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盧西斯港

“是麽?我就當你是來尋寶的好了。”摩羅希斯的目光在方野的笑臉上停留了片刻,才緩緩挪開。

很顯然,他不信。

換位思考,方野也不相信一個異國他鄉的儈子手會坐著不知道什麽玩意兒的東西從天而降,聲稱自己此行隻是為了去尋找一個莫須有的寶貝……太扯了。

方野沒有試圖用言語說服摩羅希斯,凡事過猶不及,而且,想來自己就是口綻蓮花說的天花亂墜,也不如那根金條來的有用。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中背著雪橇前行,悄悄觀察彼此。

兩個大人之間的鉤心鬥角並不影響女孩兒們之間的茶話會,桑娜自來熟地和未來與盧娜成了朋友。

她能在盧西斯港找到的同齡人很少,處於雪原外沿,銜接著龐加貝德郡和波索內海的盧西斯港氣溫極低。

這裏終年濕冷,如果龐加貝德的列車沒有送來煤炭,以及其他的日用品,想要讓身子暖和起來就隻有在雪地裏跋涉,冒著被饑餓的狼群襲擊的風險,去雪原深處尋找雪下的幹枝撿回來燒。

如此惡劣的生存條件,注定了沒有多少人願意在這裏遭罪。

盧西斯港真正的居民不足五十人,其餘都是在港口停泊修整的船員、航海家,甚至是海盜。

“你爺爺很厲害?帶你出來撿柴不怕遇到狼群嗎?”盧娜愣愣巴巴說著別扭的納瑞亞語,旁敲側擊幫方野打聽摩羅希斯的情報。

末了,盡心盡力的小姑娘還得意地瞥了眼沉默寡言的未來。

愚蠢的人工智能也想跟我搶大哥?你看過幾集宮鬥劇啊?你還未夠班啊!

“對象情緒反複無常,邏輯混亂,有精神分裂的可能,治療方案整合中……”

未來對盧娜的挑釁視若無睹,並默默給盧娜整理了一攬子治療方案,決定在合適的時候向艦長提議由她擔任主治醫師,治療盧娜的精神疾病。

桑娜沒有察覺到兩個問題兒童的跨服互動,而是驕傲地插著腰,仰著小腦袋:“那是當然,我爺爺可厲害了,我跟他出來撿柴火好多次啦,以前遇上過狼群,爺爺一個人就把它們都打趴下了!”

打跑狼群?對於普通人而言的確是個了不起的戰績,但對於超凡者來說,這好像算不上什麽?

盧娜眼睛骨碌一轉,有了主意。

她佯裝不屑一顧,傲嬌地哼了一聲:“不就是打跑狼群嗎?我大哥也做得到!”

桑娜小臉擰巴起來,莫名其妙的攀比心出現了。

“我爺爺可以把比我還高的大石頭舉起來!”

“我大哥也可以!”

“我爺爺一跳就能跳到酒館的房頂上!”

“我大哥也可以!”

“我爺爺……”

“我大哥也可以!”

……

當摩羅希斯帶著方野走出雪原時,桑娜已經自閉了,她緊繃著臉,不想和盧娜說話。

未來不喜歡說話,桑娜不想說話,而盧娜也沒人可以說話,三個女孩兒一言不發坐在雪橇上各自琢磨。

方野站在了盧西斯港的邊緣,迎麵有海風吹來,濕冷的寒風順著他的衣領滲入,冷不丁的,甚至讓他覺得有些涼了。

方野捏著衣領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又摸了摸被吹得冰冷的麵部,隱隱約約有一絲濕潤感從指尖反饋回來。

“這裏濕度……我是說這裏很潮,和雪原那邊差距很大。”方野將手搭在眉毛上,眺望眼前的港口。

大概六十多棟形態各異的建築密密地湊在一起,港口的積雪不算很厚,更多是時刻處於融化和凍結邊緣的冰棱。

一些建築上的木頭肉眼可見的被潮氣浸潤得有些軟爛了,表麵一層格外虛浮。

而再向外,是諸多釘在港口的鐵樁,用鐵鏈串成一條圍欄,隔開了後麵的黑色海麵。

幾條不算大的船隻停泊在港內,它們進港時在波索內海的海麵冰層上硬生生撞出一條條通道,破碎的浮冰碎塊隨著海水起伏,碰撞時細碎的哢擦哢擦的聲音綿密不絕。

“這兒本來不會這麽潮濕,過去這兒是片凍港,一年裏大部分時間整個波索內海的海麵都是平整的一塊,直到有個冒險家意外發現,從這裏出發去哈勒碰到的暗流是最少的,它就熱鬧起來了。”

摩羅希斯同樣在審視著這個自己定居了十幾年的港口,他剛來這裏的時候,這裏的居住條件還沒那麽惡劣。

但那個時候,這裏也很少有前來修整的船隻,不如現在這麽“熱鬧”。

“因為這裏離黑鷺海並不是太遠,所以一年裏有超過一半的時間天氣都不是很好,每次黑鷺海掀起風暴的時候,頭頂就會像現在黑掉一半,另一半也會顯得很暗淡。”摩羅希斯抬頭看了一眼半邊黑半邊灰,令人心情壓抑的天空,“這意味著接下來這幾天裏黑鷺海的風暴都會很激烈,除了瘋子沒人會想硬頂著風暴去那裏——你出海的計劃得推遲一些日子了。”

“等一等也無妨。”方野並沒有失望。

扛著沉船的風險,在風暴期出海?他沒那麽頭鐵。

何況……他是個命中怕水的男人。

“一根金條,作為借宿的費用應該足夠了?”

方野摸出了一根新的金條遞給了摩羅希斯,憑億近人的笑容格外真摯。

黃金的確是很珍貴的金屬,許多精密儀器的組件都需要用到它,但是黎明號目前的黃金儲備十分充足,軸幾根金條當作硬通貨幣沒有任何壓力。

摩羅希斯一言不發地和方野對視,許久之後才沉聲道:“有時候財富未必會如你所想解決問題,它也有可能會帶來更大的麻煩。小鬼,這裏是盧西斯港,混跡在這裏的人,總有那麽幾個會比你想象的更加陰暗狠毒。”

否則,他又怎麽會寸步不離得看著桑娜呢?

“多謝提醒。”

摩羅希斯回頭看了看桑娜,最終抬手接過了這根金條。

“跟我來吧,希望你不會給我帶來什麽麻煩。”摩羅希斯再次邁開了腳步,走向了小鎮最東麵的二層紅瓦小樓。

在盧西斯港這種堪稱鳥不拉屎的地方開酒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供貨困難,客人卻不算少。從海上來的家夥們不是冒險家就是海盜,哪怕水手也是合格的酒鬼。

龐加貝德郡的列車一個月才來一次,他們不可能將所有的空間都用來裝酒,食物和淡水,衣物,木炭……盧西斯港匱乏的物資太多了。

此外,他還得有足夠的實力將那些想要白嫖酒水的家夥揍老實,拳頭不夠硬指望刀口舔血的人渣遵守規矩是不現實的。

好在對於摩羅希斯來說,這些問題都能解決,十幾年的酒館開下來,這裏已經成為了某種中立區一樣的存在,哪怕有再大的仇怨,在酒館裏碰麵的仇人也隻能一邊喝酒一邊問候對方的族譜,進行友好的語言互動。

畢竟一旦在酒館裏起衝突,打起來的兩邊都不會有任何一方成為贏家,十幾年的時間裏已經有足夠多的鐵頭娃身體力行,用行動一次次證明傳聞中盧西斯港最能打的男人名副其實。

“今天開門有點晚了,摩羅希斯……這個家夥是誰?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小鬼。”

當摩羅希斯和方野拉著雪橇回到酒館門口時,一個穿著墨綠色呢子大衣,留著一圈絡腮胡的金發男人快步走了過來,看到方野的時候愣了一下。

不過他隻是隨口問了一句,並沒有等到答案就催促著摩羅希斯:“我現在可不差錢了!好不容易時來運轉,怎麽能虧待自己?”

摩羅希斯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了酒館大門的鑰匙,灰白的眉毛微微挑起:“哦?看來你把那本書賣掉了……賣了多少錢?”

“坎伯特先生,你把博賽的財寶賣掉了嗎?”桑娜從雪橇上跳了下來,跑到了坎伯特的身前,有些難以置信,“那可是海妖博賽的財寶啊!”

坎伯特聞言微微攤手,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那又怎麽樣?不賣出去,我連酒都喝不了幾杯。小桑娜,故事都是騙人的,拿到手的金幣才是真的。”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幾枚印著狼頭的,直徑兩厘米,厚兩毫米的納瑞亞霜狼金幣,十分得意地晃了晃,碧綠的眸子裏滿是對它的喜愛:“瞧瞧它多漂亮,這花紋,這質感,這金燦燦的顏色,碰撞時發出的聲音……它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東西!如果博賽的寶藏裏有這個,我倒有可能更感興趣一點。”

“當然,考慮到一本破書就能換來兩百枚霜狼金幣,我得承認我還是很喜歡這個故事的。”坎伯特說完就迫不及待小跑到酒館的櫃台前,將兩枚霜狼金幣拍在桌麵上,“來五瓶紅瑪瑙!”

他得意的笑容絲毫不加掩飾,顯然是早就幻想過這般豪邁的點酒,顯擺一下自己的闊綽,隻不過現在幻想變成現實。

桑娜呆愣在原地,似乎有些難以接受坎伯特的說辭。

方野隨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以示安慰,然後收到了來自摩羅希斯的死亡凝視,直到他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摩羅希斯才又看向了坎伯特。

“兩百霜狼金幣?”摩羅希斯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神色,“那麽多人去找你詢問板書的消息,你卻兩百金幣就把它賣掉了,坎伯特,你窮困潦倒不是沒有原因的。”

摩羅希斯把五瓶紅瑪瑙一字排開放在了坎伯特麵前:“一千霜狼金幣……那本板書至少是這個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