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機械故障（6）
“少爺是說那件事啊，”司機笑著說，“那件事是董事長千金出的主意，故意讓我給她打電話，然後在發布會上為了留住你，就謊稱她被人恐嚇了，董事長千金還說，你一定會相信的。”
霍自立閉上了嘴。他當初早該斷定這是梁夢這個鬼丫頭為了不讓他離開發布會搞的一出詭計。
隻是在森林公園的餐廳，聽完葉梅口中講述的另一個梁夢時，霍自立也對梁夢的印象發生了一些變化。之前看葉梅信誓旦旦的樣子，霍自立真的不敢相信梁夢是否如同葉梅所說的那樣，是個心機叵測的女孩子……
身為一個警察，應該對任何事物都保持合理的懷疑，永遠不要相信你所聽到的一切，也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
其實霍自立這兩天並沒有什麽事情，他隻是還沒有準備好回那個以前的家，去麵對一個幡然悔悟的父親，和一個隻能存活在電腦裏的媽媽。
當霍自立把媽媽的“鬼魂”這件事告訴梁夢時，梁夢沉默了好久，像是在思考什麽心事，霍自立沒有打擾她。
現在是晚上，這裏是街角一家普通的飯店。
飯店所處的位置和霍自立與梁夢小時候的老家距離不太遠，兩人坐在窗口的位置，各懷心事地看著外麵夜幕下色彩繽紛的霓虹燈。
時過境遷，如今這裏的夜景，給他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披上了一件年輕女子的時髦大衣，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妖豔。
“我對我那個跳樓自殺的媽媽，印象已經很模糊了……有時候她在我的夢裏出現，都是從高高的樓上掉下來……”梁夢忽然說，“我不知道如果我媽媽也像你媽媽那樣，從電腦裏活過來，我又該如何麵對她，我對她好像沒有什麽感情……”
霍自立說：“這不怪你，畢竟你媽媽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你了。”
梁夢苦笑，“可能‘媽媽’這兩個字，在我的心裏隻是一個詞匯而已，我從來不知道什麽是母愛。”
“如果我早就知道我媽媽會死在出租屋裏，我情願她沒有我這個兒子，或者我沒有這個媽。也不要現在這麽難過……”霍自立歎道，“堅強一點吧夢夢。”
“我從小到大，堅強的都有些心理陰暗了，”梁夢笑了笑，“最起碼，我比你堅強。”
霍自立反駁道：“我也很堅強的，不比你差。”
梁夢說：“但你太感情用事了，這一點兒你不如我。”
“感情用事……”霍自立想了想，“我沒感情用事啊？”
梁夢的眼眸中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說：“你呀，還說沒有，你媽媽被那個小三逼死了，你卻逃離了那個家……”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霍自立的臉色暗淡下來，“我那不是逃離，也不是感情用事，我不稀罕我爸的錢，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算了，我不說你了，”梁夢說，“咱們經曆不同，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自然不同，你從小生活在一個有愛的環境中，我和你不一樣。”
霍自立訝異道：“你怎麽啦？”
梁夢眨巴眨巴眼睛，竟然落下了兩滴眼淚。
霍自立問：“怎麽還哭了？”
梁夢掏出手帕擦眼淚，苦笑，“今天中午以後，你和我的那個後媽在一起吃飯吧？”
“你咋知道的？”霍自立更加吃驚了。
“你還瞞我……”梁夢白了霍自立一眼，“我在醫院守著我爸，後來你爸來了，我聽你爸說的。”
她接著問：“那個女人不去醫院照顧我爸，她找你做什麽？”
霍自立吞吐道：“沒……沒幹什麽，就是敘舊。”
“敘舊？”梁夢冷哼一聲，“我看她是在你那裏誹謗了我一通吧？”
霍自立心中一驚，“你怎麽會這樣想？”
“我又不是傻子，那個女人心裏想什麽，我難道會不清楚嗎？”梁夢說，“她一定跟你說，當年天啟哥哥之所以出事，是我半夜假裝夢遊，偷偷進天啟哥哥的房間裏，把他的釘鞋換成了平底鞋吧？她是不是還跟你說，我一回來我爸就出事，一定是我害的吧？”
霍自立閉上了嘴。
“你不說，就代表默認了吧？”梁夢譏誚道，“我就知道那個女人不但是個神經病，還像個瘋狗一樣亂咬人。”
這對奇怪的母女，還真是讓人無語……
霍自立嗟歎道：“你和你媽媽之間好像誤會很挺深的。”
“第一，她不是我媽，第二，我們之間不存在誤會，”梁夢說，“她隻是想我死而已。”
霍自立說：“你這話說得太嚴重了吧？”
“嚴重？”梁夢付之一笑，“你知不知道，我那年才六歲，她就在我爸麵前搬弄是非，說我半夜偷偷溜進天啟哥房間裏，把天啟哥的釘鞋扔到了床底下，在床邊又放了一雙平底鞋，導致天啟哥第二天從雙杠上摔了下來，還說天啟哥之所以出事，就是我提前設計好的，可我當時隻是一個六歲的兒童，我又知道什麽啊？再者說，她的聯想力也太豐富了吧？就算是一個成年人，也不會想到換雙鞋子就能謀殺一個人吧？這也未免太牽強了吧！”
霍自立搖了搖頭，“除非你是近乎拉普拉斯妖一樣的怪物。”
梁夢說：“那你覺得我是嗎？”
霍自立又在搖頭，“沒感覺出來。”
“拉普拉斯妖”是法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在1814年提出的一種科學假設。在這之後長達數百年的時間裏，一直被後人稱為科學家的四大神獸之一。拉普拉斯在理論中提出，如果有智者掌握了宇宙中每個原子確切的位置和動量，就能夠使用牛頓定律來展現宇宙事件的整個過程，過去以及未來。
日本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筆下有一本名為《拉普拉斯的魔女》的小說，裏麵的凶手是一個悲劇人物，也是一個近乎拉普拉斯妖般的怪物，他製造的殺人手法充滿了偶然和戲劇性，就連警察都認為死者的死因純屬意外，根本不可能他殺。
不過反觀梁夢，就算她智商再高，霍自立也覺得她不具備拉普拉斯妖的特質。
“還有那年，”梁夢接著說，“我們去森林公園遊玩，我的鞋子掉進了老虎那裏，是你和天啟哥幫我拿回來的，對不對？”
霍自立點了點頭，“對。”
梁夢說：“但是在那個女人的眼裏，我這樣也成了故意害天啟哥去老虎那裏送命的。”
霍自立問：“你怎麽知道她懷疑你的？”
梁夢說：“天啟哥後來智障以後，有一次我和她吵架，她親口對我說的。”
霍自立問：“你們為什麽吵架？”
梁夢拉下了臉，“還能為什麽？她已經把我臆想成了害慘天啟哥的凶手，無論怎麽看我都不順眼，隻要爸爸不在家，我就是在地上踩個鞋印出來，她都會訓我。就算是她不說，難道我就感覺不出來她的惡意嗎？”
霍自立歎息了一聲。
“其實……”梁夢說，“我不知道她為什麽對我抱有那麽大的成見，我說的是在天啟哥出事以前，她對我就是這種態度。”
霍自立皺了皺眉頭，他忽然想到葉梅曾跟他說起過，梁夢雖然當時隻是一個小孩子，但這個小孩子的眼神卻仿佛像是一個成年人。這究竟是不是葉梅的偏見？
梁夢忽然問霍自立，“當年我們在森林公園出事那次，你的對講機是不是不用按鍵，你媽媽就能聽到你說話？”
“是啊……”霍自立疑惑地問，“你怎麽會突然問這個？”
梁夢說：“那天，我的鞋子掉進了峭壁下，我記得自己哭得很傷心，按道理說，當時你媽媽和天啟哥的媽媽都能聽到我在哭是吧？”
霍自立說：“應該是吧。”
“不用應該，就是，”梁夢說，“因為你媽媽後來聽不到你的聲音，往我們這邊趕的時候，她倆是一起來的。”
“這又怎麽了？”
“為什麽我當時哭的時候，她們沒有來？”梁夢苦笑，“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是真的關心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