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最大的威脅
轉眼過去五個地球日。
得益於整個維修小隊的辛勤勞動，加上其他人員的密切配合，各處損壞的部分基本已經全部修好。
這天，羅教授給所有人放假一天，連續一周緊張的超時工作，所有人都需要好好休養生息，不然身體很容易出現問題——最近就有兩名團員出現肌肉拉傷和昏厥的突發疾病。
不過，身體可以休息，頭腦還要繼續工作。
早上，羅教授在營地大廳召開了一場重要會議，而這次會議全體人員都要參加。
“現在我們這個臨時基地已經恢複了正常運轉，都多虧大家都拚盡全力，不懈怠，不拖延，我看在眼裏，倍感欣慰。我們的情況，我想大家也很清楚，投放深潛機器人這個核心任務，我們已經順利完成了！”
羅教授故意停頓，眾人很默契地送上掌聲。
“接下來本該盡快安排返航，隻是目前我們的女媧號橫臥在冰麵上，必須想辦法讓她重新站立起來，我們才能登上返航的船艙。這一周，我設想了許多方案，也跟航天基地的專家組反複討論過多次，還是沒能拿出一個成熟的方案。”
“大家不要失望，聽我繼續說下去。但是專家組還是給出一些有價值的建議。這女媧號是由通訊艙、乘客艙、物資艙和燃料艙四個模塊拚接而成，既然能拚起來，自然也能拆開。如果拆成四個模塊，分別立起來，然後運上發射底座上拚接成完整體，最長的模塊隻有六十米，相對來說難度就要降低很多。我也認同這個想法，不知道大家有什麽其他意見，毋庸諱言，盡管說出來。”
“把模塊立起還是有辦法的，運用杠杆原理不難辦到。運上發射底座勉強也可以實現，可是怎麽把模塊吊起來組裝呢？我們根本沒有發射台，也沒有那麽高的巨型吊機啊！”有人發出疑問。
“對啊，退一步說，就算有辦法將模塊豎起來，然後一節節裝配，萬一……萬一在這個過程中又發生地震該怎麽辦？”又有人發言。
“不管用什麽方法，這個過程肯定需要很長時間，我們所剩的食物和能源可以維持到那個時候嗎？”
……
一個接一個，十幾個人陸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和擔憂。大家似乎對未來充滿了種種不安，現場彌漫著一股消極悲觀的氣氛。
“大家的意見，我都有記下來。”羅教授甩了甩手上的紙質記事本，“很感激你們的暢所欲言。我承認返航任務中存在著大大小小許多難題，但是請大家不要忘了，在座的諸位全都是萬裏挑一，通過層層選拔的優秀航天人，所以你們才會出現在這裏。不管你們是背景的軍方還是民間，你們都是中國航天人，我們中國航天人從來不怕困難，就算遇到天大的困難，我們都可以咬牙堅持下去。因為隻有堅持，才有可能在黑暗中迎來曙光……”
羅教授接著說了一大堆鼓勵的話，想讓人家重新振作起來。雖然都是一些陳詞濫調，但是多少還是起到了一定效果。
林洛再一次體會到領導的作用。
領導除了指導具體的工作外，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在關鍵時刻凝聚人心。
他忽然有些懷疑，要是讓自己當上維修隊長，自己有沒有能力管理好一支十人的隊伍。
林洛發覺，羅教授故意隱藏了一個有危險的“點”，沒有公開說出來。
拆裝星艦成四個模塊，至少需要兩周時間，他們已經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浪費。
以上還不算是最大的威脅。
因為食物和壓縮空氣瓶可以從女媧號上轉移過來，暫時可解燃眉之急。
——最大的威脅在腳下。
經曆過上次那場高氣壓引發的大地震後，營地周圍原本完整的冰殼如今已經碎裂成上千塊，而地震今後依然還會繼續出現，如果下次再碰到8級以上的大地震，那些碎塊相互間發生劇烈碰撞，將會碎裂成更多更小的碎塊，生出更多更長的冰縫。
一旦失去立足之地，星艦、營地……所以設備和人員都會被幾十公裏深度的寒冰深淵吞沒。
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
能想到這一點的人，晚上根本睡不著，生怕夢回時分，忽然間地動山搖，下一秒自己就會跌入無邊的黑暗。
羅教授身為地質學家，肯定早就預估到這個最壞的可能性，隻是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他知道說出來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反而會嚴重打擊士氣，引起一些沒必要的麻煩。
這個時候要是人心大亂，後果不堪設想。
林洛仔細觀察羅教授的臉色，發現他的眼圈發黑，眼白泛著血絲，臉頰略微浮腫，很明顯連續幾天都沒有睡個好覺。
當領導背負的壓力，隻怕比所有人都大，而且還不能坦白說出來，隻能憋在心裏，一個人默默承受。
林洛忽然有點同情羅教授。
一個小時後散會，林洛換上外出的航天服，戴上頭盔，然後朝著艙門走去。
王韻涵看見了，上來問道：“林洛，今天不是休假嗎？你出去幹什麽？”
“我出去散散步。”
“外邊那風景你還沒看夠啊？”
“不是看風景，隻是想走走，在營地裏有點悶得慌。”
“那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吧，我正好也想散散步。”
“我想一個人……”
“為什麽？你嫌我吵？”
“我想好好思考一些問題。”
“好嚴肅，什麽問題？”
“不方便透露。”
“過分！連我都不能說嗎？”王韻涵憤然在林洛的胸口捶打了一下。
“我先走了！”
林洛強行推開門出去，把王韻涵甩在了身後。
再次推開氣密門，他再度進入這個被寒冰覆蓋的世界。
從這邊遠遠能看到橫臥的女媧號，毫無生氣，看起來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真希望她可以忽然自己蹦起來，然後直挺挺地站在發射底座上。
這樣一來，大家就都沒有煩惱，都可以開開心心回地球去了。
當然，那隻是一個幼稚的幻想。
現實就是，就連經驗豐富的羅教授，就連航天基地那些頭銜多得嚇人的專家，他們也拿不出什麽行之有效的好辦法。
林洛卻沒有放棄，別人想不出來，不代表自己想不出來。
在工地幹活的人，和在旁邊專門看別人幹活的人，思維模式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