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藍田縣雇工貴得出乎意料
隻見縣衙用紅漆黑漆相間的厚重大木頭建成,地麵鋪著漢白玉石階,可見這個地方縣政府財政相當寬裕。
進了縣衙,厙狄娜紮引著薛紹來到縣太爺的寬案大桌前,恭恭敬敬地說道:“請縣令大人上座。”
薛紹坐上寬大的檀木椅子。
他想著是不是應該猛一拍驚堂木,讓周遭衙卒高呼“威武~~”。
但桌案上沒有驚堂木,府衙上也沒有衙卒。
大唐的府衙和明清時代的府衙不同,尤其是永徽時代的官員作風樸實,沒有那麽明顯的官民區別,官員以辦實事為主。
薛紹此前還想著,驟然就上任縣令,他完全沒有準備,也缺少相關經驗,會不會對付不了身為縣令要辦的公事。
但事實證明,他多慮了。
一進府衙,厙狄娜紮手下的女官很快接管了府衙上下所有的事務。
身為縣令大人的薛紹隻需要坐在官位上當個吉祥物就行。
頂多有些要緊的事務做好了提案請他拍一下板。
這群女官都是玄武殿調出來的,是帝國頂尖的行政人員,管一個縣當然不含糊。
薛紹坐了一會兒,厙狄娜紮獻上兩張圖紙,圖紙展現四套大宅院的布局,四套大宅院聚在一起,組成一個龐大的建築群落。
厙狄娜紮解釋道:“稟駙馬,這是藍田縣本地胡商安氏家族的宅院,午時娜紮派人與安氏族人協商,安氏家族同意將宅院借給我們使用兩個月。”
動作可真快啊。
剛一來到就把製藥場地的事情給落實了。
薛紹看看這巨大的宅院建築群落,這麵積得有七八百畝。
這是一個家族的宅院,可見這個家族多麽富裕。
說到“胡商安氏家族”。
薛紹知道指的是粟特人、昭武九姓。
自從五十年前太宗皇帝李世民擊敗東突厥,建立陸上絲綢之路的秩序,絲綢之路的貿易開始進入鼎盛時期。
經過五十年發展,如今陸上絲綢之路已經非常繁榮。
繁榮的貿易催生一批坐擁龐大財富的商人家族。
大唐繼承中原農業王朝的傳統,采取“重農抑商”的基本國策,大唐貴族階層、知識分子階層經商有種種障礙,因此大唐的中上階層較少涉足商業。
這就給了素有從事商貿傳統的“胡人”通過絲綢之路在大唐做出大生意,賺得大錢的機會。
這些胡人主要生活在中亞地區,也就是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等各種名字帶有“斯坦”的國家,以及伊0朗、阿0富汗一帶。
在這個時代,這些人被通稱為“粟特人”。
漢朝時有大量粟特人居住在華夏的河西走廊地域,主要聚集在張掖郡昭武縣。
這些居住在昭武縣的粟特人大部分姓“康、安、曹、石、米”等九個姓氏,所以粟特人在華夏也被稱為“昭武九姓”。
粟特商人往來陸上絲綢之路,賺得大量財富,在大唐的影響力日漸擴張。
日後發動安史之亂的安祿山、史思明就是粟特人的後裔。
粟特人在大唐有多處聚居地,比如敦煌、酒泉、碎葉,長安作為國際商貿都市,也有大批粟特人聚居。
但是能夠住進長安城內的粟特人不多,來到長安的粟特人主要集中在“衛星城”藍田縣。
這家姓安的粟特人就是粟特豪商的代表。
據厙狄娜紮解釋,這家粟特豪商趁著夏末入秋時節返回西域故地,宅院空出來,可以提供使用。
薛紹無話可說,來都來了,都上任了,總不能不落實場地。
薛紹把事情都交給厙狄娜紮去辦,他自己走出府衙,在街上逛著。
他一邊逛著,一邊想著,還有什麽法子可以搞砸製仙藥的事情?
他走到藍田縣的集市。
這裏是藍田縣的商貿流通中心,規模不比長安東市遜色。
薛紹看到集市中央豎著幾塊大木板,木板上掛著各種各樣的招工信息。
“召訓馬、訓駝仆役二十名,日價三百。”
“聘資深武師十名,需曾往返隴右河西,以年聘之,作價十萬。”
“聘廚子、侍從,日價二百,月價五千。”
………………
薛紹看著這些招聘信息,還有上麵的價錢。
他愣了愣。
這裏的人工價錢這麽貴啊?
會訓馬、訓駱駝的仆役,一天要三百文錢。
資深的武師,一年掙十萬。
薛紹讀過大唐的地方記載,仆役等下人一年的收入大概是一萬八千左右。
按照米價折算,盛唐時代一斤米是二文錢左右。
折算下來,盛唐時代一文錢大致相當於現代華夏二元錢軟妹幣。
所以仆役一年收入折算軟妹幣是三萬六千。
這個收入水平比較合理。
而藍田縣的廚子和侍從的收入折算軟妹幣,一個月掙一萬,一年得掙十二萬。
他又仔細觀察一通,覺得應該是藍田縣這塊地界比較特殊,人工價錢比其他地方貴出許多。
細想也不難理解。
這裏聚集了大量豪商,豪商有錢能消費,就把消費水平拉高了。
另外藍田縣畢竟是一個縣的規模,本地的勞動力不多,但經濟水平高,勞動力需求大,雇工價錢就被拉高了。
在長安城裏頭沒有感覺雇工這麽貴,主要是因為長安城裏頭住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家族,家族自己豢養仆役侍女。
這些仆役侍女屬於人身依附性質,並不參與市場流通的雇傭關係。
薛紹心中暗笑。
人算不如天算。
那胡姬處心積慮讓我兼任藍田縣令,將製藥場地搬到藍田縣來,卻沒想到藍田縣的雇工的費用比其他地方高。
落實了場地,下一步自然是雇傭製藥的人手。
瞧瞧這藍田縣,雇一個廚子或侍從一天得二百錢。
製藥工人屬於技術工種,需要心靈手巧,還要有基礎的文化素質,價錢怎麽也不比廚子和侍從低吧?
姑且算雇傭一個工人一天花二百錢。
兩個月內要製二十萬套仙藥。
雇工至少需要六百人。
還得扣除製藥工人的培訓時間。
再考慮軍令如山,工期太急,逼工人逼得太狠可能出現非人道主義的情況,所以最好雇傭多一些人手。
雇足八百人是比較保險的。
八百人一天二百錢,就是十六萬。
兩個月就是九百六十萬。
那胡姬肯定還會壓價,或者會想法子削減人手,壓縮成本。
但她再怎麽使勁,市場流通的價錢擺在這裏,頂天了最多給壓到八百萬吧。
八百萬也夠多了。
這就把原本租場地的六百萬也虧進去了。
這樣總算能收回一城失地。
很好。
這完全是按照市場規矩辦事,老天助我。
薛紹優哉遊哉地逛一圈,晚飯前回到藍田縣府衙。
厙狄娜紮下午好一通忙活,已經把場地的事情落實清楚了,她匯報著:“稟駙馬爺,我們已派人進駐製藥場地,正在收拾。接下來咱們得趕緊雇傭製藥的人手……”
薛紹不動聲色地說道:“說的是,我瞧著這藍田縣集市那頭有雇工的地方,挺方便的,我估摸著雇傭八百人才夠。你們速速去辦吧。”
厙狄娜紮立馬落實此事。
過一個小時,薛紹還沒吃完晚飯。
厙狄娜紮匆匆回來,一臉凝重。
厙狄娜紮將估算雇工費用的賬目呈給薛紹,匯報道:“稟駙馬爺,我們調查了市場行情,藍田縣的雇工貴得出乎我們意料。長安城裏頭有許多閑散的仆役可供雇傭,價錢大體不貴。藍田縣這兒因為商客眾多,尤其是胡商眾多,把雇工的價錢抬高了。雇一個堪用的人力兩個月得一萬錢上下,娜紮已經盡量壓下價錢……”
厙狄娜紮說的和薛紹估算的差不離。
薛紹淡定道:“無妨,人手是最要緊的,速速落實吧。”
厙狄娜紮一臉糾結:“稟駙馬,這般估算下來,雇工費用大約得達到八百萬錢,這筆開支實在太大。”
薛紹繼續淡定道:“無妨,人工的錢總是少不得的,免得耽誤工期,速速去辦吧。”
厙狄娜紮仍然滿懷糾結道:“稟駙馬,此事娜紮實在不敢做主……雇工的錢耗去八百萬,製藥的錢就隻剩二百萬了,這是萬萬不足的……”
薛紹不想理會她,拋下一句:“你不敢做主,我做主了,就這麽辦!”
說罷,薛紹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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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深夜,薛紹躺在縣衙的臥房中,輾轉反側。
他在藍田縣沒有房屋,隻能住在縣衙裏頭。
隨從來的女官們也住在縣衙裏頭。
縣衙裏的臥房當然遠遠比不上駙馬府的西堂廂房舒服。
那床榻是厚稻草上麵鋪一層麻布,被子也是用麻布織成的。
當真是“布衾多年冷似鐵”。
永輝時代的官員當真是樸實,大有“人民公仆”的作風。
到了半夜一兩點,薛紹仍是睡不著。
夜深人靜。
他聽見屋外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腳步來到門前,隻見來人拿著一盞燈燭。
燈燭搖曳著,在紙窗上映照出一個倩影。
傳來厙狄娜紮怯怯的聲音:“駙馬爺,歇息了嗎?娜紮有事稟報駙馬爺。”
薛紹驚了驚。
這胡姬深更半夜找我做什麽?
薛紹不想搭理她。
但是他聽著厙狄娜紮的聲音怯怯的,帶著些許哭腔,聽著挺可憐。
這胡姬雖然作死,但心地還是善良的。
薛紹於心不忍,就起身,披衣,打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