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生人勿近

林祁然看到她的臉後,心稍定,往那個方向大步而去:“要看的人在哪裏?”

孟雲指著自己身後,大約五米遠的地方有棟四層樓的老舊樓房,緊緊地挨著焚化爐,樓頂後的青煙縹縹緲緲,就像山頂上的雲霧。

舊樓頂上有一塊不起眼的招牌,上麵寫著:骨灰堂。林祁然了然地看了一眼,心想孟雲要帶自己見的,還真是個死人。

孟雲熟練地去了一樓的門衛室裏簽了字,然後帶著他上了三樓,東拐西繞一番,推開了一扇黑色的大門……

這是一間閃著金光的明亮大廳,金光來自於金架子,也來自於淺色地磚,縱是白天,這裏也是燈火通明。

林祁然一眼晃過去,仿佛來到了圖書館,隻不過,架子上分成了無數小格,上麵寫了名字,貼了黑白照片,有些還插了些許幹花。

配合著隨處可現的仙人、仙鶴等水粉畫,透著一股明亮肅穆的氣息。

孟雲徑直走到最裏側的一排,撫摸著格子上的銘牌,上麵寫著李雪真三個字,那張黑白照片上,儼然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女子。長得濃眉大眼,與孟雲並不相似。

可是孟雲卻低聲對身後的林祁然說:“這是我媽。”

“可是你們長得……。”

“不像是嗎?”孟雲苦笑起來:“確實不像,別人都說我長得像我爸。這是最讓人痛苦的地方。”

爸、媽……這個詞對於林祁然來說,也是陌生的,他甚至從沒在夢裏夢見過他們,更是完全回憶不起來。

林祁然再度看了那遺照一看:“你嫌棄你爸?”

孟雲這一次,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因為自從我記事以來,他就沒出去工作過,天天除了酗酒就是打牌。”

“難怪,”林祁然同情地看她一眼:“那你媽是怎麽死的?”

孟雲低下頭:“她犯了事,判了無期,我十歲那年,她積憂成疾,病死在了監獄裏。”

林祁然沉默了,就在他試圖安慰孟雲時,孟雲說話了:“你知道我媽犯了什麽事嗎?”

“如果是無期,那應該是比較嚴重的事。殺人、放火?”林祁然說的時候,留意著孟雲的表情,可她一直很平靜。

最後,孟雲回了一句雷人的話:“我媽殺了我爸,我奶奶報了警。”

“就因為你爸酗酒和賭博?”林祁然不解。

孟雲搖頭:“不,不僅是因為這個,他一旦喝醉了或者賭輸了,就會回來衝我們發火。還打我們。那天他又是這樣……”

孟雲抬起頭來,看向前麵的窗戶,這裏雖是三樓,可是屋外鬱鬱蔥蔥的樹木卻擋住了窗戶,除了綠油油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可是她的眼裏卻浮現出了一團白霧,隱約間又看到了那座五層的老舊居民樓。樓旁有棵茂密的鳳凰樹,紅豔豔的花朵墜滿了枝頭。

孟雲仰頭看花時,媽媽就站在四樓的陽台上,衝自己揮手,讓她快點走,別回家。她的表情很奇怪,平時溫溫柔柔的她,今天有些急促,頭發也亂蓬蓬的。

小孟雲心裏一咯噔,是不是跑出去幾天的爸爸又回來了?上一次他回來時,就按著媽媽的頭打了她幾個耳光,還逼她把工資交出來……

在她發呆的時候,媽媽更急了,用力朝她揮了幾下,用嘴型說:“快走,別回家!”

再然後,麵色臘黃的奶奶忽然閃了出來,拖了媽媽的頭發就往屋裏走,嘴裏還聲嘶力竭吼著什麽,具體說的什麽樓下也聽不清!

孟雲飛快地往家跑。長年累月的經驗告訴她,爸爸又回來欺負人了!而這次奶奶又做了幫凶!

可是她跑回家後,才發現大門虛掩著,客廳的地麵上全是一攤攤鮮血的血跡,牆上、沙發上也有無數噴射而出的小點,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就像農村過年時殺豬的味道……

孟雲瞪大了眼睛,跟隨著那些血跡往裏走,走到客廳裏側時,忽然發現了身插尖刀,歪倒一旁的爸爸。他全身是血,一動不動,兩隻眼睛大大地睜著,好像是死了!

而這邊的奶奶死拽著媽媽的手,將她從臥室拖了出來,她又哭又罵:“你這女人好狠的心!他是你男人啊!你怎麽能動手殺他?!”

媽媽麵無表情,神色麻木地看了一眼廚房,移回視線時,發現了站在客廳邊上,呆若木雞的女兒!

一直逆來順受的她掙紮了起來:“小雲快走,別看!你快走!”

“你得給我兒子賠命!你得賠命!”奶奶尖叫起來,死命拉住她。

就在這時,一列警察闖進了屋裏,一番動亂後,帶走了兩眼紅腫,披頭散發的媽媽。

爸爸的屍體也被人抬了出去,送上了一場救護車。奶奶跟著兒子的擔架,哭天喊地,悲愴無比。

孟雲站在牆角呆呆地立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咚咚咚地跑下來,看向街道。

那輛警車已經開了老遠,一路卷起鳳凰花腥紅的花瓣,像地上的血一樣刺眼。孟雲悲從中起,哭著追趕起來:“媽、媽媽!媽媽啊!媽媽你回來啊!”

不知道什麽時候,奶奶追了上來,一巴掌拽住了她的肩膀,然後是幾個響亮的耳光扇了過來:“不準喊、不準哭!你沒有媽,你沒有這樣的媽,你就當她死了,當她死了!”

小孟雲死死地咬住下唇,她不想哭,可是眼淚還是順著臉頰往下淌,很快連前方的人影都看不見了。滿目都是觸目驚心的紅,如同鮮血一般。

……

孟雲發呆的時候,林祁然就站在身後一派靜默,他確實沒想到這個神秘莫測又好奇心強烈的女記者有這麽淒慘的往事。

單單是她口中的那句話“我媽殺了我爸,我奶奶報了警”,聽著就讓人掬一把同情的淚。更別提此後她媽判了無期,病死在了監獄的事。

所以說,他們兩個其實是同一類人?林祁然眼眸中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緒,可能是同情、可能是無奈,也可能是一種暴風雨中看見孤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