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淹死

烏雲遮月,天空不斷有雷電作閃,使得整座靈堂忽明忽暗。

姥爺的眼睛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頂棚,好像活著一樣。

雷聲每響一下,他便抖一下。

閃電每閃一下,他的臉便向我這邊側一下。

直到完全和我對視在一起。

他的眼睛怒目圓睜,黑色的瞳孔閃閃發亮,且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不對,那不是瞳孔,是兩團黑色的霧氣以極快的速度向我的眼睛飄了過來。

我想跑,怎奈右手被抓著,掙不脫。

萬般無奈,隻好向後仰頭,想躲開這兩團莫名其妙的黑氣。

萬幸,黑氣沒有飄到我的眼睛上,但卻順著鼻孔鑽了進去。

下一刻,渾身上下就好像掉在冰窖裏,寒冷刺骨……

“哎!老於頭,你到底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為什麽要小落繼承你的衣缽,這是在害他呀……”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隻知道醒來後老孫爺就在身邊。

抬頭再看,天空微微發亮,大約是淩晨四五點鍾的樣子。

老孫爺坐在棺材對麵,棺蓋已經重新合上。

用他的話來說,自己剛剛睡下不久便聽到了雷聲,覺得不妙,急衝衝趕來時,我已經躺在地上了。手腕被姥爺死死地抓著。

我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孫爺卻沒有回答我,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說什麽自己還是低估了姥爺的能力,否則說什麽也不會讓我守靈之類的話。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麽低估了姥爺的能力,他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人嘛!

哪兒來的能力。

老孫爺搖頭說,不,姥爺並不是地道的小南莊村人。

大約在五十年前的冬天,他渾身是血地出現在老孫爺家門口。

好心的老孫爺收留了他,從此再沒出去過。

姥爺從哪兒來,經曆了什麽,沒人知道,他也絕口不提。

老孫爺告訴我,姥爺一生未娶。

那所謂的本家,連同我母親在內都是花錢買來掩人耳目的。

隻有我不一樣。

這話說得我更蒙了,連母親都是買來的,我怎麽就會不一樣呢!

難道,我不是母親親生的。

老孫爺說那倒不是,我確實是母親親生,隻是有些不一樣。

至於怎麽個不一樣,他也不清楚,隻說是姥爺說的。

他說這件事情結束後,務必去他家一趟,姥爺還有東西留他保管,是時候交給我了。

說話間,村裏的雞叫了起來,天色越發明亮,陸續有人前來幫忙。

老孫爺不願再多說什麽,囑咐今晚務必到他家去,然後就走了。

整整一天我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提不起一點幹勁兒,心裏百思不得其解。

姥爺是誰?

五十年前發生了什麽?

他向我傳的衣缽是什麽,難道是那兩團黑氣?

想到這裏,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

整整一天了,呼吸順暢,毫無異樣,好似昨晚隻是一個夢。

一切隻能去問老孫爺,直覺告訴我,他應該還知道點什麽東西。

移靈、出殯、下葬、封樹、謝孝……

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沒有任何異樣發生。

下午,吃了酬謝飯,村民們打著飽嗝正要回家。

忽然,一個村漢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喊:“快來人啊!老村長死啦……”

老孫爺,死了!

腦子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到老孫爺家的,反正進去的時候半院子都是人。

倚窗嚎啕的是女兒,孫姨。

蹲在地上掩麵而泣的是他兒子,我平常叫他孫叔。

看到我木訥地走進來,孫叔三步一跌地走了過來,一把抱住我哭道:“小落呀!這下他兄弟倆團聚了,讓我和你姨落了個不孝的名聲呀……”

看著四十多歲的孫叔痛不欲生,我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早上還龍精虎猛的老孫爺,怎麽就忽然死了呢?

我一邊蹩腳地安慰孫叔,一邊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哽咽了半天,最終蹦出三個字來‘淹死的’。

小南莊缺水是出了名的,別說江河湖泊,連個大池塘也沒有。

哪來的水淹人,跳井嗎?

但孫叔接下來的話讓人毛骨悚然。

“不是,是在水缸裏淹死的。”

據孫姨說,下午她從婆家趕來看老孫爺。

不料院門是關著的,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哪有人大下午關門的。

果然,當她拿著鑰匙打開院門後,發現廚房的門從裏麵反鎖著,怎麽叫都叫不開。

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招呼著鄰居把門撞開後,看到老孫爺就紮在水缸裏,早已死去多時。

孫姨說到這裏十分激動,“嗷”一嗓子,昏死過去,惹得眾人一陣慌亂。

我則圍著那口淹死老孫爺的水缸陷入沉思。

這口水缸高一米七左右,寬度足以裝下一個人。

如果抱著必死的決心,一頭紮進去,確實可以淹死。

但這是理想狀態下,現實中不可能發生。

何況,老孫爺沒有自殺的理由。

因為,早晨剛剛他答應要把姥爺留下的東西交給我。

這個人很重承諾,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所以才會被全村人推薦為村長。

何況還關係到我姥爺,他這個最好朋友的囑托。

就算真有什麽想不開的事情非死不可,也絕不會在今天。

他殺嗎?

也不像。

莫說是老孫爺,就算三歲小孩被人扔到水缸裏也會拚死掙紮,必然會將水濺得滿屋子都是。

絕不會像現在這麽幹淨。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到鼻子裏一陣蠕動,忍不住打了長長的噴嚏。

再次恢複呼吸後,一股說不上來的酸臭味湧進鼻腔裏,差點沒嗆死。

“怎麽這麽臭,誰放屁了?”我忍不住罵了一句。

事實證明沒有人放屁,一屋子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雖然是村裏人,老孫爺卻出奇地愛幹淨。

所以家裏不可能出現異味,更不可能出現這麽臭的味道。

換句話來說,這股奇特的酸臭味,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聞到。

我可以斷定,這味道是打過噴嚏以後忽然出現的,而且……

而且這股臭味的來源,好像在案板後麵的那口箱子裏。

就在這時,我猛然看到,箱子的縫隙處有一雙白色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