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機器之城（二）
鍾山突然感覺有些異樣。
每當他們想要躲在某個掩體之後的時候，比如車輛，牆壁，路障，這些掩體都會移動——車輛突然加速啟動，瞬間開走，牆壁折疊進房間，路障收回地麵，留下他們門戶大開，沒有任何掩體遮擋。鍾山好幾次都被子彈打中，要不是他的機甲強度夠高，他早就被打成篩子了。
剛好相反的是，每當他們想要攻擊機器人的時候，機器人麵前會卻自動升起掩體。這些掩體出現的位置毫無道理，有的在看似瀝青路麵的公路正中，有的在樓房的側壁上，甚至還會有從一邊開過來的車輛為機器人擋子彈。
“我靠，這也太不公平了吧！”科爾克洛夫說，“我怎麽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和我們對抗呢？”
“沒那麽誇張。”段雪瞳說，“也就同步環而已。”
“準確地說應該是這座機器之城，這個城市就是奧格自己的城市，是它的肉體。”
鍾山心中湧出了恐懼，他們現在身處在一個屬於奧格的城市，就像在它的身體之中。這裏的每一座樓，每一輛車，甚至樓上的每一塊磚都是奧格的器官，他的細胞。他能夠隨意而精確地控製自己的身體。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些機器人變得越來越聰明了？”科爾克洛夫喘著氣說。
的確如此，鍾山發現機器人正在學習他們的攻擊模式。新加入戰場的機器人踏著被毀掉的機器人的身體衝上來，他們更有計劃地進攻，甚至能預判鍾山的攻擊方向，提前進行閃避，鍾山越來越難以打到他們。
他們把鍾山四人包圍了起來，並且還在步步緊逼，包圍圈正在一步步地縮小。
“你們還好嗎？”通訊頻道中傳來了賈夢曦的聲音。
“終於來了！”科爾克洛夫說，“我還以為你們死了！”
“怎麽這麽久？”段雪瞳嗔怒道。
“你們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慘！”賈夢曦在通訊頻道中叫苦連天。“我們已經換了三架飛船了。剛才那兩架飛船都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結果剛破解門禁，一進去就被關在裏麵，門直接鎖死。我們還沒操作，飛船就突然啟動，嚇得我們隻能炸掉艙門，從幾十米的高空‘跳車’……”
“別廢話了，給我們標定你們現在的坐標，我們馬上飛過去。”隼人打斷了賈夢曦的喋喋不休。“這是奧格的地盤，他能夠控製這裏的一切。”
他們四人的麵罩上同時出現了賈夢曦的坐標，他現在身處的地方在他們南邊五公裏左右。
四人同時啟動了推進器，瞬間從機器人群的包圍中彈射升空。
在他們起飛之後，密密麻麻的機器人大軍也跟著起飛了，在他們身後窮追不舍，像是一群瘋狂的烏鴉。
隨著他們的起飛，奧格的攻勢變得更加迅猛了。城市的每一棟樓都起了變化，樓麵開始翻轉變形，像蝠鱝的腮葉一樣搖曳扇動。樓房的變形瞬間就已完成，原本平整光滑的樓麵變成了多孔的蜂窩，黑洞洞的炮口從樓麵伸了出來，那些密集如網格的發射窗口之中伸出了藏青色的彈頭。
“小心導彈！”隼人大喊了一聲。“我們分散飛行。”
鍾山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壯觀的場麵。每一座樓房都是一個導彈發射架，樓房表麵上千枚導彈齊刷刷地發射，噴口刺眼的光芒匯聚在一起，像是超新星爆炸。高溫射流的轟鳴聲匯聚在一起，震碎了周圍建築物上的玻璃，玻璃還沒來得及掉落，就被高溫的射流熔化成滾燙的玻璃液。反衝力引發了樓房上的振動，共振幅度越來越大，在空中的鍾山看向地麵，整個城市似乎都在高頻振**。
而這些導彈的目標都是自己！
密集的導彈很快就加速到接近音速，和空中的機器人群混在一起。導彈跟隨著鍾山的飛行軌跡，死死地咬住他。導彈在如此高速的情況下卻還能夠靈活地轉向，甚至能夠轉過九十度的大直角。每一顆導彈都從側麵伸出了機翼，變成了靈活機動的小飛機。它們隨時在進行流體力學的計算，並根據計算結果變形，以此適應氣流或者改變方向，甚至能隨時從彈身上向不同方向噴氣，在不減速的情況下自由變向。導彈的速度比機器人高得多，它們從密集的機器人群中穿過，卻沒有誤傷一個機器人。每一顆導彈和機器人在奧格強大運算能力的控製下，仿佛棋盤上一個個精準的棋子。
不僅導彈和機器人在窮追不舍，樓房表麵也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樓宇除了變成導彈發射架，還會在鍾山接近的瞬間伸出擋板，遮擋樓宇之間的空隙，甚至硬生生地改變道路，把立交橋翻折上來擋住鍾山的飛行路線。
在鍾山掠過兩座樓房間的縫隙時，一輛列車甚至突然改變軌道，從岔路口迎麵橫穿過來的。鍾山在電光火石之間投射出機甲手腕部的鉤鎖，鉤住樓層上方的旗杆，硬生生地向上拔起，在即將被撞上之前驚險地躲過這輛鋼鐵巨獸。列車呼嘯著從他腳下掠過，擦過他的腳踝，高速的氣流差點把他吸走。
列車的速度太快，在大樓的轉角失控而脫軌，巨大的鋼鐵長龍騰空而起，扭曲著擺動，撞向旁邊的大樓。車頭把牆麵撞開了一個大洞，緊接著，失控的車廂也被甩了過去，把整座樓攔腰截斷。上層的大樓開始傾斜，搖搖欲墜，然後轟鳴著倒下。
鍾山飛的提心吊膽，他高度警惕著麵前突然出現的障礙物，像是在一個機關重重的迷宮中飛行，穿梭在其中隨時會被擠碎、吞沒。他的兩邊，不斷地有導彈撞擊在樓房伸出的障礙物上，爆炸開來，白色的粘稠蛛網立刻膨脹，像是綻放的霸王花。連續不斷地爆炸聲震耳欲聾，炸開的碎片擦著他的機甲飛過，猛烈的衝擊能把他吹飛，他如同穿梭在諾曼底戰場上密集的手雷和迫擊炮爆炸圈中。
鍾山一邊躲避著魚群一樣密集的導彈，一邊在魔幻迷離的機械城市中穿梭，像是進入了九十年代的飛機遊戲中，眩目的光芒和激烈的電子樂敲打著他的神經。城市就像一個巨型生物一樣，鍾山甚至眼睜睜地看著一座樓房的尖頂變成了一把巨錘，黑壓壓地從空中砸了下來，幾乎擦過他的身子。要是他再晚零點一秒，就被巨錘砸成肉餅了。
奧格把這座城市改造成了一座要塞，一個龐大的武器庫，一個活生生的機械有機體。這裏是機器的海洋，而奧格就是控製洋流和海浪的海神波塞冬。
“我看見你們了！”通訊頻道中傳來賈夢曦的聲音。
鍾山從樓群中飛出，麵前是一個稍微開闊一點的小廣場。他看見廣場上空有一個紡錘形的飛船，那就是賈夢曦標定的坐標點所在的位置，他開始朝著飛船飛去。他的身後不遠處，三個人影也先後飛出樓群，向著飛船飛去。
“哎喲嚇死我了！”科爾克洛夫長舒一口氣。“終於逃出來了。我剛才差點被兩座合在一起的樓房夾死在裏麵！”
“點燃引擎，我們一上船馬上啟動！”段雪瞳對著通訊頻道中的賈夢曦喊道。
“已經啟動了。”賈夢曦說。“這艘飛船有AATIS電磁炮，你們一上船我就把同步環開個大洞，然後飛出去。”
“開個大洞怎麽夠！”科爾克洛夫大聲嚷嚷。“這可是敵人的大本營，至少得先狂轟亂炸一番啊！”
“你想被後麵追上來的導彈轟成渣子嗎？”隼人冷冷地說。“我們能跑掉就已經萬幸了……”
隼人的話還沒說完，飛行中的四人就同時急停，再也不敢向飛船靠近分毫。
他們看見了一個恐怖的畫麵，鍾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看見一支機械巨手，從旁邊的大樓中伸了出來，狠狠地抓住了賈夢曦的飛船！
這隻巨手長度超過一百米，手臂上是跟樓房表麵一樣的合金材質，表麵複雜的金屬紋理和線纜糾纏在一起，像是暴起的青筋。
寬闊的手掌竟然比飛船還大，巨手把飛船攥在手中，漸漸用力捏緊。
鍾山聽見了讓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飛船像是易拉罐一樣，瞬間扭曲變形，被巨手捏成了一團廢鐵。
“賈夢曦！你們趕緊跳船啊！”段雪瞳對著通訊頻道大喊。
她大聲喊著技術部另外五人的名字，也沒有任何回應。
鍾山如墜冰窟，渾身冰涼。
在他以為他們馬上就能逃離這個危險的同步環的時候，那唯一的逃生希望竟然像泡沫一樣破滅！誰也想不到，逃生飛船竟然被一隻突如其來的巨手捏碎。更可怕的是，包括賈夢曦在內，技術部的六人居然全部犧牲！
在他們還在發愣的時候，巨手起了變化。
巨手鬆開了，被捏成麻花的飛船從空中墜落，像是被拋棄的垃圾，重重地砸在地上。
伸出巨手的那座大樓開始迅速變形。流線型的飛船外形開始扭轉蜷曲，光滑的牆麵一層層坍縮折疊。頃刻之間這座五六百米高的大樓麵目全非，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一個巨人！
這是一個和樓房一樣高聳屹立的鋼鐵巨人，仿佛從天而降的泰坦天神，又好像是從地獄之中破土而出的熔岩惡魔。鋼筋支架的樓房被它吞噬，成為它的血肉，白色的鈦合金外殼被它冰冷的黑色鱗片和鋒利的棱角取代。他的肩膀寬闊，身材壯碩，身體外部還保留著樓房一般直上直下的銳利輪廓，就像穿著黑色的筆挺西裝。
一襲黑衣的碩大巨人，站在白色的機械城市中，顯得格外醒目。他的身軀是一座偉岸的高山，身體幾乎把同步環的天空都遮住了，他低頭俯視著下方渺小的鍾山四人。巨人的臉陷入完全的黑色陰影之中，隻看得見他兩隻發光的巨大眼睛，渾圓的深邃眼瞳迸射出妖冶的紅光俯視著他們。
他們陷入了黑暗之中，巨大的威壓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鍾山感覺自己手心沁出了冷汗，身體微微顫抖，幾乎站不穩了，像是要被無形的壓力壓扁。
天神是不允許你站著直視他的，他隻允許你跪著，甚至匍匐在地上。
“這是……克洛洛斯！”隼人驚呼一聲。“這種用於戰爭的機器人不是已經絕跡了嗎？”
“你仔細看，這不是克洛洛斯。”段雪瞳說。“它比克洛洛斯小一點，但比那種老古董看起來新得多，威力也隻會更大。”
他們還在驚歎於麵前巨人的偉岸尺寸，巨人突然動了。
他俯下身來，右手握拳，高舉過頭頂，然後狠狠地砸了下來！
“快躲開！”
四個人同時啟動推進器，立刻向不同的方向飛去。
鐵拳以雷霆萬鈞之勢砸了下來，像是極速下墜的隕石。
鐵拳砸在了地上，巨大的悶響猶如驚雷，地麵被砸出了一個隕石坑一樣的大洞，直徑超過一百米，同步環竟然被鐵拳砸穿！
洞口附近瞬間失壓，空氣開始瘋狂地逃逸，像是被抽氣泵抽走一般。樹木，車輛，機器人，一切物體都被吸向那個通向太空的空洞。一個龍卷風瞬間形成，像是一個巨大的抽水馬桶開關被拉開。肉眼可見的空氣漩渦吞噬著同步環的一切！
鍾山被來自洞口的強大吸力拖住，就像被一隻巨手攥住，要把他拖向龍卷風的風眼。他咬緊牙關，拚命地逃離洞口，推進器已經開到了最大馬力，來自洞口巨大的風壓和推進器的推力正在角力，撕扯著自己的身體。他投射出了手腕處的鉤鎖，勾住了十米開外一座樓房上的欄杆。
科爾克洛夫離洞口最近，他沒有來得及加速逃開，在洞口出現的瞬間就被吞噬。
巨人把右手從破洞中拔了出來。破洞處，一塊五米厚的合金閘門立刻關閉，堵住了破洞。這應該是同步環的空氣保險閥，防止出現意外時環壁破裂造成的空氣外泄。
閘門關閉，氣壓恢複了正常，被吸到空中的無數物體，都轟然墜地。鍾山等人終於可以暫時緩一口氣。
“科爾克洛夫！”三人都在呼喚，但沒有任何回應。
鐵板已被關嚴，他就算還活著，也已經在外太空了。
巨人直視著鍾山，再次握拳，曲肘，手臂正在蓄力，眼看著又要一拳轟過來。顯然，鍾山是它的頭號目標。
鍾山驚魂未定，他回過神來，條件反射一般地想要抬腿跑開。但他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剛才在他抵抗失壓的吸力時，一顆導彈在自己旁邊爆炸。他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左半身被密密麻麻的白色蛛絲纏上，已經不能動彈。
頭頂的鐵拳已經朝他轟了過來，巨大的陰影遮天蔽日，強大的威壓讓他呼吸不暢。他試著起飛，但蛛絲的拉力太過強大，讓他完全無法掙脫。還有從樓群中穿過的導彈陸陸續續向著鍾山飛來，哪怕再有一顆導彈在他身邊爆炸，鍾山也是插翅難飛了。
隼人從空中俯衝下來，飛撲到鍾山麵前。刀光閃動之後，他把飛來的五顆導彈全部彈開，然後他立刻轉身，如庖丁解牛一樣，精確地把纏繞在鍾山身上的蛛絲切斷。
鍾山立刻彈射騰空，逃離了拳頭的陰影，朝遠方飛去。
隼人比鍾山慢了一步，拳頭已經快挨到他的頭頂。隼人立刻向側麵飛奔，但為時已晚。
拳頭砸在地麵，地麵再度像柔軟的芝士蛋糕一樣被打穿，大量的物體被失壓的洞口吸入太空。其中包括來不及逃跑的隼人。
鍾山眼看著隼人被空氣的漩渦卷入黑暗的洞口，他立刻追了上去，一邊俯衝，一邊投射出鉤鎖，試圖勾住隼人。
鉤鎖什麽也沒抓到，隻撞上了冰冷的合金牆壁。巨大的防護閘門再次關閉，隼人被氣流衝到了同步環之外的冰冷太空中。
隨著閘門的關閉，空氣外泄停止，氣壓恢複了正常。
“快逃，你救不了他了！”通訊頻道中傳來了段雪瞳的聲音。
她彈射了出去，像是一架高速戰鬥機，瞬間突破音障。“它這麽大的身軀，追不上我們的。”
鍾山在短暫的失神之後，也立刻向遠處飛去。他的速度超過音速，還在迅速拔升。他離巨人越來越遠。
巨人看向鍾山遠去的方向，準備開始奔跑。
在他起步之前，麵前的城市開始了高速的變形。擋在它麵前的樓房有序地向下塌去，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並向遠處延伸。他麵前的城市，自動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巨人就像是摩西，分開了麵前的大海。
它開始大踏步地奔跑，一路上暢通無阻。巨大的身軀竟然無比地靈活。它昂首挺胸，手掌打開，高速地擺臂，矯健地奔跑，每一步都會天搖地動，把地麵踩出一個大坑。速度極快。
鍾山試圖甩掉巨人，轉過一個九十度的直角。
巨人奔跑的跑道前方，樓房開始向後彎折，一個類似室內自行車比賽的巨大傾斜彎道開始形成。巨人腳踏樓麵，絲毫沒有減速，斜著身子跑過了一個九十度的彎。
鍾山開始頻繁地變換軌跡，試圖擺脫巨人，他和巨人的距離卻在越來越短。
在巨人的奔跑前方，樓房總是能自動連成一片，根據鍾山的飛行軌跡，自動規劃路徑，甚至沿著同步環形成了螺旋形的上升跑道。
鍾山沒有辦法，隻能垂直拔升，向高空飛去。
巨人麵前的道路立刻向高空延伸，形成了一個通天的斜坡。巨人沿著斜坡奔跑，在斜坡的盡頭大力起跳，蹬地的反作用力把斜坡都踩垮了。它的背部開始噴射推進，它山一樣的巨大身軀竟然開始高速飛行！它背後巨大的噴口，噴出耀眼的藍色火焰，像是宇宙飛船的核聚變引擎噴口。
巨人終於追上了鍾山。鍾山回頭瞟了一眼，他看見了那雙探照燈一樣明亮的赤紅巨瞳。他想要再加速，但卻無法阻止巨人的接近。
巨人向鍾山伸出了他的巨手，鍾山完全被巨手的陰影所籠罩，眼看就要被巨人抓在手中。
在巨手即將抓住鍾山的時候，時間卻仿佛定格了，出現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神奇畫麵。
一座冰山一樣巨大的冰錐從巨人的側麵飛了過來，刺穿了巨人伸向鍾山的右手。
鍾山看得目瞪口呆。這座飛船一樣碩大的冰錐從不知何處飛過來，鍾山眼睜睜地看著冰山刺進了巨人的手掌。他看向冰山的末端，在那裏，竟然是段雪瞳在頂著它飛行！
他從來沒有見過段雪瞳製造過這麽大的冰錐，也從不知道她的霏楔竟然有這麽大的力量。巨人抓向鍾山的手掌被段雪瞳帶來的冰山強行停止了。
但巨人並不會感覺疼痛。
他右手被刺穿，左手立刻反手一抓。
他抓向冰錐的末端，把冰錐連同段雪瞳一起抓在手中。
鍾山怔住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眼睜睜地看著段雪瞳連同冰塊一起被巨人捏住，他強行減速，在空中轉過一個U形彎，想要衝向巨人的鐵拳……
但他沒有趕上。
巨人用力一捏，鍾山聽見了冰塊碎裂的聲音，其中夾雜著金屬被擠壓變形的哢擦聲。
他的腦袋裏嗡的一聲，意識之中一片空白。
巨人把手中的殘渣隨手一扔，像扔掉了捏死的蒼蠅。
鍾山看見碎裂的冰塊朝地麵墜落，冰塊之中參雜著破碎的機甲外殼碎片。一塊塊晶瑩的冰塊在空中翻轉，他瞟見了冰塊光滑的表麵短暫的鏡麵反射，在一堆冰塊的中心，大灘的血跡在翻飛，黑色的機甲已經被擠的扭曲變形。
那是段雪瞳的身影，她的機甲已經被捏成了一團廢鐵！
鍾山耳朵裏麵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他感覺自己太陽穴快要脹開，前所未有的憤怒充斥著他的神經。
他青筋暴起，腎上腺素飆升，雙眼布滿血絲。
他的憤怒傳遞給了深淵監視者。深淵監視者的功率調整到最大，表麵開始升溫。機甲發生了變形，鋒利的尖刺從外殼伸了出來，紅色的條紋覆蓋了全身。麵罩裏顯示機甲正在滿負荷運行，進入了“深淵狀態”。
他變成了一顆漂浮在空中的深紅色血滴。
巨人再次向鍾山伸出了手，企圖抓住他。
鍾山變成了一道紅色的閃電，像子彈一樣射向巨人的胸口。
他輕而易舉就貫穿了巨人的胸膛。他高速從巨人體內那些納米複合材料的擋板和密集的線纜網絡中穿過，他身上的倒刺瘋狂地撕扯著巨人的身體。從前麵射入的時候開了一個小口，從後麵射出的時候帶出了一個大洞。
他穿出之後還沒有結束，他硬生生地停下，再次折返，又從巨人的脅下穿過，再次洞穿巨人的身體。
巨人的身體被連續穿出幾個大洞，背後的引擎被撞穿，劇烈地爆炸。他的身體結構收到了致命傷害，無力地向地麵墜落。
鍾山向著地麵全速俯衝而去。
鍾山背上的推進器功率全開，藍色的尾焰比彗星的慧尾還要明亮。
他拚命地呼喊著段雪瞳的名字，在麵罩中反複搜索著她的位置。
沉默。
通訊頻道中沒有她的回答。
他朝著她被巨人拋出的方向飛去，在即將落地的時候，麵罩中終於顯示出了她的位置。
她還在下墜，像是斷線的風箏一樣旋轉著飄飛，四肢在氣流中無力地亂擺，像是所有的骨頭都被折斷。
鍾山接住了段雪瞳。他雙手橫抱著她，開始減速，緩緩地降落到地麵。
“雪瞳！雪瞳！醒一醒啊！”
他驚慌失措地呼喊著段雪瞳的名字，懷中的嬌軀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鍾山緊緊地握住拳頭以抑製住身體的顫栗，牙齒在格格地打顫，眼前昏黑一片。劇烈的心跳還沒有平複，大口的喘息中全是電離和血腥味的渾濁空氣。
他小心翼翼地檢查起她的身體狀況來。她的機甲已經殘缺不全，甚至可以用千瘡百孔來形容。她的麵罩破裂開來，臉上覆蓋著鮮血，還有麵罩的碎片紮在她臉上。段雪瞳雙目緊閉，嘴唇蒼白，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鍾山驚愕地發現，在她的腹部，機甲上破了一個大洞，露出了腹部雪白的皮膚。她的身體已經被冰塊刺穿，直徑十厘米的大洞怵目驚心。
鍾山看向那個傷口，突然全身冰涼，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段雪瞳的腹部，傷口處的皮膚，表麵像瓷磚一樣剝落，形成六角形網格一樣整齊的分割線。
表層皮膚之下，脂肪和肌肉暴露在外麵，好像人體標本一樣，血淋淋地發著光。肌肉之下，複雜的線纜和合金的支架錯綜複雜地纏繞在一起，斷掉的蝸杆和軸轂閃著電光。
鍾山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之中，他突然看見段雪瞳的眼睛睜開了。
她渙散無神的雙眼盯著鍾山，瞳孔像是壞掉的相機的鏡頭一樣無法聚焦。
她張開了嘴巴，似乎想說什麽。
"你……後……麵！"她斷斷續續地吐出這三個字。
鍾山還沒來得及反應，深淵監視者就替他做出了行動。他背上的音巢頃刻間打開了密密麻麻的發射窗口，像是多孔的蓮蓬一樣，三十多發細小的巡飛彈彈射了出去，轟在了接近他們的三個機器人身上。這三個機器人全身像是鞭炮一樣密集地炸裂，被轟得飛了出去。
鍾山呆呆地看著懷中的段雪瞳緩緩站了起來。她的眼中流露出跟自己一樣的驚恐和震驚，她低頭看著自己腹部的大洞，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我靠！”段雪瞳倒抽一口涼氣。“我他媽竟然是個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