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獻刀
青虎堡外頭的流民都陷入了瘋狂之中,裴官娘在城頭如何呼喊,都沒人聽得見。
她隻是個女醫官,將額洛洛帶進來也是出於救死扶傷的本能職責,哪裏會想這許多後果。
劉宴也沒有太多手段能鎮住這些紅了眼的流民,畢竟榆木炮這樣的大殺器都沒起效,他也沒有其他手段了。
“這可如何是好,再這麽下去可要玉石俱焚了!”
李克也雖然隻是軍匠頭子,但好歹在軍中服役,對戰事比其他人都要了解,他的預判總歸是有幾分道理的。
流民們雖然武器不行,但架不住他們人多,而且悍不畏死,青虎堡這邊也不能下死手,遲早要被他們攻進來。
正當此時,一聲尖銳刺耳的鶴唳突然響起,劉宴耳朵都有些生疼。
轉身看時,但見得額洛洛已經走到了城頭上。
劉宴起初注意力全在救孩子了,根本沒注意額洛洛的長相。
此時的她雖然麵無血色,但換上了幹淨衣服,雖然一頭黑發,但卻是棕色的眼睛,仿佛一隻貓兒那麽充滿了神秘的異域感。
她的膚質有些粗糲,臉上有不少雀斑,但五官卻是精致完美,長發淩亂披散著,赤著腳就這麽走了過來。
她的手裏是一隻木鏑,能發出極其尖銳且響亮的聲音,應該是部落中用來通訊或者示警的玩意兒。
聽得這木鏑聲,城下的人果然漸漸停止了衝鋒。
額洛洛走到裴官娘的身邊,輕輕將孩子抱在了懷裏,走到城牆邊上,開始往下方喊話。
劉宴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片刻之後,城下就響起了震徹耳畔的歡呼聲。
裴官娘有些為難地朝劉宴道:“鷹義想進來看看他的孩子……”
“萬萬不可,一旦開了砦門,他們趁機衝進來該如何是好!”作為世仇死敵,野古拔獨可太了解拔師密部這些狗賊的奸計了,他趕忙讓思結白草將自己的提醒翻譯給了劉宴。
劉宴看向了沈侗溪和李克也,二人也是搖頭表示反對,都不看好開門的決定。
“這些都是鷹義的詭計,說不得這女人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野古拔獨還在堅持己見。
不過劉宴也有自己的判斷和衡量。
不管是隔離他們,還是用炮火來震懾,最終的目的都是要馴服這些流民,讓他們看到青虎堡的守衛能力,不敢生出奪取青虎堡的心思。
特勒鷹義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對話的姿態,且不管裴官娘是不是計劃的一部分,借助額洛洛和這個孩子,總算有了個對話的由頭,也算是一個開始。
再者,劉宴見過裴官娘的表現,雖然無法確定她是不是太醫院的女官,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懂得醫術,而且醫術還不淺。
“劉先生,還是讓他進來吧,這孩子是鷹義的長子,部族對長子最是在意,若見不到長子,他們會不顧生死衝進來的……”
劉宴沉思了片刻,朝裴官娘說:“讓他們的人退避三舍,隻允許特勒鷹義一個人進來。”
裴官娘投來感激的目光,一番喊話之後,流民不情不願地退回到了他們的營地所在。
人群中走出一人,昂藏英朗,雖然個子不高,但氣度非凡,辮發蓄須,絡腮胡爬滿了半張臉,顯得五官很小巧,眼睛清澈,看起來年紀並不是很大。
韓賞等人正準備打開砦門,李克也卻阻攔道:“丟根繩索下去,我們吊他上來,不必開砦門。”
沈侗溪也認同道:“如此甚是穩妥!”
想來大家也都被流民悍不畏死的那股狠勁給嚇住了,這對軍心士氣並不利,可劉宴見到那些流民仍舊虎視眈眈,也不可否認這是最穩妥的方式。
“告訴他吧。”
裴官娘雖然有些皺眉,但還是大聲翻譯了下去。
特勒鷹義一臉憤怒,大聲呼喊著什麽,也不需裴官娘翻譯,野古拔獨冷笑道:“這叫羞辱?簡直不識抬舉!”
身為首領,如果被繩索吊上來,會折煞他的尊威,是在部眾麵前丟人現眼,無異於向劉宴低頭。
“告訴他,想見孩子就上來,不想見孩子就讓他們的人繼續衝鋒,這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劉宴本覺得這會影響軍心士氣,畢竟不敢開門有點示敵以弱,但沒想到這還有意外收獲,竟能打滅特勒鷹義的囂張氣焰。
不得不說,專業的事到底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李克也畢竟在軍中,對這種事的覺悟和經驗要比劉宴等人都高深。
裴官娘照直了翻譯,特勒鷹義終究是妥協,將繩索綁在了自己的腰上。
特勒鷹義被吊到半途,野古拔獨和部族勇士讓劉宴退後幾步,將劉宴保護在了人群之中。
城牆上讓開了一個小圈子,除了裴官娘和額洛洛,其他人都嚴陣以待,以防對方暴起發難。
還不及解開腰間繩索,額洛洛已經撲到了丈夫懷中,低聲抽泣起來,那孩子仿佛有所感應,哇哇哭了起來。
特勒鷹義見得孩子,也是眼眶濕潤,大拇指沾了點口水,抹掉孩子眼角的汙跡,手足無措地抱起孩子,動作生澀,就好像抱著一個易碎的絕世珍寶。
夫妻二人嘀嘀咕咕了許久,估摸著額洛洛將事情經過都告訴了他,特勒鷹義時不時看向劉宴,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將孩子交還給額洛洛,朝劉宴一步步走過來,竟是伸手去拔刀!
“你想幹什麽!放下刀!”李克也等人慌亂起來,野古拔獨卻臉色難看。
弓手一個個將硬弓拉得咯吱作響,隻要特勒鷹義膽敢動手,必然瞬間被射成刺蝟。
然而特勒鷹義左手捏住刀頭,雙手奉刀,單膝跪地,獻給了劉宴。
野古拔獨似乎早有所料,嘴角隱晦地“切”了一聲以示嘲諷。
“拔師密部又叫捉刀郎,刀就是他們的命,獻刀的意思是他把劉先生當成了性命相托的朋友。”
“這麽快就投降?”劉宴也沒想到,榆木炮都搞不定的麻煩,竟然因為自己拯救了母子二人的命,就這麽解決了。
思結白草在一旁輕聲感歎說:“你是沒法理解長子對部族到底意味著什麽,若沒有你,特勒鷹義失去了長子,首領的位置也會失去,無論是權力還是財產,甚至連妻子都會被人霸占……”
雖說如此,但此時的特勒鷹義多少有些荊軻獻圖,曹操獻刀的架勢,萬一劉宴上前去接刀,被他一刀攘死了,又找誰說理去?
可如果連接刀這點膽魄都沒有,又如何配得上別人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