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菲魚和飛魚
寒假裏，遊泳隊的訓練時間安排在了白天，每天上午九點到十一點，兩個小時。
身為隊長的白羽基本上是八點半就來開門了，他會提早進行熱身，然後一個人在寬敞的遊泳池裏好好練習上幾個回合。
冷俊給他們製定的計劃是每人每天至少遊1000米，這是對新隊員的要求。像是王鑫、陳珺可這樣拿過獎牌的隊員，每天至少必須遊2000米，另外還需要做一些額外的體能訓練。
冷俊說：“遊泳就是一個熟能生巧的運動項目，除去天賦外，練習是根本。你們現在還隻是一個普通校隊的小運動員，對你們的要求已經非常低了。你們知道嗎？那些國家隊的專業遊泳運動員，除去基礎的體能訓練外，人家一天最少得遊一萬米！五十米長度的泳池，來回一次是一百米，也就是說最少得遊一百個來回！”
他說到這時，孩子們都露出了一臉驚訝的表情，唯獨白羽神情淡定。
他早已經開始給自己製定額外的遊泳計劃，每天利用早來的半個小時，和晚退的半小時，比其他人要多遊上20個來回，也就是一天4千米的訓練量。
大冬天的，長期泡在水裏，他身上的皮都泡得起皺了。特別是雙手，外翻的皮有時拿筆都不舒服。
陳珺可看在眼裏，問了母親什麽樣的護手霜好，然後用攢下的零花錢去商店給買了一支，悄悄放在了白羽的更衣櫃裏。
少年拿到時，濃眉微蹙。
少頃，他想起前一晚上路過街邊一家小超市時，正看到女孩手裏拿著一支大小差不多的紙盒。
當時天色已暗，夕陽緩緩沉下地平線。
他喊了她一聲，卻見她在抬頭的瞬間，急忙將手裏的物件藏到了身後。
“大概就是這個吧。”他在心裏說，然後擰開那支護手霜聞了聞，是清新自然的洋甘菊味。
抹一點兒在手心裏，全部塗滿了，覺得手部皮膚也沒那麽幹了。
晚上寫完作業睡覺前，他再認真塗了一次。
寒假裏，除去上午雷打不動的遊泳訓練外，白羽下午偶爾會給他們補補課，帶著他們寫功課。
有時，四個孩子會一起去鎮中心的圖書館看書。
陸謹奇喜歡看漫畫書，像是阿衰、阿U這些，另外那些植物大戰僵屍的漫畫也看得他樂翻天。
王丹喜歡看那些關於公主和王子的童話，像是《睡美人》、《灰姑娘》、《天鵝湖》等等……
陳珺可則喜歡看曆史書，她最近迷上了易中天的《品三國》，對於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特別感興趣。
白羽則喜歡翻閱那些遊泳明星雜誌，他最喜歡的菲爾普斯在這一年退役了。
“你們知道嗎？邁克爾.菲爾普斯是1985年出生的，他是目前奧運會遊泳項目曆史上獲得金牌數量最多的運動員，同時也是長池遊泳100米蝶泳，200米蝶泳，400米混合泳的世界紀錄保持者。不過很可惜，他參加完去年的北京奧運會後就退役了。”
“啊——”三張小嘴都長大了，半天合不上。
去年暑假的倫敦奧運會期間，他們沒少在電視新聞裏聽說這個名字，卻沒想這樣一個偉大的遊泳運動員竟然就退役了。
“他應該還不算很大吧？”陳珺可問。
“是呀，”陸謹奇也無比惋惜地說：“1985年出生，還三十歲不到了，最多二十八九，怎麽就退役了呀？”
“遊泳運動員長期超負荷的訓練，身體難免會有舊疾，很多時候他們比賽都是忍著傷痛。不過菲爾普斯不一樣，他是開啟一個時代的王者，他的外號是菲魚，意思是他在水裏時就像一條魚，速度快得沒法相信。我總覺得像他這樣一個神級選手，肯定還會在將來的某一天複出的！”
“嗯，”陳珺可點點頭：“他的外號真好聽，以後要是咱們也遊出名了，成為了世界級冠軍，是不是也可以叫做飛魚呢？”她說著還比劃了一個飛起來的魚的手勢。
白羽被她天真的模樣逗笑了，又聽她說飛魚，估計是把“菲魚”和“飛魚”搞混了。
不過，這又有什麽關係？
他微微一笑：“當然，希望我們每一個人都能成為一條水中飛魚！”他說著伸出手來。
陳珺可、王丹、陸謹奇相視一笑，即一個個將手掌拍下去。
在白羽的引導下，仨人都提前完成了寒假作業，連描寫過年新鮮事的作文也都提前完成。
到了小年那天，遊泳隊也放假了。冷俊回了老家跟父母團聚，隻是叮囑他們新年少吃點，不要撐壞了腸胃，等初八遊泳館開門，還得提早歸隊訓練。
那幾天裏，大人們都忙著準備過年的年貨，因高秀玲要上班，外婆把陳珺宇接了過去照顧。陳珺可則自己在家寫功課、照顧自己。
她發現最近媽媽都回來得較早，而且臨近過年了，似乎還沒有什麽置辦年貨的心情。
某天，外婆送珺宇回來時。她聽到母親跟外婆說，她做事的那家糕餅店生意不好，再過幾天老板就要回老家啦，再不回來了。
這年還未過，就麵臨失業，難怪高秀玲整體無精打采的。
“再這樣下去，不光珺可下學期的遊泳費交不起了，連珺宇去讀幼兒園的錢都沒著落了。”高秀玲歎著氣。
“唉，”外婆谘嗟：“你不要為了錢的事煩惱，身體重要！珺宇的幼兒園肯定是要上的，他都大班下學期了，馬上可以讀小學了。珺可遊泳那麽好，還拿了市級比賽的銀牌，這孩子是有天賦的。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老婆子的退休金也存不少了，到時候給你先用著。”
“媽——”高秀玲一聲哽咽，靠在母親懷裏嚶嚶而泣。
陳珺可一直站在客廳的立櫃後，將這一番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為了弟弟，為了母親，也為了自己……
新年當天，陳珺可和弟弟隨高秀玲去外婆家吃團圓飯。
外婆和舅舅一家住一起，就在建築公司老宿舍樓後邊新房中的一棟。房子是七層高的花園洋房，樓下是個小花園，裏麵有各種的健身器材。
雖然兩個小區都是建築公司宿舍，但天差地別。
舅舅家在三樓，是一套東向的三室一廳，九十多個平米，兩間朝南的臥室一間是舅舅和舅媽住，另一間住的是表姐高巧。
她比陳珺可大一歲，馬上要進行小升初考試了。
朝北的一間小臥室是外婆住的，偶爾陳珺宇留宿時，也會和外婆擠一屋。
舅舅和舅媽都是極好的人，自他們一家搬來濛鎮後，對他們頗多照應。
這不，除夕的團圓飯基本是舅媽準備的，陳珺可姐弟倆剛進門，她就給了大紅包。當高秀玲想要給高巧紅包時，舅媽就攔住了，說：“不用，巧巧拿過你們家多少紅包了，等明年你寬裕了再給吧。”
她溫言軟語間將高秀玲的尷尬化解。
晚飯後，舅舅帶著仨孩子到樓下放煙花。
他們玩著小蜜蜂、仙女棒這些比較安全的花炮。
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在黑夜。
然而沒過多久，隨著越來越密集的轟鳴聲響起，五彩繽紛的煙花如火龍竄上天空，小鎮的夜被點亮了。
這些煙花像蘑菇雲一般綻開，又像流星雨一樣褪去，徐徐降落間映得遠處濛山曲折綿長的脊峰時隱時現。
當十二點的鍾聲敲響時，白羽、王丹、陸謹奇分別給陳珺可打來了拜年電話。
她也學著大人的樣兒，與他們相互說著祝福的話。
小鎮的第一個新年，如此溫馨。
年後，遊泳隊展開訓練時，冷俊給大家來帶了一些老家的特產，像是醃酸菜、幹蘿卜皮、幹豆角、臘肉、臘腸這些，分給孩子們帶回家嚐嚐。
恢複訓練後的陳珺可明顯地心不在焉，放學後也不再跟同伴們出去玩了，偶爾她會拎著個塑料袋，將回家沿途的廢紙和礦泉水瓶撿了賣錢，換的錢則回家交給母親。
很多時候，高秀玲覺得她懂事得令人心疼，而自己則隻能加緊時間找工作。
有一次，白羽看到陳珺可領著弟弟在撿瓶子後。第二天訓練結束，他找到了陳珺可問明情況。
得知一切的他在回家後，找到白炳炎商量，說：“老爸，你不是一直想給麵館請個幫手嗎？陳珺可她媽最近剛好失業了，她人很勤快的，要不——”
白炳炎立刻同意了，他之前確實也找過兩個，但都不靠譜。他和陳珺可媽媽見過幾次，覺得這人挺實在的。而且陳珺可和白羽關係這麽好，他也挺想幫幫這一家子。
元宵節後，高秀玲就到白家炸醬麵館上班了。
每天從早上六點做到下午兩點，下午五點做到晚上八點，主要負責收錢、洗碗、端麵，一周休息一天，給的工資比糕點店還要多五百塊。
高秀玲說不盡的感激，幹起活來更是賣力。有時孩子們上課去了，下午休息的三個小時她也不回去，守在店裏，讓白炳炎也能回後屋睡個午覺。
那段時間，為了方便她照顧孩子，白炳炎還特意讓陳珺可訓練結束後接了弟弟一起來麵館吃晚飯。
一開始，高秀玲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可白炳炎每天都把晚飯菜準備很多，說他們要是不一起來吃也是浪費。如此，陳珺可姐弟倆的晚餐也在麵館解決了。
到了周末，白羽還會幫助照顧一下陳珺宇，有時會給他們講功課，有時還會帶著他們出去玩。
高秀玲感激這對父子，特意請老娘從一位鄉下的赤腳老醫生那兒打聽到了一個治療哮喘的中藥方子。她自己出錢去鎮中心醫院抓了上好的中藥材回來，每天早晨和下午都在後院裏用一個小煤火煎藥。
中藥的苦澀味彌漫在院子裏，有時麵館和後屋都是。
整個春天，白羽喝了七七四十九副藥。
快到春夏交際的五月，他的身子比以前健朗多了，飯量也大了，人也長高長結實了。隔著薄薄的短袖衫，能明顯感覺到他凸出的胸肌。
白炳炎看在眼裏，喜在眉梢。他硬要將買藥的錢塞還給高秀玲，但人家不肯要，說是他已經給自己家裏幫大忙了。而且現在陳珺可姐弟天天守店裏吃飯，已經把這兒當成第二個家了。若白炳炎要算得這樣清楚的話，那他們一家三口的飯錢也得給足了才是。
白炳炎拗不過她，隻能等到“六一節”那天特意放假一天，找朋友借了一輛小車，和高秀玲一起帶著陳珺可姐弟倆還有白羽，兩家五口人一起去動物園玩了一趟。
下午時，他又帶著大家去逛步行街，給仨孩子一人買了一套衣服、鞋子。
白羽和陳珺宇買的是運動服和運動鞋，給陳珺可選的是一條淡紫色連衣裙和一雙銀灰色水晶涼鞋。
這平時不怎麽打扮的小姑娘，一換上新衣新鞋，頓時有了小淑女的模樣。
等她走出試衣間，白羽見了，也微笑著說：“挺好嘛，女孩子就應該多穿裙子。”
這樣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令小女生俏臉微酡。
月中，橄欖樹體校和飛躍體校同時來選人。
兩邊都找白羽談了一下，橄欖樹甚至願意開出免學雜費再加每學期六千塊的獎學金的條件。
白羽回家和父親商量後，還是選擇了飛躍。
這是霖市一所老牌的遊泳為主的體校，校內雖然還有一些其他項目，但聞名全國的首當其衝是遊泳隊，從這兒出去的省隊國家隊隊員多不勝數。這兩年裏最紅最出名的就是蘇芮可了！
橄欖樹體校是霖市所有體校中的後起之秀，雖然成立不過短短十年，但在近年中，也出了幾位省隊和國家隊隊員。而且他們在硬件設施和校園環境、生活配套等方麵也是大大優於飛躍的。很多想要走體育路線加分的學生，都會花大把錢進入這家體校，從而在高考中分一杯羹。
對於這一點，白羽是不屑的。他如果想要考大學，依靠自身實力完全可以達到。可他就像成為一名專業的遊泳運動員，代表中國隊走向世界。這一點上，他覺得飛躍更能帶自己實現理想！
白炳炎和冷俊也支持他的想法。
冷俊那邊代表白羽和飛躍簽訂了意向升學協議，同時也婉拒了橄欖樹。
而橄欖樹那邊給王鑫的條件雖次一點，但他卻同意了。因為他在父母的陪同下前往兩所體校觀摩過，覺得橄欖樹的條件更合適自己。而且這邊的教練還承諾了，如果他進入橄欖樹，將會被當成重點培養目標，這也是他所看重的。
同為六年級畢業生的廖輝、田娜和彭浩則分別進入了不同的體校。
暑假時光匆匆，白羽在經曆了小升初考試的洗禮後，將精力全部投入了遊泳訓練中。
馬上，他就將一個人前往一個陌生的環境。
臨行前，孩子們一起給他踐行。依舊是在白羽家的小麵館中，這次大家一起動手為他做了一頓豐盛的踐行晚餐。
看著明顯露出傷感情緒的仨人，白羽激勵大家：“別都這麽垂頭喪氣，我不過是比你們早一年過去，你們大家都好好加油了！這一年裏，誰都不許給我偷懶，我隻要有空就會回來檢查，看誰進步了，誰懈怠了。你們仨都給我聽好了，爭取明年一起考到飛躍來，咱們還是在一起練習！”他說著舉杯。
“誒——”陳珺可、王丹、陸謹奇同時與他碰杯。
青春的感覺真好，青春的約定就像一陣徐徐而來的清風，吹進每一個人的心裏，如一顆小種子般，落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