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與苦難
此刻絢爛的噴發物質，已然無限逼近太陽表層，磁場的特殊效應已然能夠影響到太陽的活動，爆發出恐怖的太陽輻射。
十幾道粒子流匯聚形成的銀針將再一次作為人類的“信標”，所有的太空建設者通過觀測器看到“銀針”穩態緩步凝聚，並再一次衝向黑洞噴發物質。
許文與阿海將其用於探索，而李博昌將其用於避災，後者感歎因果的相對統一性是如此的玄妙，“解鈴還需係鈴人”，當許文使用“麥哈勃”導致噴發物質到來地球便是因，而這也導致“銀針”解決災難的果。
銀針驟然射向太陽所在的位置，於距離太陽最近的觀測器建立量子糾纏態，並將這一特性迅速反應至黑洞噴發物質。
“教授，那些物質再一次給予了回應。”
趙振民驚呼，直觀的肉眼觀察遠比視頻圖片的形式更為震撼，黑洞噴發物質同時與銀針建立量子糾纏，並進行同質化的大範圍變化，無數的銀針再一次展現在眾多觀測者的視界中。
此刻的金少安怔怔的望著大屏幕，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星空的神秘與浩瀚，人造粒子束竟然能與特殊的宇宙現象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展現出微觀的特殊共振，密密麻麻“銀針”狀的黑洞噴發物質衝擊著金少安的大腦，作為一名地球本土的將軍，深受李博昌的教誨與影響，對星空有著夢幻般的追求與向往，而這一次參與引導噴發物質的計劃，再度加深了金少安對宇宙的渴望。
鏈式反應結束後，龐大的的噴發物質粒子流瞬間摧毀了與之構建量子糾纏的太陽探測器，外太空發射的“銀針”處於噴發物質的最中央，形成以一點高速旋轉的粒子束，像是一柄高懸於天際的利劍。
“教授，穩態趨於崩潰！”
“主導係統將在三秒後徹底失去對‘銀針’的掌控！”
趙振民心頭沉重，這意味著外太空這柄高懸的利劍，將會在失去控製的那一刻，徹底洞穿“地球”！
“對‘銀針’發送最後指令，輸入我交給你的坐標！”
趙振民一愣，但時間的緊迫性不容許他有過多的思考，輸入坐標，切斷糾纏態一氣嗬成！
下一瞬間，“利劍”狀的量子群從所有觀測者的眼前消失，飛向李博昌預設的坐標。
“結束了！”
趙振民長出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作為太空防衛聯盟的行政長官，直麵災難並且參與解決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掌控全人類的命運，但凡有一丁點的疏忽，便會釀成無法估量的後果。
好在，一切有驚無險！
“我是李博昌。”“量子引導計劃完美完成。”“大家幸苦了。”李博昌話音落下，參與計劃的所有人員都紛紛鬆了一口氣，這柄高懸於全人類頭頂的利劍，終究是被他們親手拔去。
關閉虛擬影像通訊，趙振民看向李博昌。
“教授，為什麽‘銀針’影響下的黑洞噴發物質，與上一次的形態有所不同？”
對比兩次‘銀針’影響下黑洞噴發物質基於微觀形態的變化，第一次噴發物質抵達地球，像是一頭見紅的鬥牛，魯莽毫無理智，而這一次的噴發物質竟然會呈現出一種規則的粒子高速螺旋狀態，並且形成具體的形象特征。
“這隻是基於我們人類的觀察，你覺得它像是一把劍，但那隻是大腦思維對物體的一種形象化，主觀上認為它像是一把劍，實際上它可以是任何形態。”
李博昌作出解釋，借用控製室的模型設備，一直在進行著一種特殊的模型建立。
“教授，那個星體坐標又是什麽？”
趙振民滿是好奇，李博昌為什麽要引導黑洞噴發物質進入那顆星體，這完全是自毀行為，李博昌一直隱藏的星體坐標，難不成僅僅隻是想看一場星體爆炸的煙火表演？
“時候到了你們自然就知道。”
金少安也同樣好奇，但得到李博昌的回答後，便起身離開了控製位，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職責潛移默化的影響不會讓金少安問不該問的問題。
“教授，孫老生氣了，被我的守衛攔在了軍事禁行區外。”
金少安得到士兵的傳訊，一臉無奈的看向李博昌，孫老的暴脾氣，隻有別人等他，哪有他等別人的份。就連李博昌也不例外，守在門口興師問罪。
李博昌並沒有說話，他望著眼前不斷趨於完善的模型，眼底深處湧現出一抹濃濃的震撼，一股恐懼感彌漫全身，李博昌雙手緊緊抓著扶手，全身上下控製不住的顫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瞳孔眼神在這一刻渙散。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終於，李博昌撐不住了，“噗”一口鮮血猛的噴出，瞬間染紅了操控台，整個人搖搖欲墜。
“教授！”
金少安大驚失色，眼疾手快扶起了將要跌下主控台的李博昌，一把背起李博昌，就朝著軍醫部跑去！
……
等李博昌再次睜開雙眼，已經是第二天的日暮時分，他望著身上插滿的各種醫療儀器，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的這幅軀殼依然是行將朽木。
李博昌扭頭看向窗外，黃昏紅日，紅霞滿天，璀璨的又令人心疼，這輝煌的一切不過是曇花一現，終將歸為黑暗的永寂。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李博昌喃喃，他念著小時候家中長輩強製背誦的詩句，小時候的他並不能體會古老先民的文化結晶，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李博昌才體會到每一句短短的小詩中，蘊含著的一生。
他的一生，或許不會成為一句詩，但也隻是曆史泛起的一個泡影，幾筆帶過。
“真好啊。”
李博昌輕輕一歎，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長年的勞累讓他的身體超負荷的運轉，人終究無法脫離肉體，器官的全麵衰竭來自於基因的崩壞，這是生命到達盡頭的預示，現有的醫療手段無法扭轉器官細胞的大範圍泯滅，人終於無法像古老神話傳說般達到永生。
“真叫人留戀……”李博昌嘴角掛著笑容，蒼老的麵容疲憊不堪，但他仍然深愛著這個讓他奮鬥一生的世界，這裏有著他留下的一切，星空的無限神秘與絢爛，又豈能不讓人留戀？
“教授，您醒了！”
金少安與趙振民推門而入，滿臉欣喜。兩人的身後還有一名滿頭白發，身材瘦小，眼窩深陷的小老頭，坐在了李博昌的病床旁。
“博昌，怎麽身體差成了這幅鬼樣子？你這老家夥敢先我一步走了，你看我掀不掀你的棺材板？”
孫老吹胡子瞪眼，緊緊攥著李博昌的雙手卻微微顫抖。
“文斌，咱們老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我也是時候去找文慧了。”
李博昌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孫文斌卻撇過頭，這位倔強一生，隻流過一次眼淚的小老頭再度哽咽。
“反正我不管！”
“博昌你得活著，你知不知道你並不是為你自己一個人而活，還有文慧，你的身上背負著她的靈魂，你絕不能就這麽死了！”孫文斌老淚縱橫，李博昌口中的文慧是他的親妹妹，當年與李博昌情投意合，兩家長輩做主，將孫文慧嫁給了李博昌，但是在一次很平常的火星探測工作中，孫文慧意外被未知宇宙射線照射，造成基因的突變崩壞，最終不幸離開了人世。
孫文慧的死亡，讓李博昌意誌消沉數年，也讓孫文斌本為謙謙君子的行事作風，性情大變，同為金少安與趙振民齊齊沉默，孫文慧的死亡是許多人不願提及的往事，而那次火星探測工作中，意外喪命的還有許文與阿海的父母。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文斌。”“我們這一代人已經做了足夠多的事了，使命的延續會讓下一代人完成我們未竟的事業，這麽多年，我早已看淡死亡。”李博昌聲音平靜，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孫文斌作生物基因領域的奠基者，因為文慧的死亡，導致他對生物醫學以及人體永生的探索達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
“隻要博昌你還想繼續活著，我有辦法救你。”“我的研究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我們從那顆星球得到的生物基因樣本已經完成百分之七十的解析程度，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救你。”孫文斌眼眶紅潤，李博昌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當離別臨近時，他發現他竟然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恐懼，孫文斌無法再度接受李博昌的離開！“文斌，你根本無法完成解析，你的偏執隻會讓你誤入歧途，就聽我一句勸，不要再想著去讓文慧複生，自然的規律無法違背，就連亙古存在的星辰也會有消亡的那一刻。”“咳咳！”李博昌苦口婆心的勸說，也引起身體的不適，開始劇烈的咳嗽，旁聽的趙振民與金少安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抹不敢相信！
死而複生？這實在太過瘋狂！
從未有人敢想象人類生命基因領域的先驅者，竟然長時間的進行著這樣一種違反自然規律的實驗研究。
“不！文慧會活過來！”“他一定會活過來！”“等你身體好一些，我會讓你看到我現階段的實驗成果！”
孫文斌著情緒激動，朝著李博昌怒吼，像是突然失去了理智，迅速的跑出病房，病房中重新歸於平靜。
“文斌……一直如此？”李博昌輕輕一歎，孫文慧的死幾乎成了孫文斌的執念，也正是這種令人悚然的執念，讓孫文斌如今的這一步，三十年前孫文斌進入北鬥軍事防衛區，從此再未踏出外界一步。
“孫老情緒一直不穩定，就連軍醫部最權威的醫學教授也無可奈何，或許孫老不想太過清醒，渾渾噩噩也是孫老自我的麻痹。”
金少安話音一頓，看了看李博昌，又接了一句。
“孫老太痛苦了。”
李博昌沒有再說話，紅日緩緩落於大漠的盡頭，夜幕降臨，滿天繁星重新浮現，勺子狀的北鬥七星依舊明亮，依照孫文斌對生物基因的研究，正如金少安所說，如果他自己想，這樣的瘋癲症狀根本不是問題，一切都隻是自我的選擇。
良久，
李博昌突然開口。
“我時日不多了。”
說了太多話，李博昌此刻已然是極度疲憊，但他仍強忍著想要交代兩人一些事。
金少安眼眶濕紅，趙振民同樣鼻尖發酸，兩人保持著沉默，一切安慰的話都太過單薄無力，現實的殘酷讓他們隻能別動接受。
“少安，今晚你們要去做一件事。”“許文與阿海是整個燈塔計劃的關鍵，不容有失。”“今晚前去海森堡空中監獄。”“救出許文與阿海!”石破天驚！
李博昌話音一落，趙振民頓時有一種心驚肉跳之感，內心深處泛起了滔天巨浪！
李教授想要幹什麽？鼓動一座軍事防衛區的最高指揮官，在地球本土發動戰爭？！
“教授這太冒險了！”“救出您的學生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但讓金將軍派遣軍隊攻占海森堡監獄，這實在太瘋狂了！”趙振民想要勸阻李博昌，一旦發動戰爭就等於破壞命運共同體的結構，仲裁委員會會毫不留情的抹殺一切，這是底線，不容任何人觸碰！
“振民，你根本不知道許文與阿海到底有多麽重要，他們繼承了父母得到的一切。”“北鬥軍事防衛區的假想敵從現在開始明確。”
“目標：仲裁委員會！”
金少安的神情瞬間變的淩厲，從他任職初期，李博昌就告訴他北鬥軍事防衛區存在著一名未知的假想敵，但需要時間去驗證，但今天，金少安終於得到了這個圍困他數年之久的目標！
目標！
仲裁委員會！
“教授，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服我的理由！”
趙振民深吸一口氣，他需要這個理由，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矛盾，如果說李博昌所謂的時代革新是需要進行一場戰爭，那麽這場革新將毫無意義。
戰爭最終導致的結果隻有一個——民眾將會脫離現階段的平和，毫無征兆的進入戰爭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