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光下的質疑
萬靜望著一臉驚愕的李紅旗和滿目驚奇的老太太，微笑著說道：“其實這是銀鹽反應的照片，並不是真正打印的。相機每次隻能出一張，如果要批量打印照片做影集，還是要另外配備一台小打印機，和數碼相機配合使用，畢竟咱們這是照相機，不是打印機……”
一邊說著，一邊將打印好的合照塞到李紅旗手裏，看著他欣喜若狂的表情，鼓勵他說隻要他好好學習，自己就向上麵申請，在苦水村小學搞一個攝影小組，讓同學們都進一步認識攝影技術，同時將家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認真地拍下來，參加全國攝影大賽拿獎……
臨走她還將那些照片和新版報紙都留給了李紅旗，說李紅旗在學習之餘，可以好好看看，以此了解如今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兩人將萬靜送到大門口時，已然是風清月朗，各家院落裏星星點點的燈光，和蒼穹中遼遠而貼近的點點繁星連接在一起，讓人恍惚間分不清哪個是燈，哪個是星……
萬靜發動摩托，漂亮的長發在門口淡黃的電燈照射下肆意飛舞，摩托前大燈猛然射出的光直接驚起了大榆樹上覓食的大群麻雀，她笑顏如花的揮手道別，如一道絢爛的流星，在老太太和李紅旗殷切的目光中，緩緩的駛出巷道，駛向遠方，漸漸的消失在了遠處的明長城遺址背後……
老太太拄著拐杖，在李紅旗的攙扶下一直走到了村口，兩人在夜風中立在高大的老榆樹下，心潮澎湃，久久不願離去。
山風夾雜著絲絲涼意吹來，使得李紅旗不由打了個寒戰，他輕輕抬頭，望著目光渾濁的老太太：“老太太，咱們回去吧，已經走遠了……”
老太太聞言，這才緩緩回過頭來，用長滿老繭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小腦袋，若有所思地輕聲說道：“狗蛋啊，千萬記住，從此以後，你一定要好好聽小萬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努力奮鬥！”
“她絕對是上天派來拯救苦水村的天使，是你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燈！”
“在聽她話的同時，記得要好好保護她……”
李紅旗微微皺眉，不解地問道：“萬老師都是大人了，用得著我這個小孩子去保護嗎？”
“你還小，很多道理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在烏鴉的世界裏，天鵝都是有罪的……”
老太太親昵地撫摸著他的小腦袋，憂心忡忡地說道。
李紅旗還想要問什麽，就聽身後一陣咩咩的羊叫聲，伴隨著鐵牛響亮的呼喚，隨著夜風遙遙的傳了過來……
給鐵牛分了幾張報紙將他打發走，將羊趕進圈裏上了鎖，寫完了作業後，李紅旗這才照例倚在老太太肩頭，一邊吃著老太太從炕洞裏給他烤的豆子，開始就著月光聽老太太給他講故事。
今天的故事名叫《臥冰求鯉》，是講述晉人王祥，冬天為繼母在冰上捕魚的故事，據說這個故事被後世奉為奉行孝道的經典。
故事一如既往地曲折而富有哲理，主人公王祥，從小就懂事聽話，為守護這個家而默默地幹著各種活計，卻被繼母誤會他是懶豬，還將他睡覺的事情告訴了回來的父親，父親也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嚴厲地訓斥了王祥，王祥有苦難言。
不久，繼母得病了，郎中說隻有喝鯉魚湯才能見效。可是大冬天的，到哪裏去買鯉魚呢？在這個寒冷的季節，市場上根本就沒有賣鯉魚的了。
就在大家都為此發愁之時，王祥二話不說，自己便獨自一個人向村外的河流走去。
所有人都罵王祥，說這樣的不孝之子養他有什麽用？繼母病重，他不在身邊守護著，竟然跟個沒事人似的跑出去玩。
王祥來到小河邊，就見河麵上已經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堅冰。王祥毫不猶豫，直接脫掉上衣就趴在了冰麵上，硬是用自己的體溫，融化了一小塊冰，他不顧嚴寒，伸手就在冰窟窿裏抓了兩條鯉魚，把它帶回了家。
王祥的父親和繼母知道後，頗受感動，尤其是繼母，她羞愧不已，連連向王祥道歉，父親也說道：“祥兒為人善良，寬厚待人，真是令人欽佩！這下，你的母親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一時間，三人歡樂地相擁在一起，臉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
老太太講完，愛撫著李紅旗的小腦袋，期望重孫給這個故事，做最後的總結，並熱烈喝彩。
但讓她出乎意料的是，李紅旗聽完後，小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著虛空金黃的圓月，看著圓月中斑駁的人影久久的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突然輕聲問道：“老太太，你說命運對王祥公平嗎？”
“怎麽說？”
老太太撫摸腦袋的手猛地一顫，沉聲問道。
“他們就是欺負人家王祥從小就沒有媽媽，如果他有媽媽在，他們還會那麽的欺負他嗎？”
“她媽媽如果知道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就逼著不得不討好繼母，苟且而活，還冒著生命危險，光著胸膛趴在冰麵上去求魚，她估計都會心疼地再死一次……”
“老太太你說是不是？”
一邊說著，兩行清淚，順著小小的臉頰，緩緩的流淌了下來，悄無聲息的流下石桌，流進土裏……
老太太猛地一驚，不由地坐直了身子，開始細心地打量悵然若失的李紅旗。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李紅旗居然會這麽問。
要知道，從小就聽她講故事的李紅旗，一向都是津津有味地聽故事，然後拍手叫好，從來沒有質疑過故事裏的內容。
“就像王半仙一樣，明知道同學們不喜歡他的教學方式，還是要強行地堅持他的一貫做法……”
“每次我問的問題，都是我思索好久都沒有答案，才不得不問他的，他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還要殺雞儆猴地罰我，難道我真的不應該問嗎？”
“還有那個甘蘭花，一見麵不問青紅皂白就拍我的腦門，她為什麽就不能耐心的了解完事情再下定論呢？”
“難道就是因為我孤苦伶仃，家裏隻有個老太太，而沒有媽媽嗎？”
夜風驟起，吹得樹木開始嘩嘩作響，老太太摟著重孫幼小的肩頭，白發隨風散亂飄飛，如一具坐落在石桌前的雕像，呆呆坐在那裏，沒有了任何表情。
“唉，還好萬老師來了，她不但長得漂亮，還善解人意，熱情大方，知識淵博，就像個大朋友一樣，一點都沒有老師的架子……”
“如果咱們苦水村小學的老師，都能和她一樣就好了……”
李紅旗雙手托腮，望著虛空中金黃的月亮，淚眼婆娑中，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老太太一把將他摟在懷裏，輕輕地摩挲著他的小腦袋，一邊用顫抖的手給他擦眼淚，一邊長歎一聲，喃喃說道：“咱的狗蛋想媽媽了吧？”
“別哭，我不是給你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嗎？”
“等再過幾天雞蛋攢夠了，咱們就去鎮上一趟，將雞蛋都賣了，買些果子紙錢，老太太帶你去祠堂裏給她上柱香吧……”
“你還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她就天天說，你將來肯定是個有所作為，能守住家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千萬不能讓她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