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兩個老夥計的生離死別
“老關，你可是答應我了，要好好的等楚塵回來，你再不停下，休怪我對你動手了。”
淩雲山上，顯聖堂內，柴檒向著正在忙活著顯聖雕刻的關雲嶈說道。
隻見他眉頭蹙的很深，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而關雲嶈卻沒有理會他，依舊在全身心的顯聖雕刻。
這種高強度的狀態，快速的消耗著他所剩無幾的壽元。
不過柴檒知道，此刻他要阻止關雲嶈，恐怕會造成關雲嶈的遺憾。
關雲嶈之所以不惜消耗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就是為了將他一生浸**的顯聖雕刻之道，以一尊聖像的方式，絲毫不落的傳給楚塵。
大龍青天刀在關雲嶈手中，像是毫無重量的最細微精確的雕刻刀，將麵前隻有巴掌大小的黑曜石，雕刻成了精美的聖像。
柴檒滿臉擔心，卻不忍出手阻止。
他隻能深歎。
心中更是陷入了深深的愧疚。
不僅僅是對楚塵的愧疚，還有對關雲嶈的愧疚。
在關雲嶈醒來之後，柴檒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將楚塵離開的真實目的告訴了關雲嶈。
關雲嶈之所以如此拚命，或許就是以此來表達對楚塵的擔心。
但最終的結果，將是兩人都會有遺憾。
這個遺憾，甚至會伴隨楚塵一生。
過了足足兩個多時辰，關雲嶈終於停了下來。
大龍青天刀從他手中跌落，而他也直直的向著後麵倒去。
柴檒臉色驟變，連忙扶住了關雲嶈，他發現，關雲嶈全身都在顫抖，身上的生命氣息，更是虛弱到了極點。
關雲嶈的一生，即將結束。
彌留之際，關雲嶈虛弱的說道：“老柴，你我相處數十年，我要先你而去了，能再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麽？”
“你說。”
柴檒深歎，雙眸不由濕潤。
幾十年的老夥計即將死亡，他怎能不傷心？
肝腸寸斷的那種感覺。
關雲嶈蒼白且虛弱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眼角也變得濕潤，近乎發不出聲音的說道：“將死了，我才發現，此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有組成一個家庭，沒有一個孩子。”
“以前我以為，家庭是個拖累，會耽誤我追求極致的顯聖雕刻這個夢想，不過遇到楚塵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家庭是希望，並不是拖累。”
“老柴，我不求你去古域找回楚塵，我隻求你，如果楚塵能活著回來，你能護著他，不要讓戰宗的那些家夥再欺負他，行麽？”
柴檒終於忍不住，淚水從眼眶中流淌出來。
他瘋狂的點著頭，哭泣著回道：“行，隻要我還活著，就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他，就算死，我也會護他周全，你放心吧。”
關雲嶈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鬱。
他知道自己的這個老夥計，絕對不會食言。
他看著已經開始泛白的天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人啊，是多麽愚昧的一種生靈，總是在將死之時，才真正明白人生的意義。”
“如果能夠重新來過，我的人生，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充滿了遺憾吧。”
“老天爺，如果有來生，請不要讓我有修煉武道的天賦，也不要讓我有顯聖雕刻的天賦，讓我做一個普通人，平平凡凡的過完一生，我要像普通人一樣，為了一日三餐而努力，為了媳婦孩子而拚搏。”
“我要過那最平凡，卻也最有意義的生活，那種，媳婦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這是關雲嶈彌留之際對生活最深奧的理解。
不是吃多好，不是喝多好，也不是穿多好，更不是賺多少錢，擁有多強的實力和地位。
而是，媳婦孩子熱炕頭。
這最平凡，最普通，無數人過著的生活，卻成了關雲嶈此刻最大的奢望。
柴檒已經泣不成聲，堂堂武聖，哭的像個孩子。
他腦海之中，不由閃現著與關雲嶈第一次見麵，共同加入顯聖堂，然後一路相互扶持，共同成長的畫麵。
說是幾十年的老夥計，實則，已近百年。
人生有一個真正的知己足矣。
對柴檒來說，關雲嶈就是他此生那個唯一的真正知己。
但此刻，他卻要與自己生命中唯一的知己，生離死別了。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悶氣，開口道：“老柴，你安心的去吧，在黃泉路上別走那麽快，來世，咱們老哥倆，還做兄弟。”
關雲嶈直勾勾的看著柴檒，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不過眼淚卻止不住的流淌。
他舍不得這個世界，舍不得楚塵，更舍不得麵前這個陪伴了自己近百年的老夥計。
“來世，還做兄弟！”
他顫顫巍巍的抬起了右手，緊緊的握住柴檒的手。
非常用力的握著。
但這力道，與他天脈境巔峰武王的修為，卻一點不相稱。
他終究是，要身死道消了。
最終，他還是放開了手，那隻手，無力的垂落了下去。
“老關……”
柴檒悲傷的大喊，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雙臂緊緊的抱著關雲嶈。
在這一瞬間，他像是蒼老了幾十歲。
“對了……”
就在柴檒因為過度悲傷，要吐出一口鮮血的時候，已經閉上眼睛的關雲嶈卻又突然睜開了眼睛。
柴檒頓時氣血逆行，臉色漲紅，氣息都紊亂了很多。
“老柴，你沒事兒吧？”
關雲嶈擔心的問道。
柴檒狠狠的瞪著關雲嶈，“沒事兒，你他娘的沒死就沒死，裝什麽死？”
關雲嶈苦笑，“我就是想看看，我死後你到底會是什麽反應。”
“你這個老混蛋。”
柴檒擦了擦眼淚，怒道：“還有什麽遺言，說吧。”
關雲嶈歎息道：“如果楚塵能活著回來，你幫我打斷他一條腿，然後用最好的藥幫他治好，不能留下一點後遺症，我這是要讓他記住，以後再敢孤身犯險，老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教訓他。”
“你這個老混蛋，要死了，還這麽倔。”
柴檒歎息，“好，我答應你。”
然後，關雲嶈的氣息快速變得微弱。
這次，不是裝的，因為柴檒仔細檢查了關雲嶈的身體情況，剛才隻是關雲嶈臨死前的回光返照罷了。
雖然被關雲嶈擺了一道，不過這一次，柴檒依舊是沒忍住，眼淚再次流淌了出來。
終究是無力回天，要生死離別了。
“走吧，安心的走吧，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柴檒抱著關雲嶈，輕輕的搖晃著，“還記得那一年，你我第一次相見，彼此都不服氣，差點打起來嗎？”
“還記得那一次，咱倆聯手揍了孟翟一頓，至今孟翟那老小子好像還不知道是誰揍了他。”
“還有那一次，萬重陽那老家夥敢辱罵我，你氣不過，趁著萬重陽的兒子萬刑戰出去曆練，你帶著我下山堵萬刑戰那小子，將他打成了豬頭。”
“對了，還有那次，萬戰姬那個小娘們羞辱咱倆，咱倆趁著她在外麵泡溫泉的時候，將她的衣服給偷走，還往溫泉裏放了很多蟲子，嚇的那娘們差點沒穿衣服就跑出去了。”
……
柴檒說著他與關雲嶈經曆的一件件事情。
之前總覺得想不起來了，不過這時候，卻清晰的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他越說，臉上的笑容越是濃鬱，淚水卻也越來越多。
關雲嶈已經無力回應他了。
兩位年近百歲的老者，在回顧他們的一生。
年少無知的時候，做過許多意氣用事的事情。
成熟穩重之後，他們互幫互助，攜手前行。
老了之後，他們天天鬧，時不時的還會動手。
隻可惜，這一切，都將變成回憶了。
“去吧，安心的去吧，在黃泉路上慢點走，等著我。”
柴檒看著閉上眼睛，臉上依舊含笑的關雲嶈，這一次他沒有悲傷的吼叫，而是坦然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他曾想象過這一幕，隻是他每一次都不確定自己會是怎樣的反應。
如今真正麵對，被關雲嶈擺了一道後，他反而能接受了。
天空越來越亮，隨著太陽的升起，寒氣將漸漸退去。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顯聖堂還是那個顯聖堂，隻是沒有了首席顯聖師關雲嶈。
柴檒還是那個柴檒，隻是沒有了伴隨了大半輩子的老夥計。
但，生活還要繼續。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顯聖堂，一道身影也隨之出現在了柴檒的麵前。
正是拚命趕回來的楚塵。
他看著在柴檒懷裏一動不動的關雲嶈，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淚水宛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渾身顫抖的跪了下來。
還是晚了麽？
“楚塵，無需傷心，畢竟半甲子樹那等神樹即便是在古域之中也極其罕見，甚至可能隻有那一棵，老關不會怪你的。”
柴檒表現的非常平靜，向著楚塵說道。
楚塵毫不猶豫的從儲物袋內拿出了裝有三顆延壽果的玉盒，打開放在了柴檒的麵前，沉聲道：“弟子帶來了延壽果，可終究還是晚了。”
“你真將延壽果找來了……”
柴檒看著那三顆與記載中一模一樣的延壽果，當即驚呼出口，臉上的悲傷之色，瞬間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