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裏之旅

“阿海,人在麵對星空的時候,真的太過渺小。”

西藏阿裏天文觀測台,巍峨連綿的雪山,一望無垠的遼闊平原,以及5100米的海拔高原,阿裏都是全世界天文愛好者夢寐以求的觀星聖地。

許文躺在一塊空地上,沉醉的望著穹頂星空,阿裏不愧有著”暗夜星空”的美譽,深邃遼遠的如同琥珀寶石的絢爛夜空中,綻放著一團熾熱的火光,如同一條弧形的漂亮軌道,拖拽著貫穿身軀的燦爛光束,璀璨到令人窒息。

許文舉起手,好似漫天星辰唾手可得,卻又相隔咫尺天涯,這是他一生都難以抵達的距離,夢幻的星空光芒讓許文不由得黯然神傷。

“相比於你現在躺在地上無病呻吟,不如來幫我組裝一下觀測鏡?”

厚厚的鏡片擋不住阿海上翻的白眼,他們是華國最大的天文觀測中心研究員,在一年之前計劃了這次阿裏之行,為此不惜潛入天文觀測台,暫借出“麥哈勃”天文觀測鏡。

2150年,量子力學在雙縫幹涉實驗現象方麵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人們初步掌握了概率波光子傳輸技術,“量子態”存儲技術應運而生,且被運用在天文觀測儀器之上,而“麥哈勃”便是最新的量子觀測儀器。

因為某種原因,“麥哈勃”一直被太空防衛聯盟禁止使用。

但是作為一名純粹的天文研究人員,是根本無法忍受如此先進的設備被遺棄在角落吃灰。

阿海盯著身旁燃燒的篝火,深吸一口氣,他必須要時刻防備著突然竄出的火苗,免得燒到衣服的易燃物。

“我想滅了這團火。”

阿海深吸一口氣,他實在無法理解許文口羅曼蒂克式的古老浪漫,這個時代已經製造出了溫度保持在25攝氏度的適宜可攜帶熱源,可保持周圍四平米,連續一個月的持續熱源供應,根本用不著點燃這團讓他感到糟糕的篝火。

“不,阿海,仔細感受這團篝火,你會感受到一種別樣的情感,在人類早期的社會發展階段,乃至於猿人時代,便已經對火有了粗淺的認知,比如我們眼前的這團火,當它出現幾顆零星的火苗,繼而緩緩燃燒,才變成現在的這團火焰,想象無數的先民,是否也與我們一樣,在屬於他們的曆史時空之中點燃了相同的火種,它跨越了曆史與時間的長河,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這片星空,它們是來自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幾萬年前的星辰光芒,同樣映入了我們的視線之中。”

不知何時,許文已經拿起了地上的角架,在篝火旁搭建起了觀測基點,整架觀測鏡離地約1.5米,鏡筒長2.3米,觀測鏡筒連接在主體鏡筒30公分的位置,主體鏡筒采用了迷你版的射電望遠鏡,副鏡筒乃是射電頻譜分析儀以及光學成像綜合裝置。

許文完成組裝,指著篝火望著阿海,眼神中閃動著信仰與理想的神聖光輝。

“留下它,我親愛的達瓦裏氏,想象我們此刻迷失於星空之中,隻有這團你熟悉的篝火燃燒,它便是指引你回家的燈塔,另外,鏡子我已經幫你組裝好了。”

“很遺憾,你認為的燈塔在真空中並不難燃燒,它指引不了我。”

阿海扶著額頭,長長一歎,像看白癡一樣盯著許文,他終於理解為什麽李教授曾經會將許文扔出觀測中心,這種非人類的腦構造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

阿海突然有些後悔與許文策劃了這次阿裏之行,一想到李教授察覺到“麥哈勃”丟失之後暴怒的場景,他就有些發怵,深吸一口氣,阿海從隨身攜帶的背包之中拿出兩幅鏡筒,以及”量子U盤”的存儲裝置。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紅色芯片,靜靜平躺在圓筒狀的金屬流體存儲液之中。

“量子U盤”,是量子力學在尖端工業芯片的具體呈現,在小小的芯片體積之中,存儲著萬億級的概率波光子,原本光子不可能長時間的儲存其中,但是在某一次的火星登陸中,無意間發現了這種特殊的金屬流體,從而達到了長時間保留“量子U盤”的目的。

“準備好了嗎?”許文緩緩打開“麥哈勃“的存儲凹槽,望向阿海。

此刻的許文更像是在詢問自己。

是否已經準備好承受啟動“麥哈勃”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隻要這塊芯片插入“麥哈勃”望遠鏡,將會在一瞬間與全世界的天文觀測儀器構建聯係,歐洲,北美,極地,乃至月球的天文觀測站,都會在同一時間與“麥哈勃”產生共振,“量子糾纏態”會讓人類建設的所有天文觀測儀同時為“麥哈勃”服務,解析其中的射電頻譜,呈現出超越一切的星空觀測圖像!

許文與阿海隻有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之後,所有的觀測中心都會接受到量子糾纏態的特殊成像報告,觀測者許文與阿海也會跟隨上報至相關部門,李教授也會得到“麥哈勃”離開天文觀測台的消息。

他們會在第一時間被帶離阿裏天文台,很可能會受到太空防衛聯盟的質問與製裁。

正如許文在初期的行動策劃闡述,這是一次絕無僅有的冒險,為了信仰與理想不顧一切的嚐試,他們會承擔難以想象的後果,來換取與星空兩個小時的對話!

“你準備好了嗎?”

許文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

“什麽?!”

許文的靈魂在這一刻顫栗,他猛然抬頭望向星空,穹頂在他的頭頂旋轉,無數的星辰閃動著耀眼的光芒,銀河熾熱奪目的星雲在許文世界裏好似擁有了靈魂,古老的星空在這一刻給予了許文真切的回應!

“是你在問我嗎?”許文大聲呼喊,空曠的高原之上,宛如一位虔誠的信徒仰望星空。

一秒!

兩秒!

三秒!

許文無法用語言來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是星空最忠實的信仰者,他能夠真切的感受來自於潛意識的信息接受,那是一種另類的信息傳遞方式,像是人體DNA序列中存儲的遺傳信息片段,許文明白,原本抽象的星空對話在這一刻結束了,他即將與星空以無比特殊的方式進行對話!

“許文!”

阿海的眼神之中滿是疑惑與不解,他是一名實在的天文工作者,但也隻是工作者,在他的眼裏,星空是由不同的星體與一個個分布均衡的星係構成,他研究無數的星體,解析宇宙的神秘,他擁有著與許文一樣的對星空的熱枕與熱愛,但在這一刻,阿海第一次露出迷茫。

他不理解許文視界中的星空!

“阿海你知道嗎?……星空剛剛回應了我,這片星空不是死寂的,他……他是活的!”

許文興奮的手舞足蹈,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他的瞳孔在這一刻猶如天際之上的星辰璀璨奪目,東方的先民曾留下了無數的神話傳說,象征著古人對天地的浪漫與思考,西方的《聖經》記載著上帝,古羅馬,古巴比倫,這些曾經消失在時間長河之中的古文明,在如今發掘出的遺跡與文獻之中,也同樣留存著屬於那個時空的“上帝”,古來今往思想的火焰從不熄滅,每一個時代的人都會有“上帝是否存在”的思考。

許文凝視星空,或許他在這一刻已經找到了終極的答案,人們在詢問“上帝,為什麽”的時候,並不會向下看土地,而是抬頭望向天空。

張開雙臂,寒風穿過許文的身體間隙,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此刻的心情,遙遠的雪山盡頭,喜馬拉雅山脈的最高處,那座曾經象征著人類極限的山峰之上,懸空列車的通行管道橫貫阿裏的上空,管道外圍搭建著星光板,收集著頭頂百萬年前的星辰波粒子,凍雪覆蓋在雪山之上,隨著星光板每一次達到光飽和的極致,也綻放出屬於自己的聖潔。

篝火靜靜燃燒,許文靜氣聆聽,他剛剛的呼喊並不會凝聚成束狀的聲波,而是猶如水波一樣擴散在整片高原之上,幸運的有部分聲波頻段臨近了雪山,以至於凍雪層上的白雪晶粒出現了細微的鬆動,如果人的瞳孔能夠擁有微觀粒子狀態的觀察能力,一定會驚歎於接下來微觀粒子之間的奇異狀態。

觸碰到雪山的聲波粒子在這一刻與星辰的光粒子形成了微妙的共振,兩種毫無狀態的波段頻率有了銜接,這種糾纏不同於一般粒子的量子糾纏態,而是兩種粒子之間的粘合,通過凍雪顆粒的反振,順著湧動的寒風原路返回。

“從地球由星塵變幻為如今的行星,到地球上人類充滿巧合的出現,當我們審視這顆星空所經曆的一切之時,無法想象卻又令人歎為觀止。”

許文閉上雙眼,感受著腳下的土地與頭頂奇妙的星空,他突然響起曾經李教授在世界天文研討會上提出的一種新的量子恒星態模式,即恒星意識,但是當時許文無法理解恒星意識的奇特構想,但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對這一理論有了新的認識。

“阿海,李教授或許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天文學家。”

許文奇特的跳躍性思維再次讓阿海無所適從,從星空的生命探究跨越到李教授,許文隻用了一分鍾不到。

“我同意你部分觀點,李教授的地位在這個時代是毋庸置疑的,在如今不斷趨於分裂的社會架構之中,李教授更是星辰大海的時代標杆,但至於許文你腦抽風的提出“宇宙是活的”這一觀點,我嚴重懷疑你走入了唯心主義的死胡同。”

阿海的視界中,星空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能量與物質構成,哪怕再神秘,奇妙的宇宙現象,都逃不過這個範疇。宇宙是純粹的,他是一切客觀事物的終極幻想,阿海實在無法忍受許文主觀的思維躍動,這是對“研究員”身份的不尊重。

許文選擇沉默,他明白與阿海的交談無疑是驢唇與馬嘴之間的戰爭,不會達成半點共識。

十分鍾後,阿海失去了耐心,認為許文等待所謂的星空回應,無疑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麥哈勃”就在眼前,為什麽不選擇用眼睛來觀察卻致希望於大腦的虛幻想象?

“最後五分鍾阿海,請你相信我!”

許文篤定星空不會無聊的給他展現一段戲法,他深信剛才一瞬間的意識感悟並不是大腦抽風形成的幻覺。

“我強烈建議你這次回到研究中心,應該好好放鬆一下,你應該知道,一旦出現確診的心理疾病,將無法再從事天文事業。”

阿海最終選擇了等待,五分鍾改變不了任何事,雖然他認為如今的許文已經有些魔怔了。

“六月十三日一時三十三分阿裏天文台,北緯32.5度,東經80度,有細微偏差(可忽略不計),無積雲遮擋,觀測視野良好,觀測設備:“麥哈勃”天文觀測鏡。”

阿海仍然保持著不合時代的書麵記錄習慣,他記得李教授曾經的教導:現今的時代科技,我們天文人明明可以離開地球的大氣層,置身於星空,近距離與宇宙接觸,但是為什麽我們仍然選擇在陸地之上對宇宙天體進行觀測,那是因為我們腳踏在這片土地,會讓我們時刻都保持在清醒狀態,有些不合時宜的行為並非意味著落後,而是一種傳承。

“阿海,我聽見了。”

阿海停筆,可就在他微微抬頭的一瞬間,一股淩厲刺骨的寒風呼嘯席卷而來!

許文迎風而來,遙望東方聖潔的雪山,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星空的回應,終究在這一刻悄然降臨。

啪嗒!

阿海怔怔的望著眼前的景象,記錄筆掉在了地上仍是渾然不覺,來自雪山的聖潔寒流,夾雜著五彩斑斕的色彩,像是一條穿越空間的絲帶,在高原與星空之間盤旋飛舞,聲粒子與光粒子,兩種粒子之間的距離跨越了一百萬光年,最終在這片時空匯聚糾纏,形成了新的波段頻譜。

“星空……是活的麽……”

阿海在顫抖,視覺與聽覺的衝擊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望著圍繞在身前的彩色長河,他的思維第一次與許文出現了交匯。是的,阿海也聽到了,這兩種粒子跨越時空而形成的新的波段頻譜,被大腦皮層接受,並重新進行編輯翻譯。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