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實用主義者
“如果我說我是做算法優化、做決策樹、做模式識別、做運籌控製、做計算機神經網絡、做自然語言識別、做機器深度學習、做計算機影像學、做大數據處理、做分布式計算、做蒙特卡洛樹搜索……等等具體的工作，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
於時很配合並且很認真地搖頭：“不知道，不過聽上去很厲害很高大上的樣子，好好玩。”
夏常很不滿地白了於時一眼：“嚴肅點！”
“用戶畫像、個人征信、語音輸入、人臉解鎖、大數據、算法、無人倉庫，等等，都屬於人工智能的範疇。從更廣泛的應用來說，無人駕駛、智能交通信號燈、智能路燈，以及未來的智能排水係統，更科幻一些來講，以後我們的城市到處是科技樹、公路下麵有無線充電裝置，甚至會有自動公路出現，等等，都是智慧城市的一部分。”
“人工智能是構建智慧城市的前提與基礎！”
於時連連點頭：“明白了。人工智能是智慧城市的神經網絡，但再智慧的城市，也離不開規劃與設計。如果說城市是一個人的話，你注重的是邏輯、思想與功能，我在意的是美觀、實用和舒適。”
夏常不是很讚同於時的話：“意思是那麽個意思，但表述得不是很準確。這麽說吧，規劃與設計，是一個人的外在，人工智能就是一個人的思想和靈魂。沒有思想和靈魂，城市就是一個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在我看來，城市的規劃與設計，都應該為功能而讓路。”
於時哈哈一笑：“這麽說，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了？說吧，你心目中的未來城市是什麽樣子的？”
夏常眯起了眼睛，一臉向往：“我心目中的未來城市，一定要充滿科幻感，必須要有500米以上的高樓，而且是純金屬大樓，還得是冰冷的金屬灰色調。除了高樓，就是電子科技樹、自動公路、自動小型飛行器、自動汽車。”
“自動公路的時速在50公裏以內，方便短距離出行。自動汽車限定50公裏到500公裏之內的路程。自動小型飛行器則是500公裏到5000公裏的路程。至於再遠的距離，就由大型的自動飛機擔任飛行任務。”
“整個城市由一個大型的中央處理器來控製日常的交通、通訊、供給以及各種能源的交換，隻要是可以自動化流程的崗位，就都由機器人替代。大多數人都從事精神產品的創造工作，人類的勞動得到了最大的解放，生命的快樂得到了最大的釋放。從此，再也沒有繁重的體力勞動，以及徹底消滅了沒有創造性的工作。”
黃括聽得直打哈欠：“夏常，你總是太理想主義了。社會發展到了你說的階段，公司還怎麽賺錢？人類還怎麽進步？”
於時卻聽得入了迷，不過也提出了質疑：“聽上去從實用的角度來說非常美好，但如果未來的城市全是冰冷的金屬灰，以及冷冰冰的機器，人類就算完全不用從事任何體力勞動，也不覺得有多幸福。城市就應該有城市應有的活力、溫情和美觀，城市不僅僅是提供衣、食、住、行的家園，還是可以安放心靈的港灣。”
“所以我理想中的未來城市，除了是智慧城市之外，還必須到處是花園處處是景觀，以及各式音樂噴泉，最好還有裸眼3D大屏布滿每個角落，當然了，激光全息投影更好。反正一個美麗的家園，除了便利、實用、智能之外，還要溫馨、浪漫、漂亮，才是完美和諧的統一……”
“停，停！”黃括實在忍無可忍了，“拜托了二位，今天我們的主題不是追夢，而是討論我的公司在新片區選址的問題。我們能不能放棄科幻回到現實？”
夏常認真地點了點頭：“既然你是片區引進的企業，我不會為難你，會配合你的選址。對於時也是，也會積極對接你的工作。”
“黃括，至於我們的個人恩怨，以後再慢慢算賬，你說呢？”
黃括連連點頭：“我也不是非要賴賬，該你的部分，不會少。我隻是想讓你好好冷靜一段時間，等你想明白了，我們也許還會有繼續合作的可能。”
夏常緩慢搖頭：“五年前，我和前女友分手。當時是她提出的分手，我挽留了她，但沒有成功。我告訴她說，以後你別後悔。我一旦做出決定，就永遠不會回頭了。”
“五年來，她每年都找我一次，希望可以複合，我每次都是拒絕！”
黃括聽出了夏常的暗示，自信地一笑：“不用五年，五個月我就可以再一次說服你！”
七月下旬的上海，進入了盛夏季節，炎熱、多雨。
在研究院上班兩月有餘的夏常，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距離三個月的試用期隻有半個月了，他差不多忘掉了要離開的想法。
原因在於他和於時在城市規劃上的分歧與矛盾。
黃括公司的選址，很順利。新片區對於人工智能公司的安排，有統一的規劃，基本上都集中在一個園區之中，也就沒有太大的可選擇性。
隻是在確定最終位置時，參考了夏常和於時的意見，配合未來智慧城市的規劃與建設，黃括選了位於東南角的一棟辦公樓。
東南角位於兩條主路的交叉處，雖然噪音稍大，但根據未來的規劃，交通路口會有3D裸眼大屏展示，並且還有規劃中的花園，窗外的景致極好。
黃括約了夏常幾次，都被他拒絕了。夏常的理由很堅定——他已經想通了，既然他離開了公司，到了新的工作崗位，他就打算放下過去的一切，重新來過。他不再想和黃括有任何的牽扯。
其實夏常隻是表麵上大度，是想先讓黃括拿出解決方案再談，而不是見麵空談。他現階段的主要矛盾是他和於時在工作上的衝突。
於時負責新片區的城市規劃，大到一處人工湖的建設、花園綠地的預留，小到一個電線杆、通信塔的位置，甚至是垃圾箱數量的計算，事無巨細，她都要精心計算和設計。
而負責智慧城市的夏常，也是在規劃新片區。隻不過他的規劃重點在於各類器材的架設、5G的鋪設以及智慧場景的應用之上。
由於夏常注重的是實用，更在意長遠規劃，而於時更看重美觀、舒適，二人的矛盾與衝突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二人的出發點不同，都試圖從自己所理解的角度說服對方，卻每次說服都會變成爭論，有時甚至還會上升成爭吵。在夏常看來，美觀與舒適必須為實用和長遠讓路。而於時卻認為，實用固然重要，長遠也是必須，但如果沒有舒適和美觀，規劃的意義就不複存在。
舒適和美觀才是基礎，實用和長遠，包括帶有科幻色調的未來智慧城市，得先為舒適和美觀讓步。人類隻有解決了目前最根本的痛點，才能有更高的需求。
“從2010年開始，上海房價每年上漲幾千塊。而到了2016年，一下就從2015年35000一個平方的平均房價上漲到了52000塊，知道是什麽概念嗎？就是上漲了接近50%！”
“在17和18年兩年的平穩與回落後，到19年，房價始終保持在平均52000的高位。知道上海的平均工資是多少嗎？一萬塊一個月！”在又一次爭論過後，夏常想用嚴謹的數據說服於時，“過往的數據已經證明了上海的發展，我們要學會從曆史中吸引經驗教訓。最早規劃的高架橋，由於隻考慮到了十年的發展，結果在五年後就發現設計過於保守了，應該一開始就上馬雙向十車道！”
“我們現在站在平均房價52000的現在階段，要考慮到未來平均房價可能15萬的高位。在規劃道路、景觀還有設施時，必須考慮到相關的智能服務。”
於時的反駁也很堅定：“不對不對，房價不會永遠上漲，你基於過去的數據來推斷未來，是不科學的做法。所謂大數據，是永遠滯後的統計學。人類的需求永遠在變化之中，並且不可能被推算出來。但人類對美好的追求是相通的，隻有環境美麗了心情舒暢了，才能創造出來更有價值的事情。”
“情緒是第一位的，實用反倒在其次。”
“我不讚成你的說法！”夏常被氣著了，“太感性太情緒化，太主觀太自以為是。實用才是自然法則！無用的美再美，也是累贅。”
“我也不讚成你的說法。太保守太陳舊，太落後太唯數據論！”於時寸步不讓，“照你的說法，大自然就不會有高山湖泊、花鳥蟲魚了，隻有灰色的線條和沒有生機的黑白兩種顏色！大自然在實用之外，從來不吝嗇自己的美！”
“再見！”夏常真生氣了，轉身就走，“希望明天不要見到你。”
“再見！”於時不氣，反倒笑得很開心，“再見的意思就是下次見。”
回到家裏時已經晚上六點半了，父母不在家，和往常一樣，又沒有給他留飯，夏常就感覺他越來越被嫌棄了。
桌子上倒是留了一張紙條，是母親的筆跡：“兒子，想吃晚飯有三種方法，一，陪女友去外麵吃。二，自己下麵。三，餓著，減肥。”
親媽！夏常憤怒地撕了紙條。
手機就突兀地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號碼，夏常頓時屏住了呼吸——前女友胡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