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林家的晚飯很簡單，就是隴東人家平常時候招呼親戚朋友的簡單飯菜：剛出籠的熱饅頭、小米稀飯、一盤酸辣土豆絲、一盤辣椒炒肉、一碟醃製的鹹韭菜、一碟酸菜。傅彬不覺得有什麽，反倒是石國林帶著歉意說道，“傅彬，今天按說是要給你接風洗塵吃點大魚大肉，但是叔今天忙，咱們就簡單湊活一頓，改天進城，叔再請你吃頓好的。”

“石叔，您這麽說就是和我見外了，我們家也是農村的，就這大白饅頭和肉菜都是小時候過年才吃得到的。”傅彬絲毫不覺得有什麽，拿起一個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就著鹹菜就吃了起來。

傅彬這樣的姿態，渾然像是個自家娃娃，倒讓林筱的母親看得很喜歡，“就是，大小夥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好好吃，多吃點，不夠了，姨給你再炒兩個熱菜。”

“你姨就今天大方，平常摳搜得很。”林寶財和自己婆娘說著笑，然後從櫃子裏拿出一瓶當地產的崆峒白酒，也不顧林筱和母親的目光，笑嗬嗬地說道，“今天家裏來客人，我就陪著喝點。”

然後也不管傅彬能不能喝，先給他倒滿了一杯酒，又給石國林倒上，“小傅啊，你可要好好幹，我看你石叔對你很滿意，咱們這裏雖然窮，但是鄉裏鄉親的都待人真誠，你對他們好，他們就對你好，再者，以後有啥困難，隨時給你林叔說，你叔在這村裏還是有一些麵子的。”

“你就賣派得很。”林筱母親也不再勸阻，眼見林寶財和石國林要喝酒，又急忙去廚房準備再拌個涼菜。傅彬連忙勸住，主動地端起酒杯，敬酒道，“石叔，林叔，姨，筱筱，我是初來乍到，有很多事情不懂，以後還要你們多教教我。”說完，仰頭一杯白酒下肚，從舌根到喉嚨到腸胃，也都瞬間火辣辣的。

“你看你們這兩老家夥，非要拿酒，娃，慢點喝慢點喝，這酒烈得很。”林筱母親生怕傅彬喝醉，立馬倒了一杯溫水給他。

傅彬本以為喝水能夠減緩一下白酒的味道，但沒想到水到嘴邊，卻是泛著點雜色，一旁的林筱看到傅彬進退兩難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我剛回來的時候，比你還慘，甚至一口水都不想喝，後來才逐漸適應了。”

雖然傅彬也堅信自己一定可以用最短的時間來適應這裏的生活，但他還是有些詫異地詢問道，“難道這裏的水質這麽差嗎？”

林筱點了點頭，解釋道，“主要還是之前說的，咱們這些供水管道都是好些年前鋪設的鐵質管道，當時主要是為了給這邊的陶瓷廠供水，而老百姓家裏都用井水，後來隨著周邊煤礦開采，地下水位下降，井水打不出來，就隻能改用水庫供水，但是因為之前的管道是工業用途，時間也久了，所以難免會有些許雜質，這也是咱們這裏的一大‘特色’吧。”

得知安口窯的水竟然是這種狀況，傅彬忍不住抱怨道，“這樣的水怎麽能夠保證鄉親們的健康狀況，難道縣裏就沒安排人去管這件事情嗎？”

聽到傅彬如此氣憤，石國林自責地說道，“小傅，縣裏也有縣裏的困難，我跑了很多次縣供水公司，但都沒有個好的處理方案，主要是其他村子也都有飲水、用水困難的問題，要是給咱們村新修了管道，其他村子也要，這樣算下來就是一大筆賬……”

從石國林的這番話中，傅彬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患貧而患不均，但這也是眼下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現狀，也是他們這些大學生村官、扶貧幹部們選擇來到農村一線的原因。

吃完晚飯之後，石國林將傅彬暫且安排在了林筱家裏住，準備等到第二天再給他重新安排住處，於是晚上傅彬就和林寶財住在了診所。

說是住處，但其實也是診所平時“住院”輸液的病床，剛好兩張鋼絲床，上麵還有消毒液的味道，林筱怕傅彬住不習慣，提出讓傅彬跟她回家裏睡，傅彬覺得不方便，還是堅持著說道，“你就放心吧，我之前寒暑假去村子裏麵調研的時候，住的農戶家裏比這還簡陋，而且現在天氣暖和，又不用擔心受凍受冷的，晚上我和林叔還能聊聊天，了解了解村子裏麵的情況。”

這倒不是客套話，要說這安口窯除了石國林，恐怕就要數林寶財最熟悉村子裏麵的事情，畢竟誰家能沒個頭疼腦熱的，林寶財也說道，“你就快去睡吧，老爸是不會說你的嗅事兒的。”

“爸！”林筱瞬間羞紅了臉，氣憤地跺了跺腳跑回了裏院的房子。

“這丫頭，這還跟她爹耍起小性子了。”林寶財沒有注意到閨女今日的異常，還熱情地招呼道，“咱爺倆兒晚上再喝點？”

“林叔，我可不敢再喝了，這會兒頭還疼著咧。”

“行行行，那你再看會兒書，叔就先睡了。”林寶財說完，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傅彬也不覺得吵，大學宿舍的時候，室友睡覺打呼嚕、磨牙是經常的事兒，最嚇人的一回事有個室友大半夜的突然起床叫了一聲：“爸爸。”然後又倒頭睡了，隻留下宿舍裏麵其他被驚醒的室友，那件事兒也成了宿舍幾個人一直以來的笑料。傅彬一邊想著此刻室友們可能已經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崗位，一邊想著下午和石國林聊的關於安口窯的現狀，心中既有對未來的憧憬，但也知道接下來的路不會是一帆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