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進展

春海不知道的是,他此時的表情幾乎生無可戀。

“嗯……那你快去吧,我中午再去。”婷婷的眉頭擰成疙瘩,似乎不太高興。

“好,我先給家裏打個電話。”說著,春海向樓下跑去,百貨大樓的一層有一台投幣式的公用電話。

很快,春海的電話打通了:“喂,老媽,爸在家嗎?”

“不在啊,他在台裏呢。怎麽,你要找他?”張小玲接起電話道。

“不不不,沒有、沒有……媽,是這樣,婷婷她爸,周叔叔來了,然後我剛剛見到他,也不知怎麽想的,就順嘴說,中午來家裏吃飯吧。所以我就想趕緊說一聲,別搞得你不知道。”

張小玲聽了,有些不高興:“你這孩子,怎麽還搞這種突然襲擊呢?也不事先安排好。這種臨時安排的事兒啊,最容易出岔子了。還好,昨天我在咱家備了不少吃的,中午還能湊活做出幾道菜來。你以後啊,可別這麽冒冒失失的,我萬一要是沒有時間做飯,你把那周老板請到家裏來,難道要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嗎?”

“媽,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不這樣了。哦對了,周叔叔還帶了一個助理,姓趙,他肯定也會跟著一起來家裏的。我跟他不熟,沒說什麽話,他看著跟我年紀差不多大。”

“行,媽知道了,到時候多炒倆菜,多燜點兒米飯。還有什麽事兒沒有?”

春海眼珠轉了轉,一會兒回答道:“媽,你說咱要不要給周叔叔準備什麽見麵禮啊?”

張小玲一愣:“不知道,這種事兒,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啥講究。實在不行,就把家裏的好酒給他拿出來喝了吧。”

“啊?真的嗎?家裏的酒,讀書可挺高的呀。我記得老爸說過,我那大材舅舅,喝咱家的酒,就喝醉過,是不是?”春海困惑地問道。

“是,是有這麽回事兒。不過,我也想不出什麽別的好注意了呀。就先這麽辦吧。咱們啊,隨機應變。”

“媽,怎麽隨機應變啊?”

“兒子啊,你聽媽說,就這樣,隻要飯桌上媽一咳嗽,你就給周老板敬酒,你要陪他喝,展示一下你的酒量。他喝多少,你就必須得陪多少。怎麽樣,咱們是不是就把這頓飯吃好了?”

“好,就這麽辦,我聽媽話。到時候,就聽你指示樂。”

“行嘞,媽趕緊洗菜去了,你和婷婷,中午早點回家吧。”

“好的,媽。我倆一會兒就回去,放心吧。媽,電話掛了吧。”

“好的,兒子。嘟嘟嘟……”張小玲放下電話,繼續回到廚房忙活起來。

周老板和助理小趙一行兩人在離開百貨大樓前,向營業員詢問了附近菜市場的位置,便步行前往。春海本想回家,見狀跟了上去。周老板打扮得招搖,手提包也能看出價值不菲,萬一路上出了什麽事,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東北的菜市場,雖然也有露天的,但是固定的多是室內的。畢竟嘛,天冷的時候居多,室外的市場,就算人不嫌冷,菜還是怕凍的。

除了本地產的土豆茄子等常見蔬菜,其他的菜大多是外地運來的,並不便宜。春還記得,姐姐春雪回家過春節的時候,他臨時跑去菜市場買菜,價格讓人肉疼,不知這一回要怎麽樣。

已經過了早市最熱鬧的時候,菜市場裏人不算多,菜大多是挑剩下的,不那麽新鮮,周老板似乎有幾份不悅。他此行倒不是想買多少東西,指示對這座城市考察一番,看看女兒如果留在這裏,生活能不能過好。

“哎呀,沒有什麽好品種啊。”周老板自言自語,小趙從隨身的背包裏抽出紙巾,遞給周老板擦手。

春海雖然離得遠,但也能看出,攤主們對兩人既疑惑又不滿。這倆人幹什麽呢?穿得筆挺來逛菜市場,隻挑不買?

“老板,我要一斤小排。”周老板一邊說著,以便用手比劃,他隻想尋一塊適合的材料,做一份蒸小排。

“啥玩意兒?一斤?還小排?沒有,我這兒都是精排,你要一扇不?”店主如果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幾分呆滯,也許會加以收斂。

春海在遠處聽不真切,以為周老板和店家有了矛盾,往前幾步,伸直了耳朵。

“哎呀,老板,你就切一點小排嘛,切小一點?”助理小趙幫著解釋,越幫越亂。

“啥玩意兒,還要我給切嘍?”老板生平聽到這樣的要求不多,東北人家都是買幾扇排骨,自己回家剁開的,家裏人多的,不久就能吃完。

但是,多多少少這也是個生意,上門兒的生意,沒有不做的道理。老板想了想,選擇一塊比較瘦的排骨,剁了幾小塊,稱給周老板,順便問他:

“買這麽點兒,夠吃嗎?”

周老板道:“沒問題,足夠的了。”

春海在遠處,見他們這小買賣還真做成了,不由得感歎老板真是好脾氣啊。

等到他回家的時候,時間已經有點兒晚了,由於一路上心慌意亂,他連自己家的家門都差點兒走錯了。

“爸,媽,我回來啦。”春海進家門之前特意清了清嗓子。推門一看,除了他以外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張小玲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人們都在等他回來,還沒有開始吃。

接下來,金廣森起頭說了幾句,大家便開始動筷子。氣氛有些緊張,知道大家看到周籃板做的蒸排骨之後,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這排骨,挺袖珍的啊。”金廣森笑眯眯地說,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周老板笑道:“我的手藝也不怎麽樣,就是展示一下,我們那裏,排骨是這樣做的。”

東北做排骨,大多是和土豆、油豆角一起燉幾十分鍾,蒸排骨是連想都沒想過的做法。

“不錯,不錯。”金廣森先動筷子,嚐了一塊,晚輩們再動手夾起來。除了味道有些淡,還是不錯的。

張小玲招呼大家開始喝酒:“春海啊,快點兒,咳咳。”

“好嘞。”春海接受到這個重要的信號,便開始把幾個杯子都滿上,開始敬酒的重要任務。

周老板疑惑道:“怎麽,中午要喝這麽多的嗎?”

春海道:“周叔叔,是這樣,生意要興隆,酒杯不能撂。真的,就是這麽個道理。來,我敬您,您隨意,我幹了。”

這些歪理是春海胡謅的,絲毫不押韻,他自己也覺得沒有什麽道理,但也還是這樣說了。

張小玲正趕上有點嗓子疼,又咳了幾聲。春海隻好繼續服從指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春海還有一個習慣,一旦開始喝酒了,就不怎麽愛吃東西了。他一杯接一杯地向著周老板和助理小趙敬酒,卻也沒吃什麽東西,一會兒就感覺不勝酒力。

“春海,你歇一歇,爸來陪。”金廣森看到兒子的酒量不如自己,有幾分不滿意。他給自己的杯子滿上,向客人敬酒:

“周老板,你我年紀相仿,我敬你酒,還希望你賞臉,多喝一些吧。莫笑農家臘酒渾,我們家這酒是自己釀的,有點渾濁,沒有那麽清亮,但是原材料是很好的,這酒是我用老家祖傳的配方釀出來的,你無論到什麽別的地方,都很難喝到的。來,我幹了,你隨意。”

說著,金廣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周老板和助理小趙見了,雖然已經開始有點頭暈的症狀,為表尊重,也都一飲而盡。

結果,這頓飯吃了很長時間,還沒有吃飯,幾乎和晚飯連在了一起。

桌邊,金光森仍然清醒。他見到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對一家人說道:“這樣吧,公園裏有扭秧歌的,我們出去散散步,順便看一看,好不好啊?”

“好。”餘下的人齊聲說道。

於是,一行人浩浩****地走到附近的街心公園裏,看老人們扭秧歌。公園裏正是熱鬧的時候,孩子們在玩投幣式的兒童搖搖車,大人們在一旁聊天,好不愜意。

“爸爸的爸爸叫什麽……”兒童搖搖車裏傳來二哥的聲音,一行人感到心曠神怡。這樣一幅和諧的景象,量人們體會到了生活的美好。

扭秧歌的隊伍很壯大,有老有少,人們穿著統一的服裝,手裏拿著扇子和手絹,踏著統一的步伐,載歌載舞。

金廣森指示扭秧歌的人們說道:“咱們也一起去跳一會兒吧,周老板?”

周老板連忙擺擺手道:“不了,不了,我不會這個的。”

“沒關係的,爸,我們一起去吧。”婷婷說著,拉著周老板,一起加入了扭秧歌的隊伍當中。人們很歡迎他們的加入,紛紛笑了,順便指導他們的舞步。

一會兒,周老和婷婷就跟上了隊伍的節拍,他們除了服裝不統一,道具不齊全,別的部分看上去和整支隊伍渾然一體。

“咚咚鏘,咚咚鏘,咚鏘咚鏘咚咚鏘……”秧歌的配樂很有節奏,隻一會兒功夫,一行人幾乎能把這個節奏背下來了。

“春海,你看,他們玩兒得多開心啊。”金廣森拍一拍春海的肩膀,春海也開心地笑起來。

一家人就這樣,逐漸在家庭活動中增進了了解。

周老板煤油久留,回去之前,坦誠地對一家人說道:“我來之前,還以為你們人不好,沒想到,都是很快了,很懂生活的人。哎呀,要是這樣,我就比較放心了。”

“周叔叔,您放心吧,我和婷婷,會好好的。”春海眨著閃亮亮的眼睛誠懇說道。

周老板道:“金老師啊,下一次我們再一起喝酒,我想著買酒,你家的酒太上頭了,受不了,受不了的。”

金廣森笑道:“那好,咱們一言為定。”

火車緩緩地開動了,到了分別的時候,婷婷揮著手說:“爸,放心吧,我挺好的。你路上小心。”

“好,我會的。”周老板點點頭,關上了車窗。

春海長舒了一口氣,這場“考驗”告一段落,實屬不易。

春雪的生活,則沒有這麽精彩。

對她而言,碩士階段的學習更像工作,有的學生把老師成為老板。有的老師習慣了這稱呼,也有的避之不及。

同班同學人數不多,年齡也各有不同,有的是保研成功一帆風順,也有的像她一樣,經曆了坎坷的考研過程。他們很難像本科生那樣毫無顧慮地交流了。

如果說,高中和本科階段是在粗糲的石板上前行,那麽讀碩士更像拿著羅盤開展尋寶遊戲。導師的作用,對於這一階段的學業而言,是有限的。他能夠給出方向,但是最終尋找到什麽,更多要憑借人們自身的努力。

燕華大學的校園,大而且空。尚未完工的土地上留有大坑,像是大顆的隕石追落後消散了,隻留下痕跡。為了避免擾民,平日裏學校的工程進度很慢,假期裏才能快一些。

春雪每逢寒暑假就不急於回家了,她對家鄉的思念成了一種飄忽的概念。有時候,身在教室,她會懷疑,自己真的在遮天蔽日的森林裏生活過嗎?或者童年隻是一場美夢,她在課堂上終於醒來了?

據說,人在做夢的時候,是不會有嗅覺的。春雪在北京賦閑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她真切地問到了家鄉冬天下雪的氣味。

雨天,空氣中漂浮著放線菌包子的味道,很容易分辨。然而到了雪天,久居酷寒之地的人們,能夠通過嗅覺,判斷一場雪的大小。

下雪前,空氣是幹的,風中有細微的灰塵顆粒,惹人鼻子癢。雪大的時候,人如果沒有把鼻子包嚴實,則會嗅到呼吸道內毛細血管破裂後的腥甜。等到雪小了,將歇而未歇之時,植物的氣息又凸顯出來。鬆塔的油味劃破停滯的風,引人遐想。

夢醒時分,春雪想家了。

太多年輕人向她一般在外漂泊,她的孤獨並不獨特。她隻是想念家鄉的樹,想念兩人才能合抱的古樹下無憂無慮的童年。

她還不禁去想,此時此刻,父親在做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