他支開的。不是說，小胡去參加工程師考試了嗎？”那人有些憤憤不平的說道，盡管他隻知道別人管胡雪峰叫小胡，平時頂多也就是在食堂吃飯時，閑聊幾句的交情，但是這人卻無比肯定，小胡肯定是無辜的。
拌和站中間的空曠的場地上，稍微有點聲音就會被無限放大，盡管那人聲音壓得很低，但胡雪峰還是聽見了。此時的胡雪峰已經無暇顧及那麽許多，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可是他堅信，從自己手裏出去的每一張報告單都是有實驗依據的，不存在任何造假或者更改數據的情況。現在這種情況，也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保持安靜，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不要胡亂議論！”監理單位的工作人員大聲嗬斥著說道。說完之後，朝著工人們掃視了一眼，見大家沒有再交頭接耳，這才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把胡雪峰帶了進去。
“指揮長，胡雪峰到了！”那人打量了下辦公室的情況，確定不會打擾到領導們談話，才開口說道。
胡雪峰進去的時候，辦公室裏坐滿了人，原本不打烊的辦公室顯得格外擁擠，屋子裏煙霧繚繞，熏得人幾乎快要睜不開眼睛了。胡雪峰朝著屋內掃視了一眼，除了指揮長以外，還有其他標段的站長，技術員，以及監理單位的領導。
“這個也推，那個也推，十幾個標段，難道就選不出來一個代理站長嗎？出了問題，就要想辦法解決問題，不能因為有困難，就想著推卸責任。這是一標段的問題暴露出來了，其他標段有沒有類似的問題，都給我回去自糾自查自省……”指揮長正在辦公室裏發脾氣，當他目光掃視過每一個人的時候，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把腦袋耷拉下去，似乎是生怕指揮長點到自己的名字。
這是胡雪峰進入辦公室內，聽到的第一句話。指揮長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身材不算魁梧，但是卻顯得格外精神，頭發有些淩亂，眼神裏布滿了血色，可是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尤其是在他發脾氣的時候，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哪個是胡雪峰？”指揮長朝著門口喊了一嗓子。
聽到指揮長叫自己的名字，胡雪峰明顯感覺渾身一個激靈，一時間他整個人都變得緊張起來。其他標段的站長似乎一下子鬆了口氣，至少指揮長現在不會叫到自己的名字，好歹算是躲過一劫。胡雪峰硬著頭皮走進辦公室裏，手心全是汗水，就連先邁哪條腿都搞不清楚，就好像雙腿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一樣，完全不聽使喚，機械式地穿過人群，走到了指揮長麵前。
誰都不知道指揮長接下來要幹什麽，可是每個人心裏都很好奇，指揮長這個時候把胡雪峰叫過來，他不過就是個初出社會的大學生，究竟又能幹些什麽呢？在所有人詫異和狐疑的眼神中，指揮長朝著胡雪峰問道：“考得怎麽樣？”
“啊？”胡雪峰一頭霧水，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指揮長問的到底是什麽意思。本來胡雪峰已經在腦子裏構思了無數種場景和情況，應對每種情況，該怎麽回答領導的話。可是指揮長突然這麽一問，推翻了他所有的想象和推測，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甚至於，胡雪峰壓根就沒想到過指揮長會這麽問，之前所有的構思完全被打亂了，腦袋裏一團漿糊。
“我是問你這回考試考得怎麽樣？”指揮長又重複了一遍，問道。
“哦，我開始以為是去考工程師資質，但是去了以後才知道，原來是考拌和站站長的資質……”胡雪峰有些語無倫次地回答道。
“囉裏吧嗦的，我就問你考過了沒？”指揮長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不知道，成績還沒查！”胡雪峰有些不知所措，有些茫然地回應著說道。
“來，你現在給查！”指揮長直接幹脆利落地把胡雪峰推到辦公桌前，指著電腦說道。
此時坐在電腦桌前開會的其他標段站長，有些手忙腳亂地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把位置讓給胡雪峰。指揮長就站在胡雪峰身後，其他人也圍過來看著胡雪峰查詢考試成績。從進門開始，胡雪峰就覺得辦公室裏的氣氛很沉重，幾乎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來氣，可是現在所有沉重的氛圍，完全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幾十號人盯著他查詢考試成績，這比當年查詢高考成績還緊張。
胡雪峰硬著頭皮，坐在電腦桌前，抽出鍵盤。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準考證，在搜索引擎上敲擊出網址和準考證號，查詢這次考試成績。因為網速太慢，網頁一直處於加載狀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大腦殼的顯示器屏幕，盯著那道綠色的進度條一點點地移動著。胡雪峰感覺自己手心裏早已經沁滿了汗水，後背心都已經濕透了，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太熱，還是因為他太過於緊張。
這一刻，胡雪峰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很漫長，漫長得讓人覺得痛苦和煎熬。就在胡雪峰腦子裏一片空白地盯著顯示器出神的時候，身邊的人卻興奮地叫喊著說：“出來了，出來了……”其實他們看的並不是胡雪峰的考試成績，而是看新鮮，看大腦殼的電腦。雖說每個站點都有電腦，可是真正會操作電腦的人並不多，這東西通常都是個擺設，要用的時候，還得叫上站點會使用電腦的技術員來幫忙。
看著顯示器屏幕上的頁麵，胡雪峰咽了口唾沫，右手顫抖著握著鼠標，拖動著頁麵往下劃。
“噯，這算是考過了吧？”看著考試成績頁麵，其中一個站長小聲的朝著身邊的人問道。
那人使勁兒伸長著脖子，仔仔細細地看了一下屏幕，然後有些不確定地回應著身邊的人說：“應該是過了吧！”
這時候，身邊一個懂電腦的領導瞅了一眼屏幕，語氣肯定，扯著嗓門，言之鑿鑿地說：“過了過了，這肯定過了！”等到那人把胡雪峰的考試成績看完之後，又繼續補充說：“你看，前邊幾個科目隻是要是合格，就算是考過了，後邊那幾個是加分項。他這所有科目都是優秀，肯定過了！”
“好，那現在，胡雪峰同誌，就是一標段一號站代理站長！”指揮長的聲音響徹在辦公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