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猜疑

“你……哼,簡直是一派胡言!”許家二長老冷哼道,其憤怒之情溢於言表,“許敬,我等是念在先……念在家主的情麵上和功勞上,方才讓你繼續待在許家,否則莫說讓你站在這裏說話,僅憑你的劣根行徑,將你逐出許家都是輕的!”

“許敬,二長老話雖難聽了點,但他所言也並無道理,不過,我們畢竟是親族之人,血脈一致,倒也不至於將你驅逐出許家。”太上長老歎息緩和道。

“太上長老,許敬雖是家主之子,但他如今早已將家主甚至整個許家的顏麵都給丟盡了,繼續讓他在族中待下去,有違族製啊。”一位家族年輕子弟站出來勸言道。

“是啊,”一人領頭,便即刻有了第二位年輕子弟站起來說道,“太上長老,諸位長老,許敬這些年浪費的家族資源也已經夠多的了,可他卻還是依舊廢物,他跟許元哥無論是天賦,還是修為實力……嗬,完全無法相提並論。讓許元哥繼任少家主之位,我們都沒有意見。”

“對啊,現在就應該讓許敬去邊城處理家族事業,替家族效力,而不是讓他在此處無端浪費家族的資源和錢財。”

“沒錯,就應該讓許敬離開滾出臨川城,許家名聲才不會讓他繼續敗壞。”

“……”

人聲嘈雜,有惡語相向,絲毫不顧許敬就在這裏,也有的年輕子弟則稍有注意收斂,但也一樣是將許敬驅逐出臨川城的言語。

許敬沒有怒火,沒有不忿,也沒有反駁,他此時反而變得冷靜了下來,掃過一眾義憤填膺的年輕人,再掃過四位四位安然端坐的長老以及太上長老,他的眼睛始終如一汪不起絲毫波瀾的清潭。

“嗬嗬,可笑,可笑啊……如此相似的場景竟然會是在家族中出現。”許敬內心不禁冷笑,為一顆太初原晶,殘星城一眾家族強者不惜戴起虛偽的麵具,而今的場景……竟也萬分的相似麽?

“叔父,你持何意見?”許敬視線定格在了如今的許家執事者、大長老許勤山身上,從他站在這裏至今後者僅說了一句話而已。

其實,於許敬而言,當不當這個少家主或者是家主都沒有太大的影響,族中盡是冷眼與嘲諷,他對許家的感情也本就薄弱,而今坐擁兩世記憶,在無形中已幾乎完全淡薄了家族觀念,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相反,若是真為許家之主,這反而會成為一個束縛,他的目標或者說更大的意願,在目前看來始終是是回到殘星城……他要再回去那裏,了卻血債!

但,從未享過親情溫暖的他絕不願意對自己父親置之不理,即便父親蹤跡音信杳無,他也定要尋到消息,生見人,死見屍,這便是他的決心,而在那之前,父親傾注了半輩子心血的許家,他無法做到任其徹底衰敗而自己卻冷眼旁觀,另外,北山秘境的那一個隱秘,讓他終不得不去爭取這個家族束縛。

許樂山沒有立即回答,他緩緩閉上了雙眼,左手食指輕敲著太師椅的把手,似在思考者什麽。

聞言而見狀,許敬祠堂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位許家暫時的執事者身上。

“唉,許敬,在這一樁事上我希望你能理解長老們的決定,”好片刻,許勤山終緩緩睜開了眼眸,他一雙眼睛如鷹隼般犀利卻又不失溫祥地盯著許敬,歎道,“身為你的叔父,我希望你是少家主,但……身為家族大長老,我卻不得不以家族利益為先。臨川族比不容有失,而你……也應該清楚自己的情況,以元兒的修為尚且……”

“我明白了。”許敬出聲打斷了許勤山的話,他自嘲一笑,這就是所謂的族親,這就是所謂的血緣之係啊。

和善和藹的親切嘴臉,你若是天真,便能看出來,他們是真心為你好,他們所做一切與自己有損之事都隻是無奈之舉,都是迫不得已罷了,但實際上……你若沒有實力,若沒有利益所予,哪怕親如兄弟,他都將不會正眼看你,或許表麵之他們還會說些好話,還會稍微地在意輿論譴責,但,這也僅僅隻是表象而已。為了利益而不擇手段,在背地裏給你一刀之事,在真靈世界上早已是屢見不鮮。

知他者唯他也,知己者唯己也,這是真靈世界的殘酷事實,亦是修玄世界普遍的人性。

許敬輕然一笑,似已釋然,他轉身抬步便走:“既然你們意見皆一致,那我便無話可說了。”

許敬的離開讓幾位長老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們其實還是挺怕許敬這個瘋子亂來大鬧的,畢竟,除了被氣得夠嗆之外,改立少家主就相當於改立家主,如此大事,他們卻是集體瞞著家裏的老爺子。

然而,長老們還未徹底鬆下一口氣,剛走出門庭的許敬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讓他們的神經就徹底拉緊。

“哎呀,已有數天未給老爺子問安了,你們慢聊,我先過去了。”

許敬此話的言下之意,這些活了幾十半百年的老家夥哪裏會聽不出來……你們愛咋咋地,我先過去跟老爺子說一聲,我不是少家主之後,可就不隻是幾天不能回家的事兒了。

包括許勤山在內的四位長老,以及唯一的太上長老,他們此時臉色已是禁不住地浮現了絲絲緊張,那位老爺子的脾氣他們可再清楚不過了,雖說如今看著已是行動艱難,但,那畢竟還是星玄境後期強者,真要發火收拾起他們來,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許家之所以家主之位空缺幾年,老爺子一直不同意也是一個很大的原因,如今真的決定另立家主也是他們下了很大的決心的,雖說有些不得已,但畢竟不符合族製。

三大長老先看向了太上長老,而太上長老則看向了大長老,其眼中之意,皆是尋求擔責之人。

許勤山眉頭皺了一下,隨即揮了揮手,沉聲道,“無妨,若老爺子真怪責下來,我會擔著。”

得到了許勤山的承諾,幾人也就放下心來。

許勤山站了起來,麵對著一眾家族青年朗聲道:“許家的後生們,明天,言萬生就會正式發起族比戰貼,而族比也必將會在半年後如約而至,他們言家欲欺我家族無人……”

……

在許勤山做講演之時,許敬很快地便走到了許家老爺子,也即是他祖父的房間前。

輕輕推門而進,再順手關上,許敬慢步走著,內心深處在此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忐忑感,雖說他並非第一次來此房間,但許是因為靈魂融合的緣故,這卻算是他第一次見與自己血脈直接相連之人。

“敬兒,你回來了?”一聲極度虛弱,但卻蘊含著強勁穿透力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打破了許敬稍有的些微忐忑。

“是我。”許敬笑著回應,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了下來。

這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木床,但床邊卻是縈繞著幾乎實質化的靈氣,而這些靈氣的來源便是那些擺放在木床周邊的數十塊靈晶,數十塊紫脈靈晶。

紫脈靈晶是一種較為珍稀的靈晶,每一塊都有著難以估量的價值,而它所蘊含的靈氣和生靈之息都並非是普通的靈晶可以比擬的,數十塊紫脈靈晶,臨川城中,恐怕也隻有四大家族方才拿得出手了。

然而,讓許敬笑容消失以及深感震撼的,卻也並非是這些紫脈靈晶,而是木**躺著的這位。

許老爺子名為許仲澄,算起年齡他如今方才六十有餘,在真靈世界,六十多歲可不算老年,而以許仲澄星玄境的修為,他這個年紀更該是麵色紅潤中氣十足的中年模樣,但,如今其倒映在許敬眸中的模樣卻是骨瘦嶙峋、眼窩深陷,整個身體皮膚都是一片暗沉之色,更似乎隱隱地籠罩著一層黑霧,完全就是一支風前殘燭,隨時皆有熄滅的可能。

“老爺子,你今天的感覺如何?”許敬眉頭深深皺起,感知之中,許仲澄的氣息較之記憶中幾天前的又虛浮了幾分,但另一方麵,他身上的玄力氣息卻依舊強悍到可怕,仿佛是這種奇異怪病絲毫沒有影響到其玄力。

“咳、咳咳咳咳……”許仲澄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其氣息生機似又薄弱了幾分,“能有什麽別的感覺,還是老樣子吧。對了,境兒,幾天沒來,你突然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兒?”

許仲澄的聲音嘶啞而虛弱,而他艱難睜開的那雙混種眸子中,卻無不透露著對許敬的溺愛和真切關懷,這讓許敬心頭莫名一暖,記憶中,老爺子和父親對他的關愛從來都沒有任何的雜質,隻是現在……

“無事,”許敬微笑著,他蹲在了床邊,雙手抓起了許仲澄的手腕,“就是掛念祖父了,憂心您老而已。”

“嗬嗬嗬,”許仲澄溫和地笑了起來,他反手握住許敬的手掌,寬慰道,“好孩子,我這把老骨頭也就這樣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生死有命……倒是你,這些年受的苦……怪我這老頭子啊……當初就不應該讓你父親一個人離開的。”

許仲澄說著,話音中已帶上了些微的哽咽和深切的自責。

許敬的眼眶不覺得濕潤起來:“祖父莫要說這些,待你好轉起來,可便還要繼續護著孫兒呢。”

“這是……”突然間,許敬整個人似觸電般呆住了,他的眼睛中,盡是不可置信的震撼和疑惑之色。

許仲澄見許敬忽然有此番模樣不禁麵露憂色:“敬兒,你怎麽了?”

許敬沒有回答,他眉頭深鎖,眉毛幾乎凝成了一個“川”字,方才他握著許仲澄手腕之時偷偷地替他把了一次脈,不切脈無法清楚,但這一切脈卻著實把他嚇了一跳……許仲澄所得之病根本不是什麽罕見雜症,而是中了一種比奇難雜症更為罕見可怕的蠱毒——噬心隕命蠱!

噬心隕命蠱的罕見程度絲毫不亞於紫脈靈晶……甚至更為罕見。噬心隕命蠱之所以罕見,除了有其極難培養的原因之外,更是因為這種毒蠱奪人性命的方式很是隱秘可怕。相比於其它寄宿在血液、經絡、五髒、肌肉等毒蠱,噬心隕命蠱的寄宿方式堪稱神奇……它寄宿在人的本源氣息之上!

以宿主的氣息為居,以其心機真血為食,在極致的隱秘中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蠶食宿主生機,直至宿主生機消隕,它才會終結自己的生命。

噬心隕命蠱微小如毛發,更因其特殊罕見的寄宿方式,一般醫者就算切脈一整天也根本就不會發現這種毒蠱的存在,而許敬能夠發現許仲澄身體內噬心隕命蠱的存在,也完全是憑借了運氣和僅有的一次經驗。

上一世,在他醫術尚未成熟之時曾雖師傅雲遊曆練,這期間,他和師傅便恰好碰到了一名身中嗜心隕命蠱之人,而這位患者的身份也足夠特殊……一位帝國之主。那時,此人的蠱毒侵害還沒有許仲澄所受之深,憑著師傅的醫術很快就將此蠱祛除,但,此蠱背後的牽扯及師傅所告知的,讓現在的許敬想起來的一瞬間……不寒而栗!

因為,能培養嗜心隕命蠱之人並非普通醫者或玄者,而是——吞靈魔族!

我師傅一族盡皆喪命是因吞靈魔族的出現,陌家大廳之上也有吞靈魔族之人直接出現,現在竟也有他們的身影……到底是什麽?

本該在數十萬年前就滅亡的種族,可現在卻接二連三地在我身邊出現了他們的影子……還有我的無端複活、那無故出現的禁玄神典……

這些……都是巧合嗎?

還是說……這一切的背後,包含著何種因果緣由?

吞靈魔族……到底是……

“敬兒……敬兒?你怎麽了?”

許仲澄接連的憂心喊聲中斷了許敬的沉思憂慮:“哦,我沒事兒。”

許敬猶豫了一下,忽然問道:“祖父,如果我說我是一位神醫,並且能夠治好您的病……您會信嗎?”

“……當然信。”許仲澄聞言一愣,但卻沉默了下來,他那雙渾濁的眸子閃爍著晶瑩和無限的自責,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我也相信,我的孫兒不會是什麽廢人,隻是……我恨啊……十幾年了,卻始終沒有找到能讓你修煉的方法,到現在……也沒有辦法將你護好,隻剩下這一口氣了……我恨……恨我無用啊……”

“……”許敬張了幾次口,卻發現他現在不知道說些什麽,許仲澄雖然說和相信,但內心深處卻是不信,而他的自愧讓許敬幾次哽咽無聲。

祖父,放心吧,不管我是帶著什麽緣故或因果死亡而重生,既然有了這個機會,那我竭盡全力,也一定會讓你生機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