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湘人老李
當鋪剛剛開門，阿弘就走了進來。
“少爺，你這是要當個什麽玩意兒啊？非要一大早上火急火燎的！”掌櫃的看到這麽早就有生意上門，心中自是歡樂，忍不住話多打了個趣兒。
“我想……，向老板打聽個事兒！”阿弘禮貌地舉手作揖，說完就要往裏走。
“哎……哎……”掌櫃的一把將他攔下。
“你這無知的家夥，可是一點江湖規矩都不懂！買賣還沒開張，一大早上的，就淨給我添晦氣！”老板陰陽怪氣地說著，隨手抄起桌上的紫砂壺，用力地嘬了一口，在嘴裏咕嘟咕嘟咽下，吹著三縷鼠須瞪著三角小眼，上下打量著阿弘。
“晚輩初登寶地，實有不知，還望老板見告！”
“好，那今天正好無事，就給你這無知的小子長長見識！”
原來，這當鋪的生意，最忌諱的就是幹打聽、沒買賣！特別是這早上頭一份兒，一旦遇到一個隻打聽的主，你若回答了他的問題，那就犯了行業大忌，保準這一天沒生意，當鋪就這麽邪門。所以，開門營業走進來的第一個人，絕不接受打聽，這也就成了此行業，不成文的江湖規矩。
“怎麽樣？你說我是回答你，還是不回答？”
“對不住啊老板，此等規矩我也是剛剛知曉。”
“好吧！我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你也是初來乍到，先委屈你小子在門口站一會兒，等啥時候我這買賣開張了，啥時候再接受你的打聽吧！”說著，掌櫃一撩長衫，徑自坐在了官帽椅上，再也不多看阿弘一眼。
阿弘也不多言，邁步走出當鋪，坐在門口石墩之上耐心等候。
蒼溪鎮地處幽燕邊境，本為偏遠荒涼之地，卻因坐落在紅崖山腳下，又麵向整個蒼溪江，所以水運交通十分便利。又因其四季分明、林木茂盛，土地富饒豐沃、極易宜居，所以外來人口竟也不在少數。
剛剛日上三竿，阿弘就看到有些糙漢子，開始陸陸續續走進了當鋪。
一個小鎮的當鋪，生意竟如此的紅火，此事大出阿弘的意料之外。
因為，在他的印象之中，凡出入當鋪者，多為酒肉色賭的紈絝子弟，因一時賒賬、銀錢不夠，臨時對隨身物件做個典當、救急。
而如今，這幾位用古董玉器當取銀錢之人，卻都是苦力漢子，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破舊的短衫，粗糙長滿老繭的雙手，還有鞋幫和鞋底的黃泥……
黃泥！
阿弘忽然想起了什麽，猛然起身，緊緊跟了上去。
當鋪老板忙完客戶，一抬眼發現他已不在那裏，搖著頭笑了笑。
蒼溪鎮邊，一個野外的竹棚小飯館。
四名灰衣漢子正在吃飯，其中之一，正是剛從當鋪回來的那位。
一架桃木折疊凳擺在飯桌旁邊，上麵沾滿了黃土，一捆被麻布包裹著的工具，橫放腳邊。
“四位大哥，別來無恙啊！”
一位灰衣少年緩緩走來，自行解下背負的包裹，坐在其中一人的長凳之上，微笑著向大家點了點頭。
四人俱都停住手中碗筷，驚訝地對他上下打量：破舊的長筒背包，腳邊沾著的黃泥……
“你有麽子事？”為首之人冷冷的看向少年，滿懷敵意地開口問道。
“家師橫遭厄難，小可難以獨闖江湖，懇請四位前輩好心收留！”
“家師？你家師是哪一個？”
“李成業！”
李成業便是蒼溪鎮凶案，被殺之人老李的大名。
“老李向來隻是獨鼠！他混的道道，與我等兄弟不是一水兒！”
另外一人把眼一瞪，隨口說出江湖黑話，待得講完，又即刻發現自己貿然多言，險些壞事，連忙低頭扒飯，來掩飾剛才的過錯。
為首之人，用筷子狠狠戳在他的飯碗之上，回頭對著少年說道。
“實不相瞞！我等與老李並不相熟，你剛剛所說之事，恕在下愛莫能助！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山上林場還需伐木，我等就先行告辭，再會！”
四人結賬匆匆離去，隻留下少年一人在那裏若有所思，雙眼注視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少爺，可還有其它事？”飯館的老板，滿麵堆笑地走了過來，彎了彎腰和善地問道。
“哦，沒事，沒事……”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背囊剛要起身。
忽然，指著其中一盤像鴨脖一樣的菜，問道：“這個可是蛇肉？”
“少爺好眼力，此菜正是蛇肉！”
“那喜食蛇肉之人，是否多為湖廣一帶？”
“是的，不過整個蒼溪鎮，能做蛇肉的卻隻有我一家！”
“哦？這是為何？”少年興奮地問道。
“因為，隻有我的廚工是湘人，會做湘菜！”
“原來如此！敢問老板，在下能否見一下這位廚師呢？”
“這……”
老板麵有為難之色，少年隨即從隨身錢袋，掏出一枚碎銀遞到了他的手。
老板笑嗬嗬地轉身返回內堂，不一會兒，廚房之中就走出一人。
少年上下打量這個廚師，但見他矮矮的個頭，黝黑的膚色，一雙大眼睛上下翻動，正用狐疑的眼神也在打量著少年。
“請問貴客，可是湘人？”少年舉手一禮，躬身問道。
“正是！在下湘的長沙人！”
聽到這裏，少年從腰間抽出一支漆筷，雙手呈遞於他：“請問這個漆筷，可是你們那裏的傳統物件兒？”
廚師接筷在手，竟麵露悲戚之色，一邊輕輕撫摸，一邊低聲喃喃自語。
不用仔細辨聽都可知道，他說的是湘語。
低喃結束之後，廚師疑惑地抬頭問道：“少爺這支漆筷，可是李成業的？”
少年心中一驚，滿眼都是詢問之色。
原來，這廚師和老李是同鄉好友，兩人自小關係最是親近。
後來，老李背井離鄉到了蒼溪鎮，落腳後的第一時間，就把生活貧困的他接了出來，並為他覓得一份廚師營生，這樣也算落腳安穩了。
再後來，老李娶了一個獨居的寡婦，成了家業。
作為好友的廚師，按照湘人的習俗，親手做了一對龍鳳漆筷，當作送予他們的結婚禮物。
而如今，老李慘死他鄉，睹物思人竟有幾多傷感。
聽到這裏，少年也忍不住唏噓感慨。
廚師見他身穿灰色短衫，背負老李的長筒背包，心下疑惑，不禁問道：“你和那老李到底什麽關係，為何我送他的漆筷，會在你的手裏？”
“哎……如若這樣，我也不便相瞞，李成業正是小可的授業恩師……”
“什麽？你這……也是……”
廚師一驚，沒等少年說完，驚恐地四下張望，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帶到涼棚一側，避開了飯館的老板和眾夥計。
“你是他徒弟？也是做那挖墳掘墓之事？這不造孽嘛！這種事以後萬萬不可再做，會遭報應的，你看我這恩情好友，夫妻雙雙慘死……哎……！年輕人，我勸你還是趕快改行吧！”
“多謝大叔指點，其實我與恩師雖有師徒名分，但從未學技從業，如今這身打扮，隻是覺得家師慘死，此事必有蹊蹺，所以特地喬裝打扮、索跡尋根，為他老人家報仇雪恨！”
“我說呢！他以前可從未提起，自己還有一個徒弟，看來他也是深知此行之禍，業障深了會有報應，不願連累於你……”
“是的，是的！恩師也是一片良苦用心。所以，我更要為他沉冤昭雪……”
“嗯！如果你這麽說，我倒想起一事。”
原來，有天夜裏，老李過來找廚師，想吃廚師做的口味蛇。因為外麵天氣寒冷，飯店內也沒有其他客戶，廚師正好難得清閑、有時間。蛇肉給他做好後，裝入隨身食盒，就沒讓老李立刻離開，而是借著客人剩下的殘羹冷菜，兩人淺淺的喝了幾杯。
“當時，他跟我說撿到個寶貝，對自己最有用的寶貝！還信誓旦旦的說，用挖一輩子得來的銀錢都不換……”
“撿到個寶貝？”
“是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