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認命的父親
橙黃的汁液，順著父親寬大粗糙的手，流進他手上一個個如孩子嘴般的凍瘡裏，然後，吧嗒吧嗒的滴落在了地上。
同時，也流進了龍飛原本委屈憋悶的心裏，使得他不由的鼻子一酸，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
十幾年來對父親的所有怨懟和不滿，刹那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濃的暖流，漸漸的傳遍了全身。
是啊！有什麽好埋怨的呢？
可憐的父親，五十歲不到，為了操持那個風雨飄搖的家，現在看上去，已經是個兩鬢斑白的老頭了。
他一歲半尚還在繈褓裏的時候，就沒有了父親，母親也一狠心跟鄰村的會計跑了。隻留下六旬有餘，滿頭白發，裹著小腳的祖母，和剛出生的弟弟和九歲的姐姐幾人相依為命。
如果不是祖母剛強，毅然的撐起了這個七零八落的家，帶著他們四處討飯、掙工分，後來自己大了一些就上山砍柴換糧食，做零工下煤窯，估計都活不到現在。
他脾氣暴躁，隻是對生活的無奈和抗爭；拿皮鞭抽我，隻是怕我不好好學習，而重走他的老路，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恨鐵不成鋼！
而那種對兒子如山嶽般的愛，一直深深的埋藏在這個老實憨厚，從來都不喜歡表達的老父親心中，從來都沒有失去過！
“爸，我吃過了，你吃吧！”龍飛想到這裏，望著黃橙橙的橙子，和父親幹裂的嘴唇，淚水不由的模糊了雙眼，哽咽著說道。
“趕緊吃，吃完了我們去趕車，聽說十二點有一趟去龍溝方向的班車！”
“我來的路上嚼了一大袋方便麵，現在還飽飽的呢。”
父親一把將橙子塞到他手裏，慈愛的望著他，一邊還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肚子催促道。
龍飛顫抖的接過橙子，也不再推辭，大口的吃了起來。拳頭大的橙子，被他三下五除二，就吞下了肚裏。因為吃的太急，果肉和汁液糊了一臉，酸甜中略顯苦澀的味道，使得他不由彎腰幹嘔了起來。
父親頓時慌了，一邊遞過一瓶礦泉水，一邊輕輕的捶打著他的後背，就仿佛他小時候，在土炕上拍著哄他睡覺一般。
過了好大一會，龍飛才感覺胃裏好受了一些。他努力的直起身來，接過父親手裏盛水果的網兜，攙扶著心事重重的父親，向車站方向走去。
此刻太陽已經老高，秋日的陽光照射在龍飛的臉上，使得他不由的微微閉了一下眼睛。
二十多天暗無天日的生活，使得他暫時還無法適應過來。
“媽呢？”
“你媽在家呢。”
“哦……”
“她身體怎麽樣？”
“還那樣……”
“那樣？”
“你回去就知道了。”
父子倆一邊走，一邊各懷心事的小心交談著，龍飛從父親憂愁的眼神裏，感覺到他好像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
但礙於自己剛出來，怕問多了父親傷心，也就沒再多問。
長途汽車站距離拘留所，足足有七八公裏，父子倆風塵仆仆，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遠遠的看到了長途汽車站幾個金色的大字。
龍飛先是去窗口買了兩張票，然後又去熱水間給父親打了一杯開水，並將父親的票遞了過去：“爸，你先進站，我去打個電話！”
“打什麽電話啊？”
“現在都十一點了，還有一個小時車就開了，還是趕緊進站吧！”
父親一聽，臉色頓時一沉，略帶氣憤的催促道。
看得出來，他心中明白龍飛口中所說的去打個電話，是打給誰。
自從他從周建南那裏，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後，就已經下定了決心，這輩子再也不讓龍飛接觸那個掃把星了。
“爸，我……”
龍飛一時語塞，望著一臉慍怒的父親，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
“娃娃啊，當爸的勸你一句，那樣的女孩子，是你高攀不起的。人家的老子是縣醫院的院長，媽又是公辦教師，咱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家庭，還是在窮山溝裏，你怎敢動那個心思哩……”
“你就說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她，你能好好的學上不了，還被抓到拘留所去嗎？”
“拘留所啊，那可是關犯人的地方，咱們祖上往上數五代，都沒有一個進過拘留所的，沒想到把你送到這麽大的縣城裏讀書，居然直接讀到拘留所去了，爸以後若是回了土，都沒法向你祖母交代啊……”
“既然事情已經出了，這也是你娃娃的命，活該你命裏就沒有考大學的福分。事已如此也是沒辦法，咱就好好的回家，正好家裏你媽身體也不好，你弟弟還在上初中，每年的花銷也不少，咱就好好的當個莊稼人，反正莊稼人也是人當的，咱中國好幾億農民，不也都過的好好的嗎？”
父親黑黃的臉上，顯露出一副看透世事的滄桑，長長的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
“爸，我和她就是普普通通的同學關係，沒有其他，再說我也知道家裏辛辛苦苦供我上學不容易，現在正是好好讀書的階段，我怎麽能動那個心思哩。”
“上次的事情，真的是事發突然，我一直謹記著你給我說的話，好好學習，不和同學們打架。但是，張榮張光他們三番五次的欺負我，我也很無奈。後來居然把我騙到了鍾樓，要往死揍我，如果不是曉蕾及時趕到，估計我早被打進醫院了。”
“我就是去打個電話叮囑一下曉蕾，讓她不要為了我再去報複，否則，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情……”
龍飛聞言，連忙辯解道，心中那股濃濃的酸楚，再次不由的湧上了鼻尖。
如果不是他連忙別過頭去，估計都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事情周所已經給我說了，我知道是你受委屈了。我也去找過李校長求情，他說學校有規定，凡是在校期間打架鬥毆的學生，一律開除，這是死規定，他也沒辦法。”
父親聞言，撫了撫他的腦袋，無奈的說道。
看得出來，父親對於他無法再讀一中的事實，已經徹底認命了。
“我沒有打架鬥毆啊，我沒有，他這是胡扯！”
龍飛聞言，頓時一股熱血湧上心頭，轉過身來，怒氣衝衝的辯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