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愧大宋唯愧蔡公

種師道一進入開封就被趙桓請進了皇宮之中,俗稱接風洗塵。

但是看看作陪的那些人,這滿朝的公卿哪裏還能不知道趙桓這打的什麽主意。

開封府士曹趙鼎,秘書省校書郎胡寅,太常寺薄張浚,中書侍郎徐處仁,最重要的是竟然還有太學生代表陳東。

駐守皇宮外圍的乃是皇城司如今唯一的統帥童貫,駐守內部的乃是西陲大將姚平仲。

這些人給陛下還有那位種師道老相公作陪,其目的無非就是那主戰派的事情罷了。

此時皇宮之中燈火通明的,而外麵宰輔白時中府邸之中也進行著一場晚宴。

這一場晚宴也是群雄匯聚了,這開封城中的眾多公卿其中大半都來到了此處,除了白時中,李邦彥兩位宰輔之外。

還有少宰王黼,這位當年的六賊之一,本應該和先帝道君皇帝一起南逃的家夥最後選擇了留在這開封之中,作為道君皇帝趙佶聯絡朝中眾臣的傳聲筒。

除了這三個道君皇帝的肱骨之臣,還有當年力挺李綱,一手將趙桓扶持上位的大宋重臣吳敏。

不過吳敏雖然當年力挺李綱,之後又是親自擬了詔書將趙桓送上了皇位之上,但是他卻不是主戰派,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名力主議和的大臣。

在這方麵,趙桓其實也有過感慨。

“這朝堂之事情,用非黑即白這種理論那當真是說不清的,若非是當年吳敏一力硬剛朝廷,力挺李綱之議的話。

莫要說朕能夠上位了,便是此時大宋君臣早就南逃不知道哪裏去了。

但就是這位,如今卻是堅定議和,甚至不惜和朕翻臉,無奈至極,無奈至極啊!”

當初在朝廷公卿決議是戰是和的時候,趙桓看著吳敏這個曾經的心腹重臣堅定的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麵之時,那種感覺是很心痛的。

不過不要緊,正所謂福兮禍相依,禍兮福所倚,如今的趙桓雖然將主戰派的旗幟人物李綱送了出去,失去了心腹愛將吳敏。

但是他也得到了另外的支持。

趙鼎胡寅陳東,嶽飛宗澤呂頤浩,乃至於如今的種師道,他們都是趙桓的臂助,他的地位和大宋的國運越發的昌隆了起來。

此時兩處酒宴之中,可以說是在決定著大宋接下來的走向,也在為最後的爭奪做著最後的準備。

白府之中,白時中看著三十餘名已經確定和自己站在同一戰壕之中的同僚不由得心中生出些許的激**。

就算是那位陛下如今還不肯死心又能如何,這天下如今已經是大勢已定了!

“諸位,今日白某人將諸位請到老夫府中,不為別的,隻為了陛下如今被奸邪之輩所蠱惑,導致陛下對此間局勢絲毫不顧,一心主戰。

這種局麵老夫也是獨力難支,所以將諸位公卿請到府中,希望能夠得到諸位的一個建議。”

白時中的話並沒有說得太過於明顯,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所謂的奸邪之輩說的是誰。

趙鼎胡寅之流罷了,或許此時還要加上一個種師道。

王黼在看到眾人沒有什麽表示的時候就知道了這群家夥的想法,如今那位陛下趁著之前他們鬆弛心態的想法穩固了不少地位。

他們有些害怕了。

不過既然都已經到這裏了,難不成還能讓他們逃過去不成麽?

“白相公,老夫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王公大可暢所欲言,此處乃是老夫府邸,完全無需糾結!”

眾人看著這一唱一和的兩人,都是忍不住撇了撇嘴,不過誰也沒有多說什麽廢話,畢竟在做的哪個不是真正的人精。

此時這府邸之中,幾乎聚集著主和一派的真正精銳。

耿南仲,李彥邦,張邦昌,宇文虛中,李棁,謝克家,孫覿,李擢,李會,王及之,王時雍,劉觀,唐恪,範宗尹等等等等。

就以上這些有名字的,全部都是宰輔或者次輔一級的,或者當過這個級別的。

換而言之,他們如果統一了意見,那麽這朝堂上的事情,陛下同不同意已經不重要了。

隻不過他們一直都是各懷鬼胎之輩,雖然在主和這件事情上他們占據了統一戰線,但是在具體的實施上麵他們還是各自為政。

要不然單單一個李綱,他扛不起什麽大旗。

不過此時就在他們互相傳遞心意的時候,這白時中和王黼兩個人的自導自演已經開始了。

率先開始勸說的是王黼。

“當初陛下佯裝要與金人議和,從而獲得我等支持,但是陛下卻是借用如此機會結交諸多主戰派的大臣為己用。

當然這是陛下的權利,我等也不該多說什麽。

但是諸位要知道,若是等到那李綱再次找到機會,回到了朝堂之中,那又會是什麽情景!

老夫今日所說並未誹謗朝議之情,也不想危言聳聽,對陛下有所猜測,老夫隻是想要提醒一下諸位公卿同僚,這李綱是一個什麽人!”

這話一出便頓時顯露出來了他王黼能夠被稱之為天下六賊的實力了,靠花言巧語他可做不到問鼎朝堂。

更加做不到在朝中直接將先帝寵臣種師道給一擼到底的,他能夠做到這一步,自然有他的手段。

比如現在,他沒有多說什麽趙桓要求戰還是議和,也沒有多說什麽其他的,就說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一旦讓主戰派在陛下身邊站穩腳跟,那麽李綱自然而然的就會再次回歸。

一旦讓李綱回歸,那麽大家的日子會是一個什麽樣子,可就真的很有意思了。

此時的白時中也立刻就抓住了機會,將話題接了過去。

“王公這般說,老夫倒真是不寒而栗,這李綱.....萬萬不可讓其回歸朝廷!”

在白時中說完之後,主和派統帥之人,另一名宰輔李邦彥立刻開口,將這個話題徹底的引爆了。

“李綱有大略,通軍事,明兵法,有才幹,但是此人卻也是國之奸賊,這一點老夫認同!"

”李相公說得有理。“作為李邦彥的左右手之一的李棁此時立刻站了出來,“李綱此人一力主戰,但是其卻不考慮天下百姓如何。

我等雖然看不起這主降之人,但是我等其他人不管是主戰還是主和,最終都是為了大宋延綿。

可是李綱此人卻不同,他的主戰隻是為戰而戰。

受不得屈辱,受不得大宋如此疲敝,便要戰,死戰,不管勝負如何,哪怕亡國滅種也要保住我等氣節。

他李綱難不成就覺得我等都是畏縮膽小之人不成麽!“

張悅說出這話的時候,目光全都在角落上的吳敏身上,而此間的其他人也都看向了這位。

吳敏似乎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幹脆往自己的嘴裏大口的灌了一口酒,此時他的臉也變得通紅起來。

“你們都看某家作甚,難不成還要嘲諷某家不成?

某家吳敏,大觀二年進士及第,當年也是青年俊傑!

起家浙東學事司幹官。入朝擔任校書郎,轉右司郎中,這些年兢兢業業,未曾對朝堂諸公有過半分阿諛奉承之意,爾等難不成不知麽!

某家也必須承認,當年某家就是得到了蔡京相公的看重,一路升遷擔任中書舍人、給事中,甚至於蔡公想要將女兒嫁給某家。

某家拒絕了,但是蔡京相公未曾對某家有任何的怨言。

甚至讓某家和蔡公長子一同升為那龍德宮使一職。

這一輩子,某家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大宋,對得起陛下,唯獨對不起蔡相公!

某家知道你們看不起某家,覺得某家兩麵三刀不是好人,覺得某家前腳力挺李綱和陛下。

如今卻和你們站在一起,乃是奸佞之輩。

可是哪有如何,某家再說一遍,某家對得起蔡相公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大宋,包括陛下!

當年先帝要遷都襄陽,甚至南逃揚州一隅之地,某家不同意,絕不同意,到現在某家仍然不同意。

大宋何至於此,為何要如此絕望!

所以李綱在萬般無奈之下,選擇了請先帝退位,請當初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登基稱帝,繼續在開封等待勤王大軍。

這一點,在座的諸位你們誰敢說自己不同意!

我等無論是主戰還是主和,李悅大人剛剛說得好,我等都是為了大宋。

若是能夠拚死一戰便讓天下安寧,為何不一戰,就算是不能親自上陣殺敵,那也不妨礙我等青史留名。

我等主和,千百年後這史書之上如何會雕琢我等,無非奸佞二字罷了。

可明知如此,我等為何還要主和!

一戰,一戰,李綱動輒就是何不一戰,那如何戰,怎麽戰!

從神宗時期不知道多少前輩先賢為了北伐忍辱負重,終於籌措出來了足夠的糧秣,終於簽訂了海上同盟可以攻伐燕雲。

可是之後呢,我等打贏了麽?

調取西軍最為精銳的兵馬,人還沒到燕雲之地,這投降的降表都送到敵營之中去了。

這就是我大宋的將軍!

這就是他種師道麾下的將領,可就算是如此我等能夠如何。

重用童貫不對,難不成重用西軍就懟了麽?

自成體係,以成西軍,幾乎都忘記自己也是大宋禁軍的身份了,這等人物就是我大宋的西軍。

這等西軍我等如何信任!

可就算是如此,當初我等還是沒有反對海上盟約,還是沒有反對攻伐遼國,甚至在種師道被罷免之後我等力排眾議,將童貫召回。

將西軍交給了西軍大將,這總不能說我等錯了吧。

可是西軍大將幹了什麽!

劉延慶和其子劉世光可是號稱西軍猛虎,號稱虎父無犬子的。

不戰而逃也就罷了,敵人尚未到來,這王八蛋一把火燒了我大宋近百年忍辱負重的積蓄,那是我大宋所有的糧秣輜重和器械。

這些東西在大火之中焚燒一空,你告訴某家,現在河北的百姓都要餓死了。

我等拿什麽去打仗,吃人肉麽!”

吳敏說完之後一腳將桌案踹翻,似乎這一刻他終於將自己心中的憋悶發泄一空了。

眾人看著這個突然發酒瘋的家夥也是全都沉默了起來,這氣氛再次變得冰冷了起來,可是在此地之人的心中卻是激**。

吳敏有一句話說得真的很對。

他們是主和,不是與那白時中王黼此類一樣的主降,他們堅決不會投降。

他們可以議和,可以和談,就和之前一樣,再用幾十年的時間,再次積攢出一次北伐所用的物資。

再打一次,那又如何!

可是現在他們沒有這些東西啊,難不成真的要讓前線的士卒吃著人肉,啃著草根樹皮,用鋤頭和金人交戰不成。

他們的確是不信任武將,那也得是武將值得他們信任才是。

劉延慶,這是何等人物,西軍大將!

地位比之種家都算不得差,幹出來的事情那叫什麽玩意!

可這種人,他就是聰明,他在失敗之後明知道自己罪無可恕,立刻上書朝廷,堅持要高舉抗金大旗與金人死戰到底。

就因為這封奏疏,李綱力保劉延慶這大宋禍害,不但沒將他斬了。

甚至連處罰都沒有什麽,直接就讓他繼續擔任重鎮要地的守將。

這等朝中重臣,這等主戰翹楚,如何能要,如何能用!

吳敏沒有在踹翻桌案之後繼續沉默,他選擇了正視麵前的宰輔李邦彥,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為之驚訝的話語。

“既然某些人覺得某家貪生怕死,覺得我這求和之人乃是兩麵三刀,那麽今日某家就在這皇宮之外,死諫陛下。

讓他看一看,我這求和之人,是不是貪生怕死之人!”

吳敏說完之後便朝著眾人躬身行禮。

“願隨某家前去,為某家壯聲勢者,請!”

這句話說完之後,吳敏再不多說一句廢話,直接扭頭走出了白時中的府邸,同時朝著那皇宮的方向緩緩走去。

每一步走的都是異常堅定,沒有任何拖延速度的意思,堅定而快速的走向了那皇宮的方向。

此時的開封因為坊市早就已經取消了宵禁,最起碼在金人到來之前沒有宵禁這個說法。

可如今的開封仍然無比的蕭條,看著周圍慘淡的景象,看著那已經高居三百錢一鬥的糧價,吳敏的心更加的堅定。

他背叛了蔡京,背叛了先皇,背叛了李綱,但是他從來沒有背叛過這大宋的江山。

皇宮之外,吳敏帶著浩浩****的諸多臣子來到了這裏,在童貫和眾多護衛宮廷的士卒緊張的注視之下。

他直接朝著那皇宮大門跪了下去。

“臣吳敏,一生坎坷,多有背叛,力主議和,使君臣相疑,實乃罪不容誅。

然臣從無絲毫壞大宋之心,亦無損大宋之利。

臣之心,天地可鑒,此時主戰,實乃不智之舉!

今日臣以死,以諫陛下也!“

最後一聲怒吼,仿佛傳遍了整個皇宮之中,而接下來,吳敏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掏出懷中短刀直接一刀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短刀進入自己的胸腔,鮮血飛濺而出,劃開自己的胸膛,露出那跳躍噴灑鮮血的心髒。

“臣的心就在此處,天下人,你們且看看我吳敏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