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守住本心
秘境內與秘境外,雖是不同天地,卻也同樣時辰。幾人閑聊至此,隻論風月閑塵,不及修為種種,諸多不解與嫌隙,卻也因此盡除。
不覺間,秘境內已是日落西斜。
“向老跛,我等此番而來,便是要來領會蘇廷屍骨。而如今,你既未戕害他,他既已拜師於你,我等也不便予求。如此,我等也就此別過罷!”
戚無戀起身,落霞映光下,臉色更顯雍容,晚風輕拂下,青絲縷縷如煙。
“不要!”
蘇樂見幾人要走,忙挽緊蘇廷胳臂道:
“雖是誤會而來,樂兒卻不願再擅離開。”
隨即,她又轉向戚無意道:
“廷哥哥尚且安好,煩請戚伯父代為言明仲父,且讓仲父安心。”
戚無意與戚無戀雙雙點頭,蘇廷與蘇樂之兄妹情深,二人同為兄妹,自然頗有體會。
“不可!”
不想,向天心卻出言攆趕:
“老夫陋處狹仄,容不下這許多閑人,姑娘還是同去……嗯?”
一語未畢,卻見陸叔貳怒視過來,向天心不由一驚,問道:
“你要作甚?”
“作甚?老子不作甚,老子要噶了你的腎!”
說完,陸叔貳一掌便朝向天心麵門而去,向天心不及躲閃,右頰上挨了個結實。
啪!
眾人聞聲錯愕,尤以戚無意父女二人最甚:
這矮胖男子何許人也?出言皆是粗鄙不堪,探其體內也並無絲毫修為,為何能一掌正中那老者?莫不是比那老者更為莫測,隻是在有意隱藏?
向天心則是怪叫一聲,怒道:
“小子!老夫隻是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別得寸……哎喲!”
又是一語未畢,陸叔貳卻已提腳踹了過來,一邊踹著,口中卻仍是一番罵咒:
“老東西,這小妹妹為啥不走,你看不出來嗎?明麵兒上是舍不得他哥,實際上,不就是想跟貳爺我雙修嗎!這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還當你妹的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
戚家父女聞言又是一愣,驚呆呆看著陸叔貳追打那老者,卻又忍不住問向戚無戀:
“這老者,究竟何許人也?”
戚無戀看著狼狽不已的向天心,雖也是一臉驚異,卻很快收回心神,平淡答道:
“這向老跛,本名叫向天心。”
“向天心!”
戚無意聞言大驚出聲,將戚藍嚇出一跳,不由問道:
“父親,這向天心,你認得?”
戚無意沉聲道:
“自然,便是那乾元道宗主,東洲第一修者。”
“嘁!”
戚藍瞬間倒吸出一口涼氣。
乾元道宗主!
東洲第一修者!
怨不得,強如姑母戚無戀,在得知他修為歸複後也是一番忌憚;怨不得,師父歸海俠臨行囑咐要與他交好,師父此舉,定是已然知曉了其身份。
二人一番癡癡愣愣,隨即慢慢轉頭看向那一臉塗畫、被陸叔貳追打的一身狼狽的老者,此番形貌,實想不出與那乾元道宗主、東洲第一修者,竟是同一人。
僅是聽聞向天心此名,戚無意心中便不免駭極。縱觀這整片東洲,向天心之威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當年東洲頻遭外寇,各門宗大族雖勠力相抗,卻是敗多勝少,及至乾元道憑空而至,一舉便將眾敵寇清掃而空。那敵寇首領,修為逆天至極,獨對眾大族家主仍遊刃有餘,最後卻是被乾元道宗主,即眼前此人,一擊斃命,再無生氣。
自彼以後,東洲方才再獲安寧,而乾元道乃至向天心之名,便也似春雷炸響般,很快便響徹東洲大地。
而這些過往秘辛,戚無意知得,戚藍亦是多有耳聞,而在震驚之餘,她卻是一番失落敗壞:那廢體之人的蘇廷,竟都能拜這乾元道宗主為師,既拜師向天心,則定然是乾元道內門弟子,而自己千辛萬苦,卻隻拜師了歸海俠,得了個外門弟子的身份。
何其不公!
何其羞恥!
自己一個外門弟子,還著婢女代嫁、當眾休書,戲耍了那內門弟子蘇廷。
何其可笑!
瞬時間,高深老者被無為凡俗追打之景,戚藍已然看不進去,此刻於她而言,這眼前種種,這眼前數人,皆讓她羞愧不止、無處自容。
另一邊,向天心雖被陸叔貳一路追打,卻也見到戚無意父女二人驚駭之色,心知是二人知曉自己身份所致,不由捋了下滿是塗畫的胡須,頂著陸叔貳風輕雲淡的拳頭,臉上滿是得意。
陸叔貳見向天心滿臉怪笑,更是怒極,伸手便從懷中取出手槍:
“喲?老東西你這是幾個意思?是在笑話貳爺我手沒勁兒嗎?試試我這前妻怎麽樣?”
前妻?
戚無意三人一臉疑惑:這怪人,把前妻拿出來試?竟……如此大方嗎?
而他手中所謂的前妻,又是個什麽機關銀巧?
此時,久未開言的蘇廷,見事態恐將失控,這才快步上前,幫陸叔貳壓了壓槍,勸道:
“陸兄勿動肝火,他畢竟是在下師父。”
“你師父算個淡!別想找貳爺給麵子!”
陸叔貳絲毫不退,順勢便開了保險。
蘇廷聞言一愣,隻得淡淡搖頭,轉向向天心道:
“師父,陸兄既執意如此,不若,您也收了家妹為徒,如此,樂兒妹也能在此羈留,陸兄也自會讓步,豈不兩相齊全?”
“收徒?”
餘幾人皆又是一驚。
陸叔貳頗是不滿:
“你個當姐夫的,拜個一把都沒贏的垃圾貨色當師父,貳爺我都沒說啥,現在還想把小妹妹拉下水,肯定不行!”
隨即便是一臉不屑:
“你妹要是拜他當師父,等過兩天我倆雙修了,我不也得給他叫點兒啥了?這不亂了輩兒了嗎?”
向天心也是連連搖頭道:
“為師再多不濟,也是乾元道宗主,收徒事大,豈能說收便收?何況,蘇姑娘機緣深厚,卻並不在我,我自不能勉強。”
見此,蘇廷隻得歎出一口,轉頭向蘇樂道:
“樂兒,我有師父照應,自不會有恙,你且回府通報,且讓父親寬心。不日族中少主遴選,我便會回府。”
蘇樂聞言深深低頭,聽了蘇廷幾句勸慰,心中雖仍不願離去,卻也隻能聽從。
陸叔貳卻仍是不饒,蘇廷隻好又勸:
“家妹不喜博戲,若她在此,兄台便無可樂為矣!”
陸叔貳聞言也隻得作罷,隻將目光盯著蘇樂,狠狠又看了一遍。
戚無意見事已如此,便向向天心深深拱手道:
“如此,晚輩便就此離開了,他日,有緣再見罷!”
說完,便領著戚無戀,與一臉不舍的蘇樂,與滿臉陰晴不定的戚藍陸續離開。
蘇廷與陸叔貳自然也是一路送行。
“戚無戀!”
將行時,向天心卻追出一步,低聲一句:
“我那獨女,你可看護周全?”
“安心!”
戚無戀答道:
“令嬡在戚家多年,無風無雨,自是周全之至。”
說完,便是伸手隨意一揮,算做道別。
眾人走遠後,陸舒依卻覺似有人在盯視自己,側目便見向天心的異樣眼神,不禁怒道:
“看你媽!”
向天心訕訕不語,搖頭走開。
陸舒依卻左右不如意,也緊跑兩步,向蘇廷等人追去。
頸下、後臀皆是陣陣顫抖。
“無量!”
向天心一陣恍惚……
秘境外,蘇廷與眾人一一告別,至蘇樂則被衝入懷中,嚅嚅道:
“廷哥哥,擇少主之日,你可定要來。”
蘇廷微微一笑,撫了撫她的前額。
一旁戚藍見此,心中不屑又起:
便是來了又能如何?隻是個斷脈廢人,憑那幾天武技,能有如何作為?
而剛剛趕來的陸舒依,見到蘇廷懷中另有他人,心中卻是一番五味。
陸叔貳則是一陣眼熱,張開雙臂迎向蘇樂:
“好妹妹!快,也讓貳爺抱抱。”
蘇樂聞言一呆,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看向蘇廷。
見陸叔貳此舉,蘇廷也是呆愣片刻,隨即訕訕笑道:
“那便抱罷!權當是個兄長。”
蘇樂聞言,雖仍不情願,卻也隻得走向陸叔貳,回了一抱。
“喲!小妹妹身子真軟。”
香軟入懷,陸叔貳不由緊緊摟住,久久不願鬆開。
“呀!頂到……疼!”
蘇樂眉頭緊皺,嬌聲怨道。
陸叔貳憨然一笑,匆忙移開懷中手槍。
“好了好了!”
蘇廷急忙將二人撇開,揮揮手,便領著二人要回秘境。
陸舒依見狀,也學蘇樂那般,匆忙挽上蘇廷手臂,並回頭瞪向蘇樂。
“……”
蘇廷不知何意,隻好與其默然離開。
見秘境入口緩緩消散,戚無戀才轉向戚無意,拱手道:
“兄長,此去天澹城,僅不日之遙,也無何高階靈獸,小妹便不再相送了。”
戚無意聞言則是一愣:
“小妹……不一同回去?”
戚無戀搖頭笑道:
“戚家有兄長執掌,小妹便是安心。近來風瀆山中異況頻現,小妹也是離開不得。”
戚無意伸手愣住,片刻無言,雖有心邀戚無戀回去處理家中之變,卻終未開口言明。
這時,戚藍卻似想到什麽,開口問道:
“姑母在上,秘境中那向宗主所言之獨女,不知是哪位妹妹?”
戚無意聞言也是好奇,戚無戀至今未曾婚配,膝下自是無兒無女,卻曾帶回兩名幼女家中撫養,一名名為戚青,一名名為戚丹,莫不是這兩名養女中,竟有乾元道宗主之女?
戚無戀聞之卻是擺手:
“便是乾元道宗主之女又何如?隻當尋常子女便罷,毋多留心。”
隨即,她卻歎然謂之曰:
“這向老跛,雖然修為歸複,想要重回乾元道,卻也不是易事。我等雖無可助力,也隻能安穩其女,讓他專心。”
戚無意父女聞言,皆是麵麵相覷不知所雲。
“唉!”
言至此,戚無戀便不再提及向女之事,轉而向戚藍長聲道:
“藍兒。你與蘇廷之事,過了便是過了,心中毋要再有他念。你今生所遇,皆是坎坷,然你日後作為,定在我等之上,姑母我無所可勸,隻望你……便是遇到何種不公,便是遭到何種不平,皆能守住本心,皆能記得這句:你父親與我,斷不會做害你之事。”
戚藍聞言愕然,蹙眉沉思許久,卻不知其言所指,隻得深深拱手:
“姑母教誨,藍兒定當銘記此生。”
一番拜別後,三人終才離開。
……
深夜。
蘇府陳事廳。
蘇樂將近日見聞,向座上門主長老一一詳明,引出陣陣唏噓之聲。
大門主蘇稟福臉色陰晴不定,大長老蘇去疾看在眼裏,卻也隻得搖頭,隨即歎道:
“廷兒能以無為之身,卻得乾元道宗主賞識,也算是我蘇家之幸!”
蘇稟泰深深點頭,臉上喜悅之情溢表,大笑道:
“便是無為又如何?隻要周全,我便再無所求。”
三長老蘇去癡卻是一番蹙眉,問向蘇樂:
“依你所言,擇位少主之日,蘇廷便要回府。如此,他是否說過,向宗主會否同來?”
蘇樂搖頭。蘇稟泰卻道:
“雖是可惜,卻也不算遺憾。”
蘇去癡卻是搖頭道:
“擇位那日,我蘇家各係子弟皆會前來展演。非我要搶你蘇廷風頭,隻是為蘇家所想,若那向宗主能看上家中其他子弟,且收歸門下,於我蘇家,自會更加光彩。”
隨即,他轉向蘇稟福問道:
“大門主,你看是否?”
蘇去癡所言,自是在說蘇稟福之子蘇升。蘇家如今青年一代,僅蘇升修為最高,那蘇廷都可以無為之軀拜入乾元道門下,若向宗主當日親臨,蘇升之修為,定會讓他更為眼亮。
蘇稟福聞言卻是一嗤:
“嚐聞那向天心曾收了成家子弟成潛為徒,而那成潛卻在妄林封禁之日身死,如今他又收了蘇廷這個廢物。如此看來,所謂乾元道宗主,眼光也不過如此,比之那居於戚家的女客且不如。”
“呃……”
聽聞此言,蘇去癡直接愣住。
蘇稟福繼續道:
“我倒更關心另一件事。那戚無戀所言,向天心曾寄其獨女於戚家,而戚無戀膝下,隻兩名養女,不知是為何人?”
說完,蘇稟福看向眾人,見餘座皆不言語,又道:
“我蘇家之如今與先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想著憑一個拜了名門的廢人翻身,實是癡人說夢。我以為,倒不如各位放下仇怨,交好戚家,或能借到餘輝。”
“吸……”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與那戚家交好,雖目前而看確是上策,卻是要枉了家主心思,畢竟蘇家與戚家之仇,明白來看,實是家主父子與戚家之仇,與其餘族人並無相關。
蘇稟泰見狀卻是眉頭緊蹙:這大哥蘇稟福所言,看似於蘇家並無惡意,便是針對也隻在自己,往深了想卻似不尋常,開口閉口皆言戚家,莫非,真如自己近日所察,他與那戚家,與那乾元女客,果已有了曲款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