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霸淩

梁晨一直關注著童俏家的事,聽上門回訪的陶敏芳和林瑜說,童華生夫妻在社區去過的第二天就回了老宅,開著寶馬車招搖地帶老娘去當地最好的中醫院,做了個全麵檢查。回家時,還帶回來好多中藥材,據說都是大補的藥。

羅美薇還特意陪著繼女去學校補繳了學費,還領著她上菜場的批發部買了兩身新衣,以及一雙新球鞋。

夫妻倆的所為贏得了鄰居們的誇讚。

可背後,大家夥還是道:“這女人,平時飯都舍不得給婆婆吃一口,居然舍得花這麽大價錢給童婆婆買補品?”

“聽說是社區去了人,說他們再虐待老人、孩子,就要上電視台曝光他們!”

“難怪了,我看她給自己閨女買的衣服都是大商場裏的品牌貨。領俏俏在批發部買兩條裙子,一雙便宜球鞋,恨不得逢人就說一遍,好誇她是個賢惠媳婦好繼母。”

這些八卦梁晨都付之一笑,動機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白露節後,春風巷裏的丹桂都花開了,花如繁星,金燦燦掛滿枝頭,散發出香甜。

夜裏一場雨,打落滿地黃花,像一個個破碎的秋夢。

太陽再次從地平線升起時,天藍得就像水洗過般,沒有一絲雜質,連空氣都透著清新。

梁晨穿著墨綠色格子襯衫,騎一輛輕便型捷安特自行車,打著鈴兒迅敏地避過行人,駛向牛婆塘街道內。

迎麵的風帶著淡淡的桂花香,輕輕撩起他的衣角。

南雅中學前的學生多得讓他不禁放慢速度。

車停下的那刻,人流中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迎著陽光,瞧不清她麵容,但那熟悉的體態,黑長直的馬尾辮,以及陽光下朦朧的臉龐剪影,讓他心頭泛起一絲漣漪。

是童俏無疑了!

女孩背個超大的雙肩鵝黃色書包,穿著寬大鬆垮的藍白色校服,腳下是白底紅邊的回力球鞋,從容自信地從他跟前走過。

他沒打招呼,但目送她進了校園,才騎車離開。

一上午,他心情都很好,幫林瑜處理了幾分緊急文件,又跟牛保國一起去商業街發耗子藥。

春風巷社區一共就五人,除去主任趙能經常在外開會,餘下四人要包攬全部的工作,因此每個人都是以一抵十的全方位能手。

下午快六點時,當天的工作才完結。梁晨再次騎車回家,他家住在霖市新開發的濱江新城片區,離市中心約十多公裏,騎自行車最快也要四十分鍾。

他習慣了風雨無阻的騎車上班,也喜歡這種迎著夕陽慢悠悠回家的怡然自得。

然,在早晨相同的路口,他看到童俏被幾個同齡女孩的圍住,弱得就被一群惡鼠圍攻的小貓。

年輕稚嫩麵孔帶著幾近殘忍的笑,毫無同心理地宣泄出各種侮辱、咒罵。

“啪!”

為首女孩一巴掌,拉開了戰鬥的號角。

幾人蜂擁而上,雨點般的拳腳落童俏身上,任她如何尖叫、反抗、掙紮都無濟於事。

怒火燒得梁晨胸膛幾乎炸裂:“通通給我住手!”

素日溫文爾雅的臉因憤怒扭曲,太陽穴和脖頸處青筋凸爆,眼裏都冒出火星子。

那幾人被震懾到了,不自主地後退。

梁晨拳頭握得哢哢響,極力抑製住打人的衝動。

挑頭女孩天一副不怕地不怕模樣,問:“你誰呀?”語氣裏卻明顯的漏了怯。

“我認得他,春風巷居委會新來的。”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縮了:“我家就住那區,趕緊溜吧,不然居委會找上門,我爸得撕了我!”

一群人作鳥獸散。

梁晨扶起童俏,依舊怒不可遏:“你別怕,最近國家對校園霸淩特別重視,我這就報警,一定要給她們點教訓!”

他剛掏出手機,就聽她輕輕吐出兩字:“不必。”

梁晨一愣,不可置信地瞧向她——高高紮起的馬尾辮被扯成雞窩草,額頭和臉頰都擦破皮,嘴角也又紅又腫。書包被扔出老遠,裏麵的書甩一地。早上幹淨的製服被踩上了一個個清晰的腳印,鞋子更是被踩掉一個,露出腳上破了洞的白棉襪。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為什麽不報警?你在怕什麽?”

她臉上的淚已然幹了,麵無表情地撿起另一隻鞋穿上,再抬頭望他,仿佛事不關己般淡淡道:“我不想。”

梁晨拿著手機的手點不下去了,顯示出“11”兩字的鍵盤頁麵一黑。

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惱怒油然而生。

童俏默默將書本撿起,裝進書包,背起後一瘸一拐地走向夕陽。

蕭瑟的背影,在秋風中更顯淒涼。

梁晨心裏的怒氣瞬間被風吹散,轉頭瞥見她掉落地的一串鑰匙,弓身拾起,飛快地推著自行車追上她。

“喂,你東西掉了。”

女孩回頭,接過:“謝謝。”

他救她兩次,她才第一次跟他道謝,聲音柔柔的,說不出的悅耳。

並肩走得十來米,他看她腿似疼得厲害,校褲膝蓋的地方都磕破了,隱隱能看到裏麵的傷。

“挺嚴重吧?”

“……”

“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

片刻,補充:“我回家上點藥就沒事了。”

“行,”他拍拍自行車後座:“我載你回去。”

見她沒反應,又道:“天都黑了,再晚你奶奶該擔心了。”

她果然沒再反駁,乖乖坐上去。

一路上,她都低垂著頭,手死死抓著車後座的杆子,不與他有肢體接觸。

梁晨感應到了,特意騎慢點,為免熟人撞見,還繞了遠路,從社區的另一條小路進入橡膠廠宿舍。

童婆婆打開門時,梁晨站童俏身後,熱情地打了聲招呼。

“小梁,你怎麽來了?請進,請進!”

自社區出麵找過童華生後,童婆婆視這幾人為恩人。

“來得正好,別嫌棄,在我們家吃個晚飯。”

側目見到形容狼狽的童俏,不禁瞪大眼:“你……這是?”

“路上摔的,梁哥哥可以作證。”

梁晨恍然,原來這才是她邀請自己上樓的原因啊!

“呃,是的!”他不迭地點頭:“我正好看到了,就送俏俏回來了,社區新修的路麵有點滑。我本想帶她去醫院看看的,她不肯。”

老人不在追究,“小梁,你在客廳裏坐會兒,我去煮飯。”

“真不用了。”梁晨客氣地推脫:“我家裏做飯了。”

但童奶奶不讓他走,說他們社區幫了自己大忙,一頓飯都不肯吃,是瞧不起自己。

梁晨隻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