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中明燈
“阿奶你坐下，坐下……”
“我錯了，我保證以後好好對他們還不行嗎？”
“你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啊……”
李建春見狀，徹底慌了，連忙起身，將老太太扶著坐了下來，一臉擔憂地說道。
“這還差不多……”
老太太見狀，這才語氣緩和了下來，瞪了他一眼說道。
“咱家雖然窮，但人窮誌氣不能廢，仁義禮智信更是要堅持，這是根本！”
“有些事情能爭，有些事不能爭，咱老李家認這筆利息，並不是怕他老王頭，而是有香蘭的麵子哩，你總不能讓香蘭九泉之下不得安生吧？”
“再說，你看看人家王全友，雖然是退伍軍人，家庭也不富裕，但人家從來沒有伸手向國家要過退役金，還謝絕了縣上的安置，甘願回到這山溝溝裏當村長，並照顧年邁的雙親，村裏但凡有點事，都是他在張羅，人家啥時候向村裏人收過一分錢報酬？”
“你們都是一個班出來的同學，你咋就不學學人家哩，做人胸懷要寬廣一些，這樣才能做好家裏的掌櫃不是？”
老太太一邊給李建春夾菜，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
“王全友人是不錯，但是也太軸了吧？”
“村裏本來可以申請十個貧困戶名額，接受國家救濟的，他硬是不讓，還說咱們要自力更生，不能給國家添麻煩……”
“阿奶你說，咱們這裏山大溝深的，連口可以下咽的水，都要跑到二裏地以外的山溝裏取山泉水，還怎麽自力更生？”
李建春望著一臉慈祥的老太太，不由反駁道。
“人家那叫高風亮節，咱們這兒窮咋了？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過法，難道有點困難，就要向國家伸手？人家紅軍兩萬五千裏長征，吃草鞋啃樹皮都能活，你天天吃著白麵還不知足？”
老太太聞言，瞪了李建春一眼，不屑地說道。
“不過，全有這娃娃，雖然有愛心，幹勁也足，但終歸是心眼太實了，再加上沒有個幫手，想要讓苦水村整體脫貧致富，還是困難很大……”
“前兩年他也曾組織大家，想將山林裏的鬆根水引到村裏來，但後來發現，從山裏到咱們村全是岩石層，根本就挖不開。最近又鎮裏縣裏兩頭跑，說是想讓上麵來個什麽鑽探隊，看看能不能在村附近打出甜水井來，唉，也真是苦了他了……”
一提起村長王全友，老太太總是免不了一番讚揚。
“老太太，難道咱們苦水村就真的沒有別的致富路子了嗎？”
坐在炕頭上靜靜聽老太太讚歎的李紅旗突然靈機一動，下意識地問道。
“好我的狗蛋哩，咱們這裏山大溝深，地勢偏僻，水源缺乏，田地又都是旱地，近些年村裏的年輕人也都外出打工了，連壯勞力都沒有，還哪裏有什麽別的致富路啊……”
“苦水村要想翻身，除非出幾個像萬老師那樣的大學生，也許還有點希望……”
老太太聞言，撫摸著李紅旗的小腦袋，長歎一聲說道。
“老太太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將來考大學，然後學全有叔那樣，回鄉建設家鄉，讓村裏的鄉親們都過上好日子……”
李紅旗聞言，頓時撅著小嘴一臉堅定的說道。
他這一說不要緊，使得老太太和李建春都不由一愣。
在他們印象裏，李紅旗除了平日裏愛搞怪，膽子大，喜歡捉弄村裏的老人小孩之外，就是喜歡幫家裏幹農活，還從來沒有見他這麽正經過。
“好孩子，有誌氣！”
“告訴爸爸，這些話都是誰教給你的？”
李建春一臉興奮地將兒子摟在懷裏，笑著問道。
“沒人教我啊，我就是這麽想的。”
“那天在西山放羊的時候，碰到的那個漂亮阿姨問我，放羊是為了什麽，我告訴她是為了娶媳婦，娶媳婦是為了生娃，生娃接著放羊，她聽了之後好像很難過，還說什麽鄉村需要提高整體素質，要脫貧攻堅什麽的，當時我還在納悶，現在我算是明白了……”
“萬老師作為城裏的大學生，放著好日子不過，不遠千裏來到咱苦水村，不就是來提高咱們苦水村的整體素質，幫助咱們脫貧的嗎？”
“人家一個外鄉人都願意來幫助咱們，咱們作為土生土長的苦水村人，更應該自力更生不是？”
李紅旗望著父親一臉的驚詫，撓了撓小腦袋輕聲說道。
說完，小臉通紅的跳下炕頭，說了聲我去西山看羊，便一溜煙的出了門，隻留下老太太和李建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的詫異，就仿佛是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等李紅旗和鐵牛一起，將浩浩****的羊群趕下山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西山。
苦水村家家戶戶的院子裏，都次第的亮起了燈光，點點燈光連在一起，就仿佛給月光下偌大的雲靈山，點上了一盞明燈。
而此刻的李建春，一個人背著手緩緩的走在鄉間小道上，一邊開心的笑著和從田裏回來的鄉親們打招呼，一邊樂滋滋地回味著兒子在飯桌上說的那些話。
這是他第一次因為自己這個調皮搗蛋的兒子，而感到由衷的驕傲。
從小就在這窮山溝裏摸爬滾打的他，早已將老輩人的思想觀念，融進了血液裏。
阿爺從小就教導他，要好好賺錢，娶媳婦，生娃，這樣就可以開枝散葉，將老李家的根脈守住。
他一直也是這麽做的，從不敢懈怠。
但生活的重擔，讓他常常感覺力不從心，對於老李家乃至整個苦水村到底未來會怎樣，他一直很是迷茫。
祖祖輩輩生活在苦水村的鄉親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個人都在為守住自己的小家而不懈奮鬥著。
但是，為什麽大家這麽的努力，但日子卻都過得那麽恓惶，從來也不見改觀呢？
這讓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但今天兒子的一番話，卻仿佛是一道光，直接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霧……
“今天見到王校長，我一定要將狗蛋剛才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說給他聽，我想他聽了之後，也會和我一樣，感到驚訝和自豪的……”
李建春遙遙的望著學校裏明亮的燈火，不由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