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果然沒有猜透駙馬的深意
薛紹掛著死魚臉,努力擠出微笑。
這些人都是長安城的權貴,麵子還是得給的。
畢竟大夥抬頭不見低頭見,日子還是得過。
西堂上已經擺開宴席,四周座位回型排開。
西堂內外帳幔飄舞,紅燭高燒,裝飾得奢麗又不失雅致。
整座西堂煥然一新,周遭的院落也煥然一新。
薛紹差點認不出這是自己家。
這些裝飾都是厙狄娜紮用一個下午的時間重新排布的。
宴席的中央放著一隻放好血的羊羔。
這是大唐的名宴“過廳羊”。
厙狄娜紮從宮裏帶來的女官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宴席上忙活著,將宴席準備得周到。
薛紹在主座上入席,眾賓客在眾美麗女官的指引下,按照輩分地位排序一一入席。
薛紹坐在主座上,看著漂亮闊氣、燈火輝煌的西堂,看看眾美麗的女孩們前後嬌笑忙活著。
嗯。
這才是貴族的氣度啊。
相比之下,他此前過的日子簡直太沒品味了。
“過廳羊”的規矩是,每個客人的桌案上有一條不同顏色的彩帶,客人按照座次順序依次上前去按照自己的喜好割下一塊羊肉,用自己的彩帶係好作為記號,送入廚房蒸熟,再端到廳堂令賓客自行認取,用竹刀切而食之。
這是相當高雅的吃法。
這是厙狄娜紮到隔壁的平康坊找廚子上門來做的。
宴席開始沒多久,一個賓客對薛紹殷勤地拱手說道:“駙馬爺,這場地之事包在大夥身上。咱們素來遇著難事都是相互照應,不能讓這次例了外。”
另一個賓客也殷勤地附和道:“能為千牛大人效勞是咱們的榮幸。何況此事是為大唐天兵配置仙藥,大夥更是得出些力。”
還有人說道:“說句沒出息的話,大夥的兒孫們沒一個有駙馬爺這般成才的,大夥還盼著駙馬爺來日高登廟堂之巔好照應著咱們那些龜兒子!”
有人拍著桌案,喝道:“駙馬爺盡管說,想要長安南城哪塊坊那些地界,大夥殺個腰斬的價錢也得租給你!”
薛紹:“………………”
亂七八糟的一席話聽下來,他才明白。
下午他睡覺時,厙狄娜紮一邊布置家裏準備宴席,一邊找了幾個目標,都是在長安城南占有大片土地的世家大佬,請他們赴宴,說明了用意是“駙馬為了完成配置仙藥的任務找大夥租借土地”。
眾世家豪門素來相互聯姻,你好我好大家好。
薛紹這些日子名動長安,所有人都說駙馬爺日後不可限量。
別說日後了,就眼下薛紹當了千牛備身,在天皇天後麵前是能說得上話的。
所以這些人樂於和薛紹搞好關係,都帶著自己的地冊來赴宴。
而且這製作仙藥的事情是天後欽點,厙狄娜紮間接賣了天後的麵子,誰給薛紹方便,就是給天後方便。
薛紹看著這些人拿出來的地冊,聽著他們的報價。
隻見這些大地主在宴席上相互拍桌子,競價一般把價格越壓越低。
京兆韋氏是在座最大的地主,他最後殺手鐧一般拿出長安城最南端的大安、昭行兩個大坊,可以整坊借給薛紹用兩個月,都不提“租”字,隻要薛紹封三百萬的紅包錢。
這特0麽還得了!?
在東市租個小店麵兩個月都要兩百萬錢,你兩個大坊隻要我三百萬錢?
你這不是害人嗎!?
有你這麽做生意的嗎!?
你的良心呢?
可不可恥?
果然這胡姬又在坑我!
薛紹原本預算租用場地得花掉至少六百萬錢。
這胡姬一下子省了三百萬錢下來。
而且瞧瞧這胡姬的手段,把大地主們聚到一塊,賣薛紹的麵子又賣天後的麵子,把價格壓到最低。
手段如此毒辣。
殺價殺得毫無人性。
一千八百萬錢的總預算,一下子省下來三百萬錢。
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是這胡姬得寸還會進尺,說不定下次給他省下五百萬錢來。
如果給這胡姬省下來大幾百萬錢,說不定原本計劃隻完成30%的任務,最後能完成40%,甚至50%。
這樣的話薛紹遭到重罰,被貶為庶人的概率就變小了。
太危險了!
這一仗決計不可退讓!
薛紹拿著京兆韋氏獻上的地冊,冷著臉,眯眯眼睛,說道:“難為韋大人給出這價錢。本公子心領了,隻是讓諸位大人這般相互砍價錢,占這麽大便宜本公子良心不安,還是請韋大人收回去吧,諸位大人也請收回去吧。”
眾賓客都驚詫呆愣。
京兆韋氏的老爺子問道:“駙馬爺是不是覺著價錢高了?咱們還可以商量。”
薛紹心中暗罵:“商量你個老賊,這價錢還壓?你是鐵了心要坑本公子?”
但是人家這麽問了,總得給個理由。
薛紹隨口說道:“嗯…………本公子不想在長安城內找地方。”
本公子不想租在長安城內,你們總沒辦法了吧!?
京兆韋氏老爺子追問:“那駙馬爺想租在長安周邊哪個地界?大夥幫忙再想想辦法。”
有完沒完!你特0麽有完沒完!?
薛紹不耐煩道:“本公子覺得終南山那頭不錯。”
這是薛紹隨口謅的。
長安周邊他隻去過終南山。
他知道終南山那邊屬於藍田縣的地界,雖然毗鄰長安,但是不屬於長安。
這些長安豪門在藍田縣的影響力不如在長安城內。
聽著薛紹這麽說,這些世家豪門終於沒說頭了。
一個個麵露遺憾。
薛紹順勢說道:“本公子乏了,諸位大人吃好喝好,失陪。”
說罷,薛紹離席,上了二樓,揚長而去。
瞧著薛紹離席,眾賓客討了個沒趣,紛紛告辭。
薛紹上了樓,瞧著宴席散了,他鬆了口氣。
今晚一不留神又得被那胡姬坑了。
總算贏下一城,真特0麽不容易。
他想著過幾天再去尋其他坊,至少花個六百萬租下來,必須按照原計劃行事。
很好。
這次本公子做足了提防,那胡姬肯定作不死本公子。
厙狄娜紮沒有出來陪酒,眾女官個個青春貌美能說會道,足以哄那些老男人開心。
她一直躲在帷幕幔帳後麵,觀察著現場的局麵。
方才她聽著眾商人將價格越壓越低,京兆韋氏還壓到三百萬,她心中高興。
沒想到最後突然峰回路轉,駙馬直接給拒絕了,還離席走了。
厙狄娜紮大為驚詫。
三百萬錢的租金已經夠低了,駙馬竟然仍是不接受?
厙狄娜紮有些想不通。
此時宴終人散。
熱鬧的西堂一下子冷清下來,眾侍女忙活著收拾殘羹剩菜。
厙狄娜紮走到西堂上,吹著涼風,冷靜了一下。
駙馬爺才情卓絕,秉性脫俗,辦事從未失手,他這般做必有深意。
一定是娜紮自己有問題。
那麽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為何壓到這般低的價錢駙馬仍然不接受?
難道駙馬有其他思路?
方才駙馬說,他不想租在長安城內,覺得終南山那頭不錯?
這是什麽意思?
想到這兒,厙狄娜紮驟然打了個冷顫。
她想到半月前處理的一件事情,藍田縣令因身體不適告老還鄉。
藍田縣令的官位空出來了!
終南山正屬於藍田縣的地界!
駙馬其實給了我暗示,他說“覺得終南山那頭不錯”,其實指的是覺得藍田縣不錯!
駙馬的職事是“千牛備身”,品階是“正六品下”。
而藍田縣令的職事是“上縣令”,就是最高規格的縣的縣令,品階是“從六品上”。
按照朝廷的規矩,在朝廷中樞擔任榮譽性官職的官員兼任外派的縣級、州級實職是慣例。
特別是世家子弟在朝廷掛一個榮譽官職,再外派擔任地方行政長官,這更是常見。
長安周邊的“藍田、新豐、渭南、華陰、富平”等縣的縣令官職簡直就是長安頂級官二代的專屬。
駙馬身為“自由出入宮禁”的清閑中樞榮譽官員,以“正六品下”的官階兼任低一個品階“從六品上”的藍田縣令,這最合適不過。
駙馬兼任藍田縣令,藍田縣的地界就歸薛紹管了。
這樣一來,藍田縣的土地要怎麽用,還不是駙馬一句話說了算?
藍田縣緊挨著長安城東南,出了城東南的啟夏門,就是藍田縣的地界。
所以在藍田縣找地方製藥是方便可行的。
如此一來,豈不是連租地的租金都省了!?
厙狄娜紮想到這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
駙馬果然睿智非凡。
還是義父看得透徹。
義父早提點過我,駙馬做事情的用意,比我想的深得多,駙馬心中的謀劃,比我想的高遠得多。
難怪駙馬不接受在長安城內花三百萬錢租兩座坊的計策。
駙馬是想連這三百萬錢都省下來!
可是要謀得藍田縣令的官職也不是那麽簡單,長安周邊的縣令按慣例需要天後欽點。
但駙馬自己是不能提出這個要求的。
需要一個合適的人尋個合適的機會向天後舉薦駙馬。
想到這裏,厙狄娜紮又打了一個冷顫。
駙馬的娘子太平公主進宮去當天後的首席女官了!
由太平公主向母後提要求,讓夫君兼任藍田縣令,這不是最合適不過嗎!?
原來駙馬早已經謀劃好了……
身為千牛備身,任藍田縣令正是合適,娘子進宮當首席女官,正好可以向天後舉薦,得到藍田縣令的官職,就可以辦下製仙藥的場地之事。
駙馬的才智,非我可以企及啊……
厙狄娜紮看著西堂清冷的燈光,心中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