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帷幕將啟

借道龐加貝德郡而來的風暴戍衛軍終於抵達盧西斯港,蔚藍的旗幟在寒風中招展,列車靠站,黑色的金屬車廂一節節打開,裏麵除了運輸至此的物資,還矗立著身披鋼鐵甲胄,冰冷肅穆的戰士。

那是全覆蓋的甲胄,背部鑲嵌有微微震顫的蒸汽鍋爐,外表的四瓣金屬保護殼打開。隨著車廂門打開,鐵殼合攏,四根插入栓彈出,大量滾燙的水蒸氣噴湧而出,而之後插入栓又重新鎖死,這些沉默的殺戮機器們紛紛離開了車廂,在列車兩邊列隊。

火焠的鋼藍色麵罩上,雙目的空洞裏,是一雙雙泛著藍色光澤的冰冷瞳孔。

唯有一個例外,是最後從列車上邁步而出的女人,很年輕,沒有戴著甲胄的頭盔,將精致姣好的麵容展露出來,發色是白的,留著三七分的微長劉海,兩鬢各有長長的一縷,後麵的頭發盤了起來,不過放下來也隻到肩頭。

她的眼睛很漂亮,還畫了很好看的酒紅眼妝,眼瞳冰藍就和納瑞亞的冰霜一樣瑰美,微微側著臉,漫不經心地看著遠處的波索海麵。

“沙法琳•萊茵尼茲,雪國女武神,風暴戍衛軍軍團長,當代萊茵尼茲大帝最小的女兒。”摩羅希斯語氣之中全是讚賞,“現今僅十九歲,卻在十五歲時就曾統領風暴戍衛軍,鎮壓了足以衝垮高天之座防線的妖魔浪潮,如果不是對政治一竅不通,萊茵尼茲大帝是想讓她成為第一繼承人的。”

方野凝視著沙法琳和風暴戍衛軍身上的甲胄,有些驚訝:“這些是……”

“你不知道嗎?這好像不是什麽很新鮮的東西了吧。”年畫奇怪地看了一眼方野,“光明戰爭末期,法羅戰敗,選擇和古華和談,最終交出了魔動機械學和蒸汽機械學的技術資料,而古華又把資料分享給了納瑞亞,鞏固高天之座的防線,畢竟高天之座一旦被突破,妖魔能順著巴蒙山脈的另一側進入遠東,幫助納瑞亞就是幫助自己。”

“相比受限於魔法師獨有知識的魔動機械學,蒸汽機械學更好用,光明戰爭結束後納瑞亞和古華就各自在蒸汽機械學和本土化後的魔動機械學上做出突破,製造了具有各自特色的蒸汽甲胄,隻是法羅、納瑞亞、古華這三家誰的甲胄最好用,沒比過也不得而知。”

蒸汽甲胄……麽?

方野並沒有覺得蒸汽機械就差勁,想想那列車不科學的時速就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科技和超凡高度綁定,結合度比光輝聯邦還高,這些蒸汽甲胄未必就比動力裝甲的性能差多少。

不過很顯然這東西的造價很高,前來的風暴戍衛軍也不是所有人都裝配了蒸汽甲胄,兩百名風暴戍衛軍,隻有五十人穿戴的是蒸汽甲胄,剩下的都是普通的重甲。

不過更讓方野在意的,是剛才摩羅希斯提到的,巴蒙山脈的高天之座。

貝倫說想去那裏遊覽,然而高天之座似乎是一座鎮守詭異的關隘,那裏真的能去嗎?

“有意思。”方野有些莞爾,“小小一個盧西斯港還真是藏龍臥虎。”

他看了一會兒就沒有再看。

盧西斯港汙染爆發的疑點很多:昨夜汙染是從哪裏開始的?坎伯特是否還活著?他把板書賣給了誰?買家就是第一批被汙染的人嗎?

但……方野的好奇心沒有那麽旺盛。

他不需要去摻和風暴戍衛軍的調查,因為年畫會全程關注,到時候問問年畫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現在方野的心思還是擺在了入門法上。

摩羅希斯也沒有多看,不過他需要去車站取酒,盧西斯港雖然經曆了昨夜的暴亂人數驟減,但今天白天依舊會有船隻進入港口,也會有穿過雪原到來的投機者。

不如說,詭異衝擊盧西斯港的消息傳出去,隻會讓他們更加堅信黑鷺海的傳說是真的。

生意不會變壞,隻會更好。

年畫則如方野所想,去盧西斯港小鎮中心湊熱鬧了。

回到酒館大堂,方野在未來對麵坐下,繼續看書,等待未來翻譯完畢。

時間流逝,外麵的光照有所提升,卻也算不上多光亮,酒館裏逐漸有了客人,摩羅希斯用推車運回來的新酒一瓶接一瓶賣出去,客人們依舊吹牛打屁,扯著嗓門呼喝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奇聞異事。

仿佛和昨天一樣,但又不完全一樣——新來的客人裏幾乎已經沒有普通人,隻剩下世界各地的超凡者獵魔人。

但仔細感受下來,方野沒有發現能讓他覺得危險的目標。

方野沒有興趣和這些人產生交際,但有時候麻煩會自己找上門。

就在他看著小說享受難得的平靜時,一個渾身酒氣還臭烘烘的酒鬼看到了方野手中的便攜電腦,驚奇中又夾雜著少許貪婪,不過謹慎使得他盯著方野打量了一下。

古華人,很年輕,似乎沒有練氣士或者魔法師之流所特有的能量波動。這種情況要麽代表對方實力特別強大,能完美控製自己的氣息,要麽……就是真正的普通人。

酒鬼覺得是後者。

畢竟方野外表太年輕了,不可能有大練氣士的實力。

於是酒鬼的膽子大了起來,大大咧咧走到方野身邊,一副很熟絡的模樣伸手去摸方野的電腦:“這是什麽東西?沒見過,你哪弄來的?”

這是個法羅人。

方野有些不悅,但出於素質考慮,隻是右手微微轉動,將電腦拿開一點,躲過了酒鬼的手:“我朋友做的,有事?”

“沒事,就是好奇,沒見過。既然是你朋友做的,送我一個玩玩?”酒鬼嬉皮笑臉地將手搭在方野肩膀上,緩緩用力,他打算讓方野識趣一點。

然而,隨著逐漸發力,乃至用上了氣,酒鬼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了。

捏不動?為什麽捏不動?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捏一塊石頭,齜牙咧嘴用力,石頭沒事,自己手卻捏得生疼。

方野挑了挑眉,緩緩抬頭看向酒鬼,左肩的肌肉繃緊後,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小口徑手槍都打不破皮,區區一個序列二,哪來的勇氣?

酒鬼的手不自覺軟了下來,擠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哈哈,不方便就算了,不方便就算了。”

方野也笑了,左手輕輕搭在了酒鬼的肩膀上,緩緩用力,仿佛液壓機一樣的巨力施加在酒鬼的肩膀上,幾乎剛剛起步酒鬼就感覺自己的肩胛骨在緩緩發出斷裂前的悲鳴,肌肉好像要被捏爛了。

“別……我錯了!啊!痛痛痛,朋友我錯了,對不起!”酒鬼五官瞬間扭曲起來,試圖用氣去撐起方野的抓握,然而兩股力量的衝突並沒有讓他的情況改善,反而是氣被壓垮的同時,對抗的兩股力量將酒鬼的肩膀幾乎禍禍成了爛肉。

“饒了我!饒了我!我願意賠償你……”酒鬼發出了慘叫聲,吸引了酒館裏這些獵魔人們的視線。

方野緩緩鬆開了抓著酒鬼右肩的手掌,然後輕輕按住了酒鬼的左肩:“補償?我想想……你是坐船來的嗎?”

“是,是坐船來的,致冬號列車被風暴戍衛軍征用了,隻能坐船從沿海繞道來盧西斯港,現在就停在港口!”酒鬼急急忙忙道,“船不是我的,但我可以把位置讓出來!灰女士號的船票是可以轉讓的!”

“灰女士號……多大?能坐幾個人?”方野的手指輕輕敲打著酒鬼的肩膀,令他一個哆嗦,渾身都是冷汗:“很大,能載個一百多號人,有過兩次出入黑鷺海的記錄……”

方野眼睛一亮,沒想到這來鬧事的酒鬼還給他送了個驚喜:“如果我要帶幾個人上船,應該怎麽做?”

“這……你得問船長克洛希,他是個性格很古怪的家夥,船票在他那兒用錢買不到,隻能私下轉讓,也許你可以問問其他灰女士號的乘客願不願意賣票,或者用克洛希感興趣的事物、消息、傳說故事跟他交換。”酒鬼一股腦把知道的東西全倒了出來,生怕眼前這個男人一個不高興把他另一隻胳膊也捏爛了。

“票拿來吧。”方野伸出手掌。

酒鬼如蒙大赦,諂媚地笑著,飛快摸出一隻刻有某種沒見過的鹿形生物的木牌遞給方野,隨後頭也不回地拖著爛泥一樣的右肩離開酒館,他需要去找醫生治療手臂。

而方野則把玩了一會木牌,抬頭環視一周,獵魔人們有的避開目光,有的點頭致意,也有的漠不關心。

但總體而言,亮了一下肌肉,應該沒人會不開眼再上來鬧事,他也可以安心看書了。

……

在有些粗糙的紙張上滑動的羽毛筆停了下來,窗外忽如其來的喧囂打破了男人的思路,他將羽毛筆插入了自己手工製作的筆帽裏,身體側傾向書桌旁的窗台。

男人探身向窗外看,淡淡的晨霧裏,人群簇擁在鐵軌旁看向遠處,臉上的表情帶著濃濃的擔憂與不安。

嘈雜的聲音很混亂,但仔細去聽的話,倒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征兵?”

男人想起來了,之前報紙上有一些帝國征兵的事,不過和他並沒有太大幹係,普通的征兵不會涉及到他。

隻有那些平民才會收到征兵令,與家人離別,在車站等候那將他們送往地獄的列車。

男人離開了窗口,在椅子裏坐好,但拿起筆,思路卻不太連貫了。

在書桌前靜坐了半分鍾,他將筆記合上,起身走到門口,從衣帽架上取下了自己的禮帽、大衣和手杖。

它們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無論是鑲嵌著金色勳章的手杖還是特製的禮帽、大衣,都是權貴的標誌。

鎖好房門,男人踩著有些老舊的樓梯向下走,吱呀聲令人擔憂它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斷裂,但好在它看起來還能再堅持個兩三年。

“早上好,卡斯林諾先生!”旅館老板的女兒熱情地和他打招呼,隨後繼續哼著歡快的曲調,在旅館一樓的大堂裏推著拖把來回奔跑。

這個微微有一點雀斑的金發姑娘總是很歡快,但今天似乎格外活潑。

“早上好妮莎……你看上去很高興?”卡斯林諾回應了妮莎的熱情,有些好奇地問。

妮莎艱難的刹車,站穩身體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是的,我收到了兄長托人寄回來的信,得知他依然安好真是太令人高興了,感謝光明神!”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卡斯林諾了然,他聽妮莎提起過那個當水手的兄長,不久前隨商隊前往了黑鷺海。

他壓了壓禮帽,朝旅館外走去,同時對妮莎道:“不用準備我的午餐了,我大概傍晚才會回來。”

“沒問題!我會為您準備晚餐的!”妮莎大喊。

卡斯林諾關上旅館的門,走在鋪著灰白石板的街道上,麵不改色地跨過了一坨不明的汙穢。

對這個時代的衛生條件沒辦法要求太多,即便是繁華如盧登,也總能見到這肮髒不堪的模樣。

“嘿,先生,買報紙嗎?隻要一銅幣!”看到穿著打扮也能算得上考究的卡斯林諾,正在路邊兜售報紙的報童頓時跑了過來。

上流的老爺們比平民更關注每天的報紙上寫了什麽,也更願意為了“知道”而買單,畢竟老爺們並不會因為一銅幣的支出就感到心疼。

“讚美你,慷慨的先生!”報童愉快地將一張報紙遞給洛辛,然後攥緊了手裏的那枚銅幣,尋找下一位慷慨的“先生”或者“女士”。

卡斯林諾沒有急著看報紙——不看路容易踩到一些不太美妙的東西。

他住在盧登的外圍,想要去卡繆斯樞密院,需要搭乘城內的輕軌動車,這能節省很大一部分時間。

輕軌動車的車鈴聲從遠處傳來,卡斯林諾來到月台上等候動車停靠,短暫的空暇他望向另一側的長軌,帶著征兵令前來的列車已經停靠。

些微熱浪撲麵而來,輕軌動車在卡斯林諾麵前停下,將他與另一側的世界隔絕開,似乎在提醒他,學士無需被平民的義務所困擾。

卡斯林諾默然駐足片刻,走進了車廂內。

動車裏人很少,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支付一銀幣來趕路。

卡斯林諾最後望了一眼那輛即將帶著新兵啟程的列車,便收回了目光。

戰爭太過殘酷,他隻是一名學士,無法左右帝國遠征的決定。

他將一枚銀幣遞給收費的衛兵,然後在車門邊的位置坐下,將報紙打開,翻看上麵的內容。

有用的消息不算多,最令他在意的,是帝國稅收的上調。

“戰爭啊……”卡斯林諾微微歎氣,將報紙折疊起來塞進口袋裏。

物價上漲,稅率上調,大量征兵,戰爭動員已經到了最後一刻,很快法羅與格蘭的戰爭就要打響了,甚至不排除再度遠征古華的可能。

光明戰爭的慘痛教訓似乎沒有讓那些大人物們銘記,短短的十年時間,第二次光明戰爭又要開始了麽?

最終卡斯林諾收拾了一下心情,他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黑鷺海的失落古城已經確定即將上浮,日期和在薩波國都下方發現的古老石刻上的寓言幾乎一致,樞密院的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將天空堡最後的調試完善,然後撕裂黑鷺海的風暴,去取得失落古城中隱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