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淡淡超短篇小說

茶香淡淡

先說明一下,文中的兩個主要人物名取自“變身文學吧”的兩位吧主。

此文謹為紀念在“變身文學吧”的時光,小墨應朦朧之約寫了《山茶係列》中的一篇,便是此文《茶香淡淡》。

故事本事就有完整的結構,小墨構思的時候正聽著葬花吟,所以春花凋落,朋友們但請一笑吧

一:因由

剔透冰藍的水晶燈漠漠然灑下光輝,將她的影子拖曳得一片纖長朦朧。

山茶斜倚在漢白玉的雕花欄杆上,輕輕抬起一隻手。那手指節細潤,肌膚剔透,仿佛暖玉一般。

冰藍的燈光映得山茶的手明暗不定,她手上卻虛虛懸停著一顆水綠色的光球。那光球摸約雞蛋大小,外圈光暈如霧,內裏流轉如水,靈動得恍若有生命在其中呼吸吞吐。

山茶輕歎一口氣,耳邊又仿佛回放起了臨走之時道士的囑咐:“如果你想要救活冷雨,就一定要請到淡如煙幫忙。這個世界上,隻有她有能力解救被九幽冥血汙染過的靈魂。”

可是淡如煙是搖光閣掌門人座下第一大弟子,地位崇高,輕易不見外人,而要請得她出手,則更是難上加難。

道士又說:“你有一物,隻需以此物為酬勞,定能請得淡煙出手。”

山茶身上,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她當年初生之時,發出的第一片茶葉了。

道士說:“你以你的碧心茶精靈來交換她一次出手,你可後悔?”

“我不後悔……”

山茶以一枝紫晶茶花為信物,遞拜帖進了搖光閣。三日後,搖光閣的知客仙子請她到落碧水榭。淡如煙的居所,就在落碧水榭之中。

落碧水榭,獨立天湖,四野一片清冷。

山茶恢複了本來麵目,高挽起雲鬢,行走之時淡綠長裙徐徐曳地。她以最莊重的態度來請淡如煙出手,隻是她沒想到,她會在來的路上,聽到那樣的議論。

“這個人想請大師姐施展天淨雨露嗎?”

“她肯定不能成功的,大師姐十年前就不出手了。”

“唉,大師姐以前是多溫和的人,可是這十年來卻越來越冷淡。她現在甚至規定落碧水榭的方圓百裏內不準出現她指定外的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山茶不可能請動大師姐出山的。”

“話也不是這麽說啊,大師姐肯見山茶,就已經與以往不同啦。說不定這個人真的是特別的,可以請動大師姐呢!”

“真的呀,好奇怪,大師姐怎麽會願意見她呢?”

種種對話一一在山茶耳邊回響,她素手握緊,手上的光球便流水一般從她手心淌進了她的身體裏。那本來就是她的碧心茶精靈,與她一體。

水晶燈光依舊漠然如亙古,山茶轉身,看向右邊雕花的酸枝木門。

淡如煙就在那扇門裏,等著她。

二:約成

素青色的天光從半開的花窗裏透進,窗邊斜坐的少女眉眼婉約,玉頸半垂,美好得恍似一幅畫。

她側臉的線條柔和得仿佛是工筆遊絲細描,額前一排劉海整齊乖巧,柔順的長發披散過她單薄的肩背,一直垂過她的腰。她穿著湖水藍的斜襟長裙,裙角隱約泛起白蓮花的素描纏枝紋,蓮紋嫋娜而上,直映得她整個曲線都如那水中靜臥的睡蓮。

第一眼嬌弱,第二眼溫柔,第三眼淡漠,第四眼疏離,第五眼,卻是驕傲的。

“你要我為誰解九幽冥血之毒?”

她的聲音清淡,便仿佛是冰壁之下流淌的冰泉。

山茶心裏來回交錯著不知是驚豔還是悲傷的複雜思緒,愣了片刻,才答道:“我徒弟,冷雨。”

“我可以救他,但你要先回答我三個問題。”

“你……問吧。”

“十年以前,你可是如今模樣?”

“不是。”

“十年以前,你可去過西湖?”

“去過。”

“你是男子?”說這話的時候,淡如煙終於緩緩側轉身,向山茶露出了她的正麵。她眉心有一道線條奇異的淺綠色纏枝紋,花紋淺淺,映著她婉約秀美的容顏,又為她平添幾分幽冶的魅惑。

山茶被這話驚得一呆,她十年以前確實是男子,可如今,卻被命運捉弄得變成了十足的女兒身——這句話,生生撕裂了她心底最深處的傷口,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是……”但她還是答了,如果隻是回答這三個問題便可以救冷雨,那她為何不敢答?

“我救他。”淡如煙微微一笑,笑如睡蓮乍開,霎那收盡天地清輝。

一直都最後,山茶都沒能提到她的酬勞“碧心茶精靈”,但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就這樣吧,”她在心裏對自己說,“等淡如煙救完冷雨後,我再把碧心茶精靈給她。”

山茶恩怨分明,自然不會平白讓淡煙出手。但這個時候的山茶卻無法預料,這一次錯過,她又會等來怎樣一個荒謬的結局。

時間最大的本事,也許就是讓人後悔,隻是這個時候的山茶,還遠遠不能體會罷了。

三:紛測

“大師姐……”

“大師姐安好……”

一路上,山茶隨淡如煙而行,隻看到搖光閣的弟子們紛紛恭敬向她問好,她十年不出落碧水榭,但威望不減分毫。

淡如煙為什麽會答應出山?這個疑問同樣在山茶心頭縈繞,隻是她不敢深思。她太需要淡如煙的這一次出手,在這次事件中,她不能再承受任何變故。所以山茶這樣告訴自己:“沒關係,等冷雨恢複了,我可以再問她。”

淡如煙進了搖光閣掌門人的修行密室,她囑咐山茶在密室外等她。作為搖光閣大弟子,淡如煙閉關十年,出關後自然要先向掌門請安。

山茶在搖光閣的知客堂裏坐立不安,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慌無措過,但這一次,她的心底卻總是纏繞著不祥的預感。修行之人道行一高,自然能知天數,山茶雖還未到掐指一算便後知五百年的境界,卻也能對天道心有所感,略知痕跡。

如今,她的預感便告訴她,此行絕對不可能順暢無阻,她的眼前甚至隱隱浮現出一片血光的哀色。那一片血光,仿佛在向她示警:有變數!有陷阱!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個陷阱?

難道淡如煙的應諾不過是個誘餌?

山茶並不願意這樣去想,她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那個明淨婉約、又清冷驕傲得一如半開睡蓮的女子會有那些莫測陰暗的心思。

“預感不會錯,那如果問題不是出在淡如煙身上……”山茶蹙著眉,暗暗思量,“難道是搖光閣主人會從中作梗?也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最開始就不會允許我來找淡如煙。”

“可是如果不是她們,那這片血光因何而來?”

“難道?就連淡如煙的天淨雨露也洗刷不了九幽冥血的汙染?”

山茶臉色驀然一變:“難道那片血光預示的其實就是九幽冥血的不可解?”

“居士?山茶居士?”搖光閣知客仙子的聲音柔和而清雅,“居士可是心急了?”

山茶微微回神,隻見那知客仙子笑容溫淡。

“居士且放寬心,大師姐應諾之事,從無不成。”

山茶點點頭,微笑回禮:“多謝。”

半盞茶後,淡如煙果然再度出現。她衣裝未變,隻是那一掬青絲之上多了一支紫檀發簪。那發簪雕花處隱現茶花之形,山茶一眼瞥過,竟覺十分熟悉。

“你帶路吧。”淡如煙隻是輕輕說了這麽一句,便抿唇保持沉默。山茶目光微怔,又注意到她的肌膚較之先前更是蒼白了幾分。

但是冷雨的傷勢不容拖延,山茶不再多想,放出自己的飛行法器蝶翼舟,便邀請淡煙同乘。

一舟翩飛,徑往耶溪穀而去。

四:錯非

這是山茶的小天地,耶溪穀裏滿栽茶花。

茶花多品種,深淺不一的數品花色或清雅、或燦爛、或嫵媚地開遍了整個耶溪穀,其容顏灼灼,一直熏染到天際。

蝶翼舟落在茶花爛漫之中,沉默多時的淡如煙忽然展顏一笑。

這是山茶所見以來,淡如煙的第二個笑容。這個笑容,同樣落到了山茶心裏。

清淡如水,這是一泓冰雪初化,剔透如明鏡的深水。

不知怎麽,山茶心底卻又是一酸。如果一切都能美好如這個笑容,那該多好?但是預感中的那道血光,卻深深地壓在了山茶最敏感的那一道神經線上。她一手虛引,請淡如煙隨她往安置冷雨的繡屋中走去,另一手卻悄悄掐出一個法訣——這不過是未雨綢繆,先做打算罷了。山茶如此在心中為自己的行為開解。

設置了清心大陣的房間裏,星夜正手持九星連環針,為冷雨減緩九幽冥血的侵蝕速度。然而這終究是治標不治本,冷雨靜靜地躺在玄玉床上,血色已經侵染遍了他眉心以下的全部身體,如今隻餘印堂一點清明,與九幽冥血做絕地抗爭!

“姐!”星夜一見山茶入內,滿眼的擔憂終於稍稍落下,隨即她又驚喜,“你已經請到淡仙子出手了?”

淡如煙從山茶身後走到玄玉床前,微微皺眉道:“九幽冥血的解除刻不容緩,你們出去,我要施法。”

“你怎麽……”星夜受不得淡如煙這樣的不客氣,柳眉一挑,便要發怒。山茶攔住她,低聲道:“我相信你,淡如煙。”

繡屋的門被緩緩關上,山茶在竹樓前的空地上負手而立。星夜滿臉焦急,不住地問:“姐,冷雨已經很危險了,如果我停止施展九星連環針,他絕對撐不過一刻鍾!現在我們都不在裏麵,淡如煙一個人能行嗎?”

“我相信她!”山茶再度重複,“道士說過,天下唯淡如煙能解除九幽冥血之毒。”山茶沒有說出來的是,她的心中其實一直在默念:“淡如煙,不要辜負我的信任。隻要你沒有異心,那麽不論你今日能否救活冷雨,我的碧心茶精靈都給你!他日不論你要我如何償還,我也絕無二話!”

山茶會將冷雨的生死就這樣完全的寄托在淡如煙身上嗎?當然不會。

信任這個東西本來就很難說,淡如煙與山茶畢竟隻是初識,她的應諾也來得那樣奇怪輕易,山茶無法放任自己去完全相信一個初識的人。何況,這一遭,關係的是冷雨的生死!

山茶沒有告訴星夜的是,她早已暗中施展了心鏡大法在淡如煙身上。這個秘法足夠使山茶隨時感應到淡如煙的狀態,如果她心緒淩亂或者心有殺氣,山茶立即就能控製心鏡反擊。而那一瞬間的反擊力量,雖然並不強大,但也足夠阻止淡如煙的下一步行動了。

等待的時間一向都走得別樣緩慢,星夜焦急得雙拳緊握,來回踱步,山茶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是雙唇抿得慘白。

耶溪穀中山風輕送,滿穀茶花輕擺,花香幽遠彌漫。

漸漸地,那天空中卻有一絲絲血雲聚集。狂風乍起,滿穀茶花伏地,山茶臉色一沉,一個密咒的手決已經掐起,隻待釋放。

“姐!我等不及了!一刻鍾已經要到,不行,我必須進去看著!”星夜急得就要往繡屋中衝去,山茶空著的一手卻又拉住她。

“沒有殺氣,再等等。”

山茶仍然希望淡如煙是值得相信的,能不懷疑,她總是不願懷疑那個女子。

然而下一刻,山茶掐起密咒的手決卻驟然釋放!

就在這一刻,她感覺到了殺氣!

來自淡如煙的殺氣!

她想幹什麽?

山茶的心鏡大法當即反擊,她整個人也身化流光,猛然衝進繡屋!

五:三笑

法術撞起的七色光芒間劈啪爆出連串驚響,山茶毫不猶豫地打得淡如煙後退了好幾步,這才收手,轉而去看玄玉床上的冷雨。

“雨兒……”

這一眼看過去,山茶卻又呆住了。

眉目安詳的冷雨靜靜躺著,籠罩在他身上的那一片血光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隻見他肌膚如玉,眉目清秀,分明不過是個熟睡的單純少年模樣,又哪還有丁點深受九幽冥血侵蝕的樣子?

“淡如煙!”山茶連忙轉頭,卻見淡如煙蒼白的唇角沁著一絲鮮血,而一股若隱若現地血光殺氣卻總在她身上纏繞不休。

山茶一時呆愣,完全不能理解這是怎麽回事。

“不負所托,冷雨的九幽冥血已經解除。”淡如煙半垂眼瞼,驀然袍袖一揮,一道碧青的長綾將她卷起,她衣袂輕擺,人已破出繡屋,疾飛離去。

星夜衝進屋中,焦急地大喊:“姐!冷雨怎麽樣了?”

“他沒事了,你照看著,我去去就回!”

山茶再度放出蝶翼舟,催動法力便直往淡如煙的方向追去。她種在淡如煙身上的心鏡大法仍未失效,要感應到淡如煙的具體位置,對她而言,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山茶所疑惑的是,為什麽淡如煙身上殺氣縈繞,經久不散。

“難道?”一個揪心的猜測驀然躍入山茶腦海,“難道她根本就是將冷雨身上的九幽冥血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這怎麽可能?我們初次相識,她為何要這樣犧牲自己?”

“難道真的是這樣?”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又怎麽解釋冷雨的好轉和她滿身的血光?”

鋪天蓋地而來的懊惱緊緊揪住山茶整個心神,她感覺自己仿佛忽然成了一條被狠狠甩在陸地上暴曬的魚,無處呼吸,尋不到根由。

“真的是這樣?”

山茶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自己的推測,但她已經揮不去滿心的揪疼。她瘋狂地將全身法力都注入腳下的蝶翼舟中,隻想些追趕上淡如煙,找她問個明白。

遠遠的,那座無名的小山崗上,落下了湖水藍與蓮花紋的影子。

山茶心中先是一喜,後又一緊。她連忙按下蝶翼飛舟,向那片開滿野花的小山地上落去。

淡如煙一襲湖水藍的長裙,便半伏在這一片野花如星野草如茵的小山地上。

“你……”山茶靠近的腳步微頓。

她看著淡如煙長裙下擺散開,落在草地上仿佛湖水漣漪,她看著淡如煙微撐手臂,半仰側臉,眼睫如羽,眼瞳如夢,那肌膚,卻蒼白得幾近透明。偶有血光在她身上閃現,卻映得她如妖如魅。

然而,她分明該是婉約清淡的,又如何妖魅?

“你竟然追來……”淡如煙唇角微微上翹,勾出一個極淺極淡的笑容。

這是山茶所見的,淡如煙第三笑。

這一笑,越是淺淡,越是剜進了山茶心底。

這笑容生生剜走了山茶心深處最柔軟的一段,剜得她恨不能身化陽光,將那一片蒼白塗抹出色彩。

到了這個時候,山茶已經勿需再懷疑。她便是不問,淡如煙便是不說,山茶又如何不知淡如煙果然是犧牲了自己,成全了冷雨?

為什麽?

這三個字是山茶如此想要問出,卻又不敢問出的。

六:初見

山茶預測中的血光並沒有錯,那片血光哀色果然是實現了的。

隻是,上演這片哀色的,卻不是她原本以為的冷雨,而是她事先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的淡如煙。

為什麽?

這三個字山茶如何能問出口?

為什麽?

淡如煙的笑容如煙消逝,她眼瞼垂下,輕輕道:“十年以前,你還是青蔥少年,隻是那段時光,隻怕你早忘了……”

“淡淡?”山茶腦海之中仿佛有霹靂劃過,她猛然跨步,撲到淡如煙身邊,“你是淡淡?你是淡淡?”

“你還記得呀……”淡如煙眼瞼輕闔,遮下了生命中的最後一道光輝。

隻餘唇角一抹,那如煙消逝的,一點笑意餘韻。

山茶半跪在草地上,一手顫抖著半抬,卻始終不敢伸出去,觸摸眼前冰涼透明的女子。

淡淡,她真記得嗎?

她的記憶其實早在那一場變身中被塵封錯失了一大段。關於淡淡的記憶,應該也在那被塵封的一段中。隻是這一刻,山茶仿佛掙脫了枷鎖,往昔回溯,無數的聲光與畫麵在她腦海中交替糾纏。

十年前,山茶還是青蔥少年;十年前,淡淡腰纏軟劍,從搖光閣中步出紅塵。

她如今發上這一支紫檀茶花簪,正是十年前,山茶為她親手簪上的。

人生若隻如初見,而山茶失去了她的初見。

悲之,如何可抑?

“淡淡有九脈續斷之症,此症斷絕生機,唯碧心茶精靈可治。”這是十年前道士所說之話。

所以山茶宣誓:“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要找到碧心茶精靈!”

於是她在誓言下撕裂了前半生,由男變女,生生承受割斷乾坤的痛楚。

隻是山茶未能料到,當凡人男子山茶變成鴻蒙仙女山茶之後,她卻忘記了最初變身的執念所在。

山茶找到了碧心茶精靈,可是,她卻再也送不到淡淡麵前。

一地山風卷起,淡淡湖水藍的裙角輕輕翻飛,拂過山茶纖細圓潤的指尖。

他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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