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哈勒(6.7修)

“他怎麽辦?”

又經過了一天的航行,灰女士號離哈勒的距離已經不遠,站在船頭遠眺就能夠看到那片大海上的奇跡。

一眼望去,藍黑色的海水盡頭是一條棕紅色的線,目力所及,天與海被它完美分割。

大大小小的船隻停泊在哈勒周圍,滿目桅杆林立。

這就是黑鷺海的奇跡,在風暴期也巍然不動的海上盜國。

“將他留在哈勒,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出海是有風險的,選擇了在風暴期和法羅海軍玩命,自然也得接受自己的命運。”克洛希回頭看了一眼呆坐在桅杆下的丹,並沒有動容,“在這片海上死去的人太多了,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

方野微微點頭,也不再關注丹的命運。

昨天晚上也遭遇了詭異浪潮的襲擊,數量不是很多,由於這一次隻剩下極少數的懷疑目標,甄別詭異的目標就變得很簡單了。

在他的觀察中,詭異指明了襲擊對象。

曼莎。

有的事情搞清楚了,但有的還沒有。

方野也不急著揭露她,相比之下,方野更希望和貝倫談一談。

“要進港了,接下來大家就各自幹自己的事情吧。如果要乘我的船回去,三天之後同一時間在港口集合。”

克洛希說話間,哈勒已經近在眼前。

哈勒的“地基”打得很潦草,整體來看有點像是小孩子搭起來的積木,又有點像是被揉成一團,然後又鋪開的紙張,坑坑窪窪,高低不平。

尤其是靠近邊緣地帶,基本上就是隨意拚接的木板用釘子一根根固定在一起。

靠近中間地段要平整很多,根據克洛希介紹說,最開始的時候整個哈勒都是崎嶇不平的,到了後來人多起來才有一些懂建築的工匠將核心部分做了調整,突出來的部分削去,有凹陷的地方用木板加工成體積合適的木塊填充。

慢慢的,哈勒中央部分就變得平整起來,至少不會出現走著走著腳踩空卡在木板縫裏的情況。

之後在這些平台上又搭建了木製建築,接口處鑲上鐵皮,而且為了避風,這些屋子大多都是圓柱。

哈勒麵積已經不下一座工業城市,如果不是環境過於苛刻,這裏甚至連工廠都能搭起來。

“終於腳踏實地了……至少這兒四平八穩。”年畫從甲板上直接跳了下來,一邊敲打著肩頸一邊用力踩了踩腳下的厚實木板。

她回過頭看著身後一望無際的海洋,輕輕咋舌。

這次之後她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想看海了。

摩羅希斯總算帶著桑娜出了船艙,小丫頭暈船暈的厲害,迷迷糊糊的,此時在摩羅希斯小心翼翼的攙扶下踩上了哈勒的木板,有些虛浮的腳步慢慢正常起來,眼睛裏亮起了光。

蒼老的騎士不自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貝倫試圖攙扶曼莎,但是被曼莎冷硬地推開了,隻能緊張地看著她從長板上走到平台上,這才安下心來。

“臧師。”方野看著已經在同一個位置站了三天的臧潯。

“也好,下船吧。”

臧潯和方野先後離開,船上隻剩下了一群夥計,還有癡傻的丹。

“走吧,第一次來哈勒的客人們,我帶你們去酒館。”克洛希燃起一根煙卷,愉快地走在前麵。

眾人對視一眼,選擇跟上。

酒館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消息傳播越慢的時代,酒館、茶樓能打聽到的東西就越多,無論是道聽途說還是確有其事,點一杯酒水在角落裏坐上一天,就能聽到各種真真假假消息。

關於失落之城和海妖博賽,三叉戟,海神……方野感興趣的事情有很多,尤其是最近黑鷺海非常熱鬧,失落古城應該是個熱門話題,聽上一聽說不定能有些意外收獲。

方野踩著高低不平的木板,跟著克洛希向哈勒內部走去,一路上打量著周圍的人和物。

由於常年漂泊在大海上,而風暴期與平靜期比例懸殊,這裏缺少蔬菜和水果,或者說,賣的比較貴。

開在港口不遠處的簡陋菜場幾乎大部分都是海鮮,還有大量的醃製肉品,蔬菜和水果占比非常少。

而在這種環境下,不少真正的哈勒住民皮膚都出現了不正常的蒼白,再加上糟糕的光照條件,他們的身體都處於亞健康的狀態。

但這些亞健康的哈勒住民眼睛都明亮得可怕,身體的虛弱並沒有影響他們的精神麵貌。

因為這些家夥,絕大多數都是亡命之徒。

克洛希每一次提及哈勒都帶著發自內心的尊敬,但這並不影響他討厭哈勒的民風民俗。

“出生在這裏的孩子天生就是道德觀薄弱的,在這裏你絕對不能喝醉,也不要相信那些笑得跟花一樣燦爛的小鬼,哈勒有自己約定俗成的規矩,但是敲定哈勒法律的是一群海盜和亡命徒,困苦之地養育出來的隻會是凶狠的狼,狼是會吃人的。”

而方野也看到了在這裏出生的孩子,皮膚很粗糙,臉色慘白,笑容給人一種野性難馴的感覺。

走出港口來到哈勒的中心區域,沒走幾步就有幾個男孩女孩打鬧著從他身邊跑過去,其中一個不小心撞到了方野,還很有禮貌地用法羅語道歉。

然而,當他還想繞開方野繼續往前衝的時候,方野伸手按住了他的腦袋。

年紀不大,偷東西的手段倒練得爐火純青。

方野原本不打算節外生枝,隻想要回自己口袋裏的金條,然而還沒等他開口,那個小鬼居然直接從袖子裏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捅向方野的脾髒。

“還知道捅脾髒?”方野忍不住挑眉,眼前這個小鬼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捅人捅得這麽幹脆利落,甚至知道人體要害所在,不得不說,成長環境帶來的影響的確很大。

可惜……

那件單薄的水手粗衣被鋒利的匕首輕易刺穿,然而它卻沒有能夠更進一步,小鬼的全力一刺就像是紮在了鐵板上一樣,匕首的尖端嘎巴一下崩碎了。

方野緊繃著的腹部肌肉微微放鬆,他左手按著小鬼的腦袋,右手在他驚恐的眼神中伸出三根手指,一上兩下將匕首夾在中間,中指微微用力一收,匕首輕易被夾斷了。

“不想挨揍的話,把東西還我。”方野右手平攤在小鬼麵前,同時瞥了一眼幾個正準備回來接應同夥的其他小鬼。

他不想打小孩。

但如果這群小鬼自己皮癢,他也不介意出手管教管教。

最終,方野拿回了自己的金條,放走了那個長歪了的小鬼。

每個人出生都是一張白紙,並不是每一個壞人都是天生的,錯誤的源頭,是給那張白紙上色的人。

克洛希默默看著這一切,打量著方野背影的眼神帶著一絲琢磨不透的深意。

方野察覺到了背後的目光,內心之中同樣活絡非常。

各自揣摩的幾人來到酒館前,還沒進門就聽到了裏麵的嘈雜,吹牛聊天有之,互相問候女性親屬也有之,言語之粗鄙令幾個女性忍不住皺眉。

摩羅希斯更是掩住了桑娜的耳朵,不悅地看了一眼酒館內部。

這大概是哈勒上為數不多可以容納200人的大型建築,頭頂上吊著照明儀軌,橘黃色的光芒照耀下,氛圍感十足。

嗆人的酒味和汗臭味醞釀成為一股難以言明的古怪味道,十分上頭。

這裏麵的酒桌都是弧形的長桌,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環,隔了幾米是第二個環,大環套小環,一直到最中間是圈狀的櫃台和酒架,身材火辣衣著暴露的老板娘正在和幾個喝酒喝得滿臉通紅的男人調情。

也算不上。

老板娘看似**,實則隻是在賣酒,自始至終清醒得很。

“嗯?很多生麵孔啊……來點什麽?灰公爵?”老板娘身體前傾,豐滿的胸脯墊在櫃台上,誘人至極,她笑眯眯地看著幾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克洛希身上,聲音酥媚入骨。

“隨便來點什麽。”克洛希走到櫃台前,將一枚金幣壓在櫃台上,看了兩眼那沉甸甸的胸脯,才抬起眼盯著老板娘的眼睛,“就在這兒喝。”

“咯咯咯,當然可以咯,長得好看的人和有錢的人都是有特權的,長得又好看又有錢的人就更有特權了……你們口味輕還是重啊?”老板娘笑容越發嫵媚,伸出手去抓金條,手指還不輕不重地在克洛希手背上一撓。

方野沒有關注克洛希和老板娘之間的言語挑逗,全神貫注分辨著四麵八方的交流聲,從一堆粗言鄙語,和吹牛打屁的垃圾話當中分揀自己需要的消息。

“隨便……酒度數低一點……給她來點水。”貝倫拉開椅子坐下,曼莎坐在了她旁邊。

有了人帶頭,其他人也跟著坐了下來。

年畫在方野旁邊坐下,無視了四周的齷齪視線,單手撐著下巴:“我要度數高的。”

“一樣。”曼莎緊隨其後。

“嗯?”方野扭頭看去。

年畫微微歪了歪下巴:“嗯?”

“你這情況還喝酒?不怕死?”

“關你屁事。”

方野麵無表情移開視線,愛活不活,作死了拉倒。

老板娘聽的咯咯直笑,笑的胸口微微抖動,讓原本正和她說葷話的幾個男人眼睛都瞪直了。

然而接下來老板娘一直和克洛希、方野幾人搭話,這讓他們逐漸有些惱怒起來,尤其是貝倫、方野那心不在焉的模樣和他們使勁兒圍著老板娘打轉的差距,讓他們更加憤懣。

終於,一個男人伸手用力拍打了一下貝倫……方野的肩膀,這一巴掌是用上了氣的,很顯然是打算讓方野“識趣”一點。

他本來想拍貝倫的肩膀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掌落在了方野肩膀上。

“嗬。”眾人露出了看樂子的戲謔神色。

尤其是性格有些惡劣的克洛希,已經小聲開始和老板娘嘀嘀咕咕著什麽,一邊對著方野指指點點。

而方野看著自己肩膀上的手,眉頭緩緩上挑。

這一幕……是不是有點熟悉?

酒鬼的腦子是不是都不太好使?

方野微微側目,隻覺得這題剛做過沒多久,上一回來抓自己肩膀的酒鬼送上了一張灰女士號的船票,這回這幾個酒鬼會不會有什麽意外收獲呢?

一邊思索中,方野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臂,五指瞬間合攏,在他平靜的目光和酒鬼驚恐的眼神中,那隻手的小臂骨被直接捏斷了。

將血淋淋的手在酒鬼身上擦了擦,方野看著痛覺泛上來的酒鬼,微微一笑:“把嘴閉上,敢叫出來我下一次捏的就是你的頭蓋骨。”

也不知道這個家夥哪裏來的自信,撐死了序列一的雜魚,居然這麽囂張,在這酒館當中他都是墊底的貨色。

還是說因為自己是個生麵孔,覺得好欺負?

果然腦子還是不好使,風暴期剛停一天,這會兒能出現在哈勒的生麵孔但凡動動腦子都知道是強行突破風暴的狠人,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正常選擇。

“你們想去哪?坐下,我有些問題想問你們。”方野目光微轉,落在了另外幾個見事不妙想要跑路的家夥身上。

不得已,幾個酒已經嚇醒了的酒鬼、色鬼老老實實坐在凳子上,心裏咒罵著那個最先動手的同伴。

老板娘對於眼前發生的血腥一幕無動於衷,依舊慵懶地伏在桌子上,用手托著腮幫子,左手拿出一塊抹布將剛剛方野捏爛酒鬼手臂時濺在櫃台上的血珠擦去,一邊溫聲軟語:“有什麽問題也可以問我哦,在這裏過了好些年了,真要說起來我也算是消息靈通的人,說不準,你想知道的東西剛好我就了解呢?”

“那就多謝了,第一個問題,關於黑鷺海風暴中的幽靈船,你們知道些什麽?”方野目光鎖定了幾個酒鬼和老板娘的神態,傾聽著他們心跳和呼吸的變化。

年畫、貝倫幾人都來了精神。

然而,那幾個酒鬼茫然無知,老板娘倒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幽靈船……陌生的詞匯呀。不過聽你的描述,你想問的應該是生欲之影吧?”

老板娘眼睛微微上挑,一部正在回憶的模樣:“這個幾乎沒有什麽人知道。那都是好幾年之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剛剛在哈勒紮根一年多,有一個叫祿錫諾的男人來我這裏喝了一杯酒,當時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古華女人,叫任連秋,他們有提到‘風暴裏的那些生欲之影不應該出現’,我當時很好奇,問他們生欲之影是什麽。”

“那個祿錫諾的男人說,是因為錯誤誕生的另類妖魔,被囚禁在古城中,本不應該出現。”

“不過他沒有興趣跟我解釋太多,喝完酒就走了,你剛剛的描述跟他提到的生欲之影有些相似,雖然不知道你們說的究竟是不是一個東西,我知道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老板娘聳了聳肩:“實際上除了祿錫諾,還有你之外,我從沒有見過誰提及風暴之中有東西,事實上在風暴期突破風暴進入黑鷺海的人也是有那麽一些的,但我確實就在你們兩個人的口中聽到了關於風暴中有東西的說法。”

方野思索了片刻,他大概確定生欲之影和幽靈船就是一種東西。

“你說的這個祿錫諾和任連秋,你知道他們後來去哪了嗎?”

方野很想找到這兩個人,他們似乎知道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秘密。

“不知道。雖然我對他們也挺好奇的,不過自從那一次出海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老板娘有些遺憾,“大概是……死在海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