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是她自己的寶寶
李秀文的臉色不是很好，獨自坐在門診部走廊的長椅上，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模樣。
“李秀文，你好，我是婦產科的醫生，林寶寶。記得我嗎？”林寶寶走過去，微微低頭看李秀文，目光柔和。
“你是……”李秀文抬起頭來，想了想，“哦，你是林醫生，記得的，記得的。”李秀文站起來，有些舉措不安地抓著手，“之前我來看病，是你給我看的。”
林寶寶糾正道：“你的主治醫生是廖醫生，我隻是幫忙的。哦對了，廖醫生給你做完檢查了？”
李秀文點頭：“檢查過了。”她說了這句話就低下頭去，看著腳尖。
林寶寶覺察到她情緒不佳，心裏有幾分想法，說道：“你在這裏等等我。”
她朝廖語晴的坐診辦公室走去，廖語晴剛給一位孕婦看完診，見林寶寶來了，笑起來：“林主任，今天怎麽有空來監工？”
“廢話少說。”林寶寶開口道，“我看到李秀文來了，想了解了解她的情況。”
“哦。”廖語晴也不多話，在電腦上調出李秀文的病曆，“老問題，偶有腹痛，腹部墜脹，孕酮過低，宮腔內有積液。情況不是很好，我有些擔心。”
林寶寶“嗯”了一聲，問道：“有貧血，或是營養不良的情況嗎？”
“沒有。”廖語晴回道，“她也挺配合治療的，就是不見好轉。這個月對她來說很關鍵。”
林寶寶點頭：“行。我想和她聊聊，可以嗎？”
“林主任開口，我哪敢說不。”廖語晴說笑道，“她應該還沒走，你去找她聊吧。林主任，你要是有好辦法，記得告訴我。”
林寶寶“嗯”了一聲，又轉頭去找李秀文。
李秀文倒是很配合林寶寶的詢問和檢查，可她緊張得很，一直低著頭不敢看林寶寶，話也不敢多說。
林寶寶洗手消毒，腦子裏迅速整理剖析李秀文的情況，突然聽到李秀文問：“林醫生，我是不是保不住這個孩子？”
“……”林寶寶沒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她現如今隻能給李秀文一些心理安慰，作為醫生，她並不吝於給病人這樣一些安慰，“放鬆心態。”
“林醫生，求你一定要幫我保住這個孩子，我好不容易懷孕，沒有這個孩子，我老公也沒了……”李秀文突然掩麵哭了起來，聲音在哭泣聲中破碎。
林寶寶心裏一驚，趕緊遞了一包紙巾過去，聲音放輕：“來，擦擦眼淚。如果……”林寶寶頓了幾秒，“如果你有什麽難處，可以講一講。”
林寶寶這話一出，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從前從來不會做這種“知心醫生”，她隻需要理性分析那些冷冰冰的數據，隻需要拿好手裏的手術刀。林寶寶不得不去想，她這些莫名其妙的轉變，是不是也和那個聲音有關，那個聲音對她的影響竟這樣深刻了嗎？
林寶寶深吸一口氣，回過神來，暫停去想那個聲音。
李秀文抓著紙巾吸鼻涕，一雙眼睛紅紅的。她大概是壓抑太久，連哭都不敢過於放肆和長久。
林寶寶心裏已經猜到幾分，她接診的孕婦數不勝數，遇到過的情況千奇百怪，更看遍了人情冷暖。林寶寶試探著問：“你……一直一個人來做檢查嗎？”
李秀文神色微微有變，有些悲傷怨憤的情緒一閃而過，她勉強擠出一些笑容：“我一個人來就行了。家裏人忙得很，我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耽誤他們的事情。”
產檢怎麽是小事呢？
林寶寶聽著李秀文這些說辭，已經大概了解其中的情況了。李秀文的胎兒情況不穩定，極大可能與她出現了孕期抑鬱症有關。孕婦的胎兒情況不僅與生理因素有關，也與心理因素有關，心理因素卻往往是人們容易忽視的因素。
女性懷孕期間體內的激素水平會發生明顯的變化，激素水平的變化會影響神經遞質的變化，神經遞質與情緒變化有關。孕期6至10周，女性會初次體驗到這些變化，進而比以往更容易產生焦慮、抑鬱的情緒，如果不能正確調整，很有可能會陷入痛苦、失望、悲觀的情緒裏無法解脫，越來越嚴重。
一般而言，孕期抑鬱症還與家族抑鬱史、個人抑鬱史有關，也與人際關係，尤其是與配偶的關係有關。從病曆來看，李秀文並無家族或個人抑鬱史，那麽造成她出現孕期抑鬱症的原因，除了與激素變化有關，應該和她的人際關係有關了。
所以李秀文才會說這些話。
林寶寶並不擅長處理這方麵的問題，她想了想，認為廖語晴沒能察覺李秀文的心理狀態，大概是因為李秀文內向少話，不願溝通所致。既然推測出因由，林寶寶想著，將這些情況告訴廖語晴，廖語晴自然會找到合適的診療方案。
畢竟，廖語晴才是李秀文的主治醫生。
林寶寶沉默了片刻，與李秀文說道：“其實，女人生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忍受身體和心理的不適，要闖過一道一道的關口。這個過程，需要你和醫生配合，也需要你的家人配合。”林寶寶並不認為她能夠安慰好一位患有孕期抑鬱症的孕婦，她笨嘴拙舌的，隻怕越說越亂，隻能把話說到這裏。
“我的寶寶要是會說話，一定會怪我沒用的吧？”李秀文仍沉浸在自怨自艾中。
林寶寶道：“怎麽會，你的寶寶要是會說話，一定會說，媽媽真勇敢……”
林寶寶腦中一道靈光，有瞬間的僵直。
寶寶要是會說話……要是會說話……
這些日子以來她聽到的那個古怪的孩子聲音，會不會是……寶寶在和她說話？
林寶寶驚得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寶寶？哪來的寶寶？
這個想法推著她往更令她驚慌無措的情況設想。
林寶寶拚命去回憶她與陳小虎的**，有哪一次沒有做好安全措施嗎？
“林醫生？林醫生？”李秀文看見林寶寶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開口叫了她，“你怎麽了林醫生？”
林寶寶驚醒過來，趕緊扯開話題：“哦，我來聽聽胎心。”她趕緊站起身來，給聽診器消毒。李秀文孕期14周，普通聽診器是聽不到胎心的，隻能用多普勒聽診器。
聽診器觸碰到李秀文皮膚的那一刻，林寶寶耳中衝入一個聲音：“媽媽……愛媽媽……”
“！”林寶寶手裏的聽診器滑落了手心，她“蹭”地一聲直起身子起來，臉色發白。
李秀文又叫了她一聲：“林醫生，你沒事吧？”
林寶寶緩過神來，搖頭：“沒事。”她重新給聽診器消毒，這次，她一定要去確定這件事。
再次觸碰李秀文腹部的那一刻，林寶寶再一次聽到了嬰孩的聲音，咿咿呀呀，奶香奶氣。
林寶寶低頭看李秀文的腹部，她孕期尚短，憑肉眼還很難看出腹部的變化。
林寶寶心中驀然升起一個念頭。
懷孕第2至14周的時期是胎兒神經係統發育的關鍵時期，卵子受精後第18天左右形成最初的原生神經組織，第5周左右細胞大量分裂形成大腦半球，大腦皮質開始發育，第15周可能就會出現大腦分區。
而她，能夠與胎兒的大腦進行交流。
不是幻聽，不是胡思亂想，林寶寶很肯定。
原來這些天來她聽到的聲音，都是胎兒在與她進行交流，那個胎兒……
那個胎兒就是她自己的寶寶。
林寶寶幾乎能肯定自己的猜測，她為李秀文做完檢查，朝她說：“你先回去休息，有什麽情況，廖醫生會再聯係你的。”
李秀文的事情，後續交給廖語晴處理便可。
而林寶寶自己的事情……林寶寶心道，隻有她自己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