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念親恩

王老師望著院子裏一個個神情肅然的村民，蒼老的臉龐上，終於顯現出了一絲久違的釋然。

他將那本民法典放在凳子上，又顫顫巍巍地從上衣兜裏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白紙，然後緩緩的打開。

那是一幅鉛筆畫，畫上的小男孩，雙手托腮，帶著淡淡的微笑，正在追思過去。

而在上方雲朵般的腦海圖示裏，則是一個個惟妙惟肖的人物小畫像，其中有身著黑色大巾老人衣的祖母，有爸爸，有媽媽，有小叔，有大姑，還有王老師……

在圖畫的一側，寫著兩個大大的美術字：想念。

下方，是一首小詩。

“龍飛是個懂事的娃娃，他的心思，你這個做父親的根本不懂！”

“這是他在十三歲那年上五年級時，自習課上偷偷畫的。當時我還怪他不好好學習，上課偷著畫畫，就沒收了，沒想到我回到辦公室一看，差點沒哭出來……”

王老師望著一臉木然的龍耀祖，激動地說道。

“後來我就把這幅畫一直貼身裝著，生怕弄壞了。本來我是想著，等龍飛考上大學，以後出息了，我再將它拿出來。但今天看來，你們是死心塌地地要斷送他的前程啊！既然這樣，那我就給你們讀一下，讓你們也好好的感受感受，等聽完了，看看你們的良心，會不會疼……”

眾人聞言，一個個都不由的低下了頭。

王老師再次瞪了龍耀祖一眼，這才開始緩緩地讀了起來。

“題目：想念

等我有空了，

我一定要把那些值得想念的人，

再想一遍，

把沒有享受夠的愛，

再享受一次。

人這一生多難啊！

每天起早貪黑，

頭頂旭日，

夜踏星辰，

那個腳步蹣跚的老奶奶，

踮著小腳四季奔跑在雪地裏，

嘴巴喊著兒子喊著孫子喊著重孫，

喊著她所愛的一切，

這一喊，白發便愈發的白，直至鋪滿了回家的路。

人這一生多難啊！

顛沛流離在人間尋找愛，

用純淨的心對抗孤獨，

讓年輕的身體對抗黑煤窯，

這一對抗，白楊般的身軀，便愈發的彎曲，化為了田裏的曲犁。

人這一生多難啊！

讓質樸芳華的女子，變成了鐵門栓，

用年華去守護年輪，

同時，也守護了這個家……

他們都很忙，

忙著呼喚，忙著對抗，忙著守護，

隻有我和弟弟閑著，

閑著寫字，閑著畫畫，閑著做我們喜歡的一切。

我見到他們，都裝腔作勢地開懷大笑，

於是，他們也都笑了。

但他們不知道，晚上我獨自一人縮在被子裏哭，

這個秘密，隻有我知道。

人這一生好難啊！

等我有空了，

就把他們給我的愛，都舊事重提，

好好地想念一番。

說說祖母，說說父親，說說母親，

說說春天的故事……”

王老師讀到後麵，早已泣不成聲。

在場的所有人，一個個也都扭過頭去，掩麵而泣。

隻有龍飛，木然地站在那裏，就仿佛一棵冬天的枯樹，目光呆澀，麵無表情。

兩行熱淚，在他青春煥發的臉頰上，流出了兩條小溪，然後吧嗒吧嗒地滴落在了地上，就仿佛是在下一場心雨。

龍耀祖一把扔掉手裏的鞭子，掩麵蹲下，哭的肝腸寸斷，上氣不接下氣。

“爸，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訂婚，我要上學！”

“我才十八歲，如果我這麽早就輟學了，我的未來怎麽辦？難道還像你一樣，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挖煤，砍柴，放羊嗎？我真的無法想象，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長大後會是什麽樣子……”

“今天你逼著我輟學訂婚，弟弟讀完了初中，你是不是也想讓他和我一樣啊？”

龍飛流著淚平靜的問道。

“你弟弟不是有你嗎？你以後好好的賺錢幫助他，他不就可以上高中了嗎？”龍耀祖不敢抬頭看龍飛，哽咽著說道。

“現在弟弟才上初二，我都高一了，為什麽非要我輟學啊？”

“我不想退學，哪怕你讓我把高中讀完也行啊！”

龍飛說著，已經是泣不成聲。

“娃娃啊，爸知道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好娃娃，你們兄弟兩個都十分優秀。我作為一個當爸的，對你們的學業也非常看重，但現在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我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你訂婚，我也知道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情，不能這麽的草率。但是，你知道嗎？你媽已經病的不行了……”

龍耀祖哽咽著癱坐在地上，回頭瞅了一眼房門禁閉的西廂房，無奈的說道。

“什麽？”

龍飛聞言，頓時腦袋嗡的一聲炸了。

“媽……”

他哭著大叫一聲，一把推開麵前的眾人，向著西廂房飛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