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要風流就給你風流

康滿謙之所以能擔任典史,成為官府與地方勢力之間的橋梁,正是因為他圓潤通達的做事手段。

也正因為這種定位,他決不能眼睜睜看著白堯年受辱,因為白堯年是地方鄉紳的代表人物,他丟臉,大家都丟臉。

“劉宴,我等就事論事,可不要攻擊人品德行!”康滿謙此言一出,劉宴笑了。

“你們說我道德敗壞就不是人身攻擊?再說了,我說的可是事實,這老狗都自己承認了的,說不定過幾天還會找我給他看看病呢。”

董和舟也是搖頭苦笑:“劉宴,不要張嘴閉嘴老狗老狗的,人到底比你年長,該有的肚量要有。”

劉宴暗自鬆了一口氣,因為董和舟提到了肚量兩個字,有肚量的人才會去原諒別人,也就是說,他潛意識裏是劉宴該原諒白堯年,那麽這位座師當然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了。

康滿謙許是看出了苗頭端倪,生怕董和舟出來替劉宴打圓場,當即上前稟報道。

“知府大人,請恕卑職鬥膽直言,劉宴既決意入贅青虎堡,那是他個人私事,官府也沒法強求,但既然入主青虎堡,就該對流民負責到底。”

“這劉宴非但沒有盡心盡力,身為文官清流,卻隻顧盯著流民那兩斤糞,居然搞了個什麽公廁,簡直斯文掃地!”

其實康滿謙已經足夠隱忍,沒有說出內心真正想說的話,是給大家麵子,也是自己實在說不出口。

這劉宴簡直不當人子,不把流民當人看,不給住處,還讓這些遊牧人去墾荒,不給吃的也就算了,居然還惦記著人家拉的幾坡屎。

在他們看來,劉宴建公廁,無非是為了收集田糞,用來養地,但流民們已經一無所有,連一坡屎都要被你劉宴刮去,這簡直吝嗇刻薄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再者說了,聽說這公廁乃是大家共用之物,這進進出出的,免不了坦誠相見,實在有傷風化,加上部族之人本就生性天真,還不知道要搞出多少不知羞恥的事情來,此舉無異於**地方風情!”

不管是為了給本土縉紳階級找回麵子,還是為了遏製劉宴的發展,康滿謙也算是費盡心思了,公廁竟然都能拿來說事。

“劉宴,你怎麽解釋?”董和舟身為座師,想要敲打劉宴還真不好開口,此時見劉宴人人喊打,也樂見其成。

劉宴也不急不躁,解釋道:“老師,建立公廁的初衷,是為了保護環境,搞好群體衛生,預防疫病爆發。”

“康典史主掌六房,又是地方上的首吏,想必該知道,人群聚集,便溺問題是最大的麻煩,若不及時解決,流民營各種髒亂差,蚊蠅滋生,蟲鼠橫行,一旦爆發疫病,傳播開來,禍及一方百姓,大家都得遭殃的。”

康滿謙嗬斥道:“那是你不給他們妥善安排住所,其他砦子沒有公廁,也未曾見得爆發疫病?不要給你的胡作非為找借口由頭!”

劉宴嗬嗬一笑:“敢問康典史,其他砦子攤派了多少人?我青虎堡攤派了六百多人,康典史現在說出任何一個砦子比我青虎堡安置的人數還要多,我現在就給你跪下磕頭。”

“這……”康滿謙頓時語塞,都怪曹镔行事太狠,將拔師密部以及附庸的流民全都塞給了劉宴,如今搞不垮青虎堡也就罷了,反被劉宴抓到這個把柄!

劉宴還得理不饒人:“還有,我青虎堡可是安置了住所的,而且住的不比其他砦子差,這還是縣衙沒有撥付任何物資和賑糧賑銀的情況下。”

“不做公廁也行啊,縣衙把六百餘人的安置費全撥付下來,我馬上給他們建造單獨的茅廁,錢不夠的話我劉宴自掏腰包來倒貼!”

劉宴這麽一說,康滿謙頓時汗水涔涔,知府董和舟就在上麵坐著呢,真要追究安置費的問題,隻怕縣衙所有人都摘不出去了。

“劉宴,安置流民是朝廷的決定,不可輕易置喙,我與你一並到的地方,你確實怠惰了,說話也變得粗俗不堪,張嘴就是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往日那個風花雪月家國天下的劉宴,到哪裏去了?”

這倒不是董和舟說的,而是顧蘭亭再也坐不住,主動出來轉移話題了。

劉宴知道,隻要一提安置費,就戳到縣衙的痛腳,把顧蘭亭也給拉下渾水來了。

董和舟沒有窮根究底,說明他並非毫不知情,這個事情是不能再挖下去,否則連董和舟這個老師都得罪了。

這個時候,就該裝瘋賣傻糊弄過去。

於是劉宴做出悲憤狀,走到了公案前頭來,抓起了董和舟身前的筆墨,朝顧蘭亭嗤笑一聲道:“你想要風流的探花郎?劉某就讓你看看!”

劉宴走到了二堂白壁前,深吸一口氣,筆走龍蛇,鐵畫銀鉤,唰唰唰便留下了一首題壁詩。

“昔在長安醉花柳,五侯七貴同杯酒。”

“氣岸遙淩猛士前,風流肯落他人後?”

“夫子紅顏我少年,章台走馬著金鞭。”

“文章獻納麒麟殿,歌舞淹留玳瑁筵。”

“與君自謂長如此,寧知草動風塵起。”

“函穀忽驚胡馬來,秦宮桃李向明開。”

“我愁遠謫夜郎去,何日金雞放赦回?”

這可不是劉宴即興而作,更不是原主身體記憶的舊作,而是劉宴以前感念原主的人生經曆,想到的一首唐詩,作者乃是傳世千古的李太白!

這首詩道盡了被貶官的無奈和抑鬱,若說到風流,誰人比得過詩酒仙李太白?

劉宴的書法雖然也勉強能看,但到了古代可就比不上了,可提筆之時,完全就是原主的肌肉記憶,寫出來的都是原主那剛正有力且整潔的館閣體。

但劉宴實在有些難以控製,寫出來的效果卻是正中出奇,筆鋒如刀,入木三分,筆力仿佛要透牆而入,分明是筆墨,卻似刀刻斧鑿到牆上的一般。

再配上這絕頂風流豪華狂放的詩句,顧蘭亭和董和舟等人全都看傻了眼,此時他們才回想起來,這個劉宴可是三歲開蒙,七歲作詩,九歲成文,二十五歲就金榜題名的探花郎啊。

曾幾何時,他也是諸多宰輔和皇親國戚想要榜下捉住的乘龍快婿,曾幾何時,他也在朝堂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現如今,卻讓一個小小的地方縣衙的典史,為了流民的幾坡屎而爭吵不休?

董和舟和顧蘭亭都瞬間沉默了,他們沉浸在這首詩當中,是感同身受,是扼腕輕歎,還是兔死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