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西經市

西經市。

吳歌與陳子銘坐在出租車上。車跨過了西經大橋,開往普明宮的廣場。

司機是西經當地的漢子,有著典型的西經人的特征。黑皮膚,高顴骨,寬大的骨架。他的性格也有著西經人的爽朗與淳樸的特征。

他說話帶有一點口音。

“兩位是頭一次來這裏吧?”

吳歌:“沒錯,您的眼力真好。”

司機哈哈一笑:“頭一次來這裏的遊客,第一站都會選擇普明宮。”

“那個地方適合很特別。”

“這人呐,都有對不起別人的地方,都有對不起自己的時候。大家都是一樣,誰也不能說自己是個絕對的大好人,也不能說是個徹底的大壞蛋。但是別人可不那麽想,他們覺得你壞,你就壞,覺得你好,你就好。”

“但是普明宮就不同啦。你好,它接納你。你壞,它也接納你。所以啊,大家不管現在是好是壞,都喜歡往那裏去。”

吳歌笑了笑:“看來我們確實來對了地方。”

“嘿,二位如果去了那宮殿裏,一定要去轉一轉那個轉經筒。”

“哦?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說實話,要是讓我說,還真不好說。隻能是自己去體會。你們到了,摸了摸,轉一轉,自然就明白了。”

“謝謝。”

司機師傅又和兩人說了說當地的神話與趣聞,吳歌笑著傾聽著司機的訴說。陳子銘坐在一旁,他望著窗外的風景。

馬路兩側是低矮的平頂房,或是兩層,或是三層,皆是白牆紅頂,與大城市高樓大廈的建築風格迥然不同。

路上依稀有若幹行人,他們不急不緩地走著,不像大城市那些人們快步穿行在街道上。這裏的生活節奏顯得緩慢而舒適。

偶然間,陳子銘發現有兩個成年男性,他們身前掛著髒兮兮的像氈子一樣的東西,雙手掌心係著木塊,口中在念叨著什麽。走幾步,便會匍匐在地上,然後站起身,拍著木板,再走幾步,便再次匍匐在地。

陳子銘看得出了神。

司機正說著話,透過後視鏡看到了陳子銘的表情,他瞥了眼馬路上的狀況。

“小夥子,那兩人在磕長頭呢。”

“什麽是磕長頭?”陳子銘罕見的主動問道。

司機嗬嗬笑了笑:“這個磕長頭啊,可講究了。首先,你必須要口中念著經文。然後呢,每走幾步,就要伏在地上,伸展手臂向前。然後再起身,再走,走到你之前手指尖的位置,再伏身,反複這麽做。每一次前行,走的距離正好是你身子的長度。為了防止蹭傷身體,手掌和身前都有保護,手戴著護掌,身上掛著毛皮。”

“原來如此。”陳子銘輕聲說。

“他們從哪裏來,要去哪裏?”

“什麽地方都有,遠的近的。目的地就是你們要去的地方,普明宮。那是朝聖者的聖地呀。”

“朝聖?”

“對。就像我剛剛說的,但凡是人啊,都有煩惱。有的是忘不掉痛苦的事,有的是對未來感到擔憂。總之呢,就是心平靜不下來,想要以這種方式獲得內心的平靜。”

陳子銘緩緩點了點頭。他慢慢地扭過頭,去看那兩個磕長頭的人。他看到他們的臉上充斥著風塵與疲倦,可是眼睛卻炯炯有神,在他們那張黑黢黢的臉上,一對瞳仁如同兩顆明亮的寶石。

又開了一會,車便到了普明宮廣場。司機在附近停下車,吳歌與陳子明下車後,與司機揮手道別。

普明宮的空氣清新,吸入之後給人一種很痛快的感覺。

陳子銘與吳歌放眼望去,普明宮就在眼前不遠處的山崗上。普明宮是一個宮殿群,整個形狀像一個扁扁的梯形。正中的宮殿是紅牆,周圍的宮殿則是白牆。據說,紅牆是由西經地區的一種特有的草捆成捆,層層夯實之後堆砌而成,是一種草牆。而白牆則是用混雜了大量的牛奶與白糖與塗料調和之後粉刷而成。在陽光的照射下,牆身幹淨漂亮,顯得神聖純潔。在普明宮的兩側,分別有一向山崗下延伸的台階,進入宮殿的入口便是兩邊的台階了。

普明宮前的廣場上,均是用灰色的地磚鋪就,非常的齊整。

廣場與台階之上可以看到有三五成群的人。

陳子銘覺得那其中一定有朝聖而來者,他們已經到達了自己心中向往的地方,找到了心靈的歸宿。

兩人乘坐飛機,飛到了西經的火車站。又在火車站打出租車來到普明宮。到了這裏,一上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此時已是正午時分。

陳子銘現在還覺得這麽的不真實。

昨天他迷迷糊糊的答應了吳歌的邀請,但是晚上回家他就後悔了。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答應學校的體育老師的同遊邀請。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要答應吳歌去那麽遠的地方。陳子銘想要拒絕吳歌,他在微信上編輯了一大堆文字,無外乎都是一些抱歉之類的話語,說自己不方便去。理由換了好幾個,剛開始是說最近疲憊,所以不想遠行。但是陳子銘覺得理由顯得與吳歌過於生疏和冷漠。他又換了一個,說是感冒了,但是想了想,太假了。白天還好好的。陳子銘想了許久,最後也是沒有發成這條信息。當晚,他到了淩晨兩點方才睡著,心中想了許多事情。父親的暴力與羞辱、樊玲玲的逝世,懷念與小Y幾人短暫快樂的日子。他又想到了導員對自己的失望,想到了張升在被自己阻礙住關鍵一球後那憤怒的臉孔。直到第二天早晨起來,陳子銘感到大腦暈暈沉沉的。他抓起手機看了下時間,發現吳歌已經發來了微信,告訴他已經在公寓樓下等待,建議他抓緊時間收拾好趕飛機。

陳子銘沒有時間多想,洗漱了下,穿好衣服便跑到了公寓外。

兩人打車趕往機場,時間剛剛好。

吳歌在過安檢的時候又被安檢員攔了下來。吳歌再次使用上次的借口,有驚無險地通過了安檢。

“一點了,要不要吃午飯,餓不餓?”吳歌問。

“我還好,吳老師你呢?”

“那邊有個麵館,咱們先去吃飯,下午再到普明宮裏麵參觀一下。”

陳子銘點了點頭。

兩人來到麵館內,裏麵的服務員也是典型的西經人的麵容,黑黢黢的臉蛋,眼睛發亮。

吳歌與對方要了兩碗牛肉麵,和陳子銘坐在餐桌前等候起來。

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戴著帽子與口罩的男子。中等身材,個字不高,約有一米七五左右。一進門,他摘了口罩,放在餐桌上,叫來了服務員,也點了一碗牛肉麵。男子的長相不像是當地人,更像是從東邊的城市過來的。他的皮膚細膩,不像是長時間在待在高原上被風吹日曬的。

麵館不大,就六張桌子,並列成兩排。

此時食客隻有陳子銘吳歌與新進門的男子。陳子銘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男子。

男子似乎察覺到了,他也看向陳子銘。

陳子銘急忙收回視線,抿著嘴巴敲著桌麵。

反倒是吳歌和男子笑了笑。男子也以笑回應。

很快,吳歌與陳子銘的牛肉麵端了上來。兩人拿起筷子,吃起麵來。

奔波了大半天,陳子銘早晨也沒有吃飯,這會已經是餓的肚子咕咕叫了。他撥拉了兩口麵條,吸溜吸溜地吸進了口中。

很快,男子的麵條也端了上來。

陳子銘見到服務員走過去,他瞥了眼男子。看到他不緊不慢地掰開一次性筷子,在麵條裏麵攪了攪,吹了吹麵湯上的熱氣。然後用筷子夾了一綹麵條,用筷子在碗中打卷,卷好一團麵條後,這才緩緩放入口中。他輕輕地咀嚼著。看他吃麵的樣子,似乎是十分享受。

見到陳子銘的目光所向,坐在陳子銘對麵的吳歌也扭過頭去,他也看到了男子吃麵的樣子。

似乎又察覺到有人看自己,男子微微側過頭。

陳子銘急忙又收回目光,繼續吃他的麵。

吳歌再一次與男子相視一笑。

這回,陳子銘與吳歌沒有再去“偷窺”男子,他們徑直吃完了麵條。付過賬,兩人往門外走。

來到男子身邊時,男子忽然開口叫住了兩人。

“兩位朋友。”

陳子銘與吳歌停住身,看向男子。

男子放下手中的筷子,雙手攤在桌麵上,徐徐說道:“現在去普明宮的話,太早了點。不如坐下來休息一下,咱們一起結伴同行怎麽樣?”

“我們隻是過來觀賞,時間早晚沒有關係。不過,很感謝你的邀請。”吳歌說。

男子笑了笑:“茫茫人海,相遇是緣。我很珍惜與二位這次的緣分。”

吳歌沉默了下,隨即笑著說:“那咱們有緣再見咯。”

男子竟拍起掌來:“說得好。”

吳歌扭過頭,與陳子銘離開了麵館。

男子不慌不忙地又卷一團麵條放在口中細嚼慢咽起來。吃過麵,他端起瓷碗,小口喝了點麵湯,又是一口,接二連三,男子將一碗麵湯喝得幹幹淨淨。

“吃飯就要好好地吃。”男子自言自語道。他喚來服務員,支付了飯費,起身離開了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