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與她
S市，上午九點，一家關閉著的酒吧前。
陳子銘站在酒吧的門口，他此次是赴約而來。酒吧的老板告訴他，如果他想要見那個女歌手，可以在第二天的上午九點來酒吧。這是昨晚在微信當中，酒吧老板告訴他的。
他沒有機會與小Y三人道別，但是這對於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道別總是傷感的，他不希望去麵對。於是，隻是給了小Y發了個一條道別的微信消息，便連夜乘坐飛機趕回了S市。
到達後，已是淩晨三點。他在一家賓館住了一晚，第二天醒來便來到酒吧前。
他遵從老板昨夜的囑咐，直接將卷簾門拉起。
又推開了裏麵的玻璃門。
兩道門都沒有上鎖。
進入之後，是酒吧大廳。
“你來了。”酒吧老板低沉的聲音響起。
“恩。”
酒吧的窗戶都拉著卷簾門，屋中有沒有開燈，隻有玻璃門外有光線照射進來，顯得屋子裏麵非常暗。
陳子銘隱約看到老板正坐在吧台裏麵。
“隨便坐吧。”
陳子銘就近找了個餐桌坐了下去。
老板從吧台裏麵緩緩走了出來。他來陳子銘的身旁，看了陳子銘一眼，便轉過身去，麵對著大廳盡頭的舞台。
不知道怎麽的，陳子銘感覺老板的神情有些頹喪，眼睛似乎是腫的。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不安的感覺。
“給你看個東西。”老板的聲音如同低沉。
“是什麽？”
老板沒有回答。他按了下手中的遙控器，舞台後掛在牆上的大屏幕亮了起來。
藍色的燈光在昏暗的房間內有些刺眼。陳子銘頓時用手遮了遮眼睛，等到漸漸適應了那光線，才緩緩將手臂放下來。
藍光之後，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張照片。是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舉著一個在繈褓中的孩子，在一個房間內笑容滿麵的看著鏡頭。
陳子銘覺得這個男子有點像酒吧老板。區別就是，他的頭發比老板要濃密，身材要比老板結實。
照片開始更換。
第二幅，是中年男子領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在沙灘上走路。
第三幅，中年男子操控著一輛玩具車，上麵坐著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開心的握著車上的方向盤。
第四幅……第五幅……畫麵接連往下翻動著。
每一幅都是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小女孩的合影。中年男子的頭發越來越稀疏，小女孩越長越大，越發地漂亮迷人。
她騎單車、她彈著吉他、她跳著舞蹈、她舉著畢業證書等等，似乎是在展示小女孩不同人生階段與中年男子的合影。
越往後麵，陳子銘越震驚，他心中的那份不安濃烈起來。
直到最後，畫麵停留在女孩穿著病號服露著甜美的笑容上。
陳子銘的眼眶濕潤了。
老板拉出旁邊餐桌的椅子，緩緩坐了上去。他雙手杵著下巴，凝視著大屏幕上的照片。
“我希望你了解她的過去，我覺得應該這樣，應該對你這樣，這對你來說是公平的。雖然我很不願意，我非常不願意和你分享她的人生。”
老板的聲音淡然，聽不出情緒來。
“您……她……”
“我沒有想到你會真的去杭城找她，直到我看到音樂節的直播。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為什麽會選你。”
陳子銘覺得心揪了一下。
“我騙了你，像我女兒一樣，她也騙了你。”
陳子銘呆呆地看著前方，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他隻是在聽，聽到什麽都可以。
——
從酒吧出來後，陳子銘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行走著。今天正是休息日，商業街的人特別的多。休周末的上班族、放假的學生、小情侶們，他們有說有笑地從陳子銘的身邊經過。偶爾會有人對陳子銘投去好奇的目光。
陳子銘落寞地來到馬路邊。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做什麽，甚至要去哪裏都不清楚。他看著天橋上，想起了那名從橋上縱身躍下的老人。他眼神呆呆地看著橋上，仿佛老人就站在那裏看著他。
過往的車輛如同湍急的流水，在陳子銘的麵前形成了一條條白色的光影。他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緩緩走向橋堍。
從橋上走下來的行人。看到陳子銘那丟了魂一般的神色，紛紛打量著陳子銘，與他擦肩而過。
陳子銘扶著天橋的扶手，一步步往上走。他邊走，邊看著橋下的車流。
他邊走，邊看著橋下的柏油路與黃白線。
陳子銘來到了橋上。
他的前麵不遠處，有在橋上擺攤的。有貼手機膜的，有賣小飾品的。
陳子銘路過兩個攤位，來到天橋的中央位置。
這時，旁邊賣飾品攤位的小姑娘叫了下陳子銘。
“小帥哥，要不要買個娃娃送人呀？”
陳子銘愣了愣，循聲看去，是一個看起來像高中生的小女孩。頭上頂著白色蕾絲的發卡，娃娃臉，甜美可愛。
陳子銘擺了擺手。
“看看吧，不送人的話，也許你自己也會喜歡呢？”
小姑娘的態度熱情，笑容可人。
陳子銘笑了笑，搖了搖頭。
“女孩子們都喜歡娃娃哦，之前有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小姐姐，每天路過這裏都會買一個呢。”
鴨舌帽？難道是她？陳子銘咽了口唾沫。
他望著小姑娘，低聲說：“是不是背著一把吉他？”
“對呀，你們認識嗎？不過，也不是經常，有的時候背，有的時候不背呢。”
“那她——”陳子銘顯得有些激動。
“最近還有沒有來？！”
小姑娘撅了撅嘴巴，搖了搖頭：“好幾天沒有見到了呢。”
陳子銘最後的希望也被磨滅了。他苦笑了一聲。
“那個小姐姐前幾天來過一次，從我這裏一次性買了三個呢，這還是頭一次。”
“那……她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麽？”
小姑娘想了想。
“說了好多話呢，不過我隻記得最後和我說讓我好好珍惜當下的生活，要為夢想而努力奮鬥呢。”
是了……看來酒吧老板說的都是真的。看來都是真的……
陳子銘哽咽著。
“我覺得那個小姐姐很好呢，對生活充滿了**呀。每天看到她都是開開心心的，好羨慕。”
小姑娘一副天真的模樣。
陳子銘已經聽不進去後麵的話了。他的頭腦中浮現出一個纖瘦的鴨舌帽女孩，她從天橋路過，蹲在飾品攤位前，笑著與賣飾品的小姑娘說著話。她的笑容令人陶醉，她的聲音充滿磁性使人著迷。陳子銘出了神。
小姑娘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又喊了一聲。陳子銘這才回過神來。他緩緩閉上雙眼，深呼吸了一口氣。
陳子銘扯了下嘴角，臉上露出要哭出來的表情。他再次閉上雙眼，調整了神態。
等到他睜眼之後，小姑娘皺著眉頭的麵容出現在他的眼中。
“你是要哭嗎？”小姑娘問。
陳子銘低著頭看了看地麵，隨即又提起頭來。他抿著嘴巴，微微搖了搖頭。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小姑娘悻悻地回到了攤位後坐在小凳子上，不再理會陳子銘了。
陳子銘苦笑一聲。他來到攤位前。
說是攤位，其實就是地上鋪了幾張黑色的塑料紙，上麵擺著一些小發卡、手鏈、水杯、布娃娃之類的，都是小女生喜歡的東西。
看到陳子銘過來，小姑娘也不說話，就在那玩手機。
陳子銘瞥了一眼，忽然看到了一個金屬的銅色的吉他的擺件。
“這個我要了。”
說著，陳子銘按照標價，把錢掃了過去。他抓起擺件，起身離開了天橋。
——
公寓裏，陳子銘躺在**。旁邊的書桌上放著剛剛買回來的擺件。
他的腦中浮現著酒吧老板對他說話時的畫麵。
他記得老板的麵沉如水，聲音低沉。
老板雙手擱在餐桌上，目視著屏幕上女兒的最後一張照片：“我管得很嚴，她一直沒有談過戀愛……高中畢業後，她被診斷出來了白血病。是罕見的隔代遺傳……發現的太晚了，即使骨髓移植，風險也是很大的。她告訴我，她想要做手術之前，體驗一次戀愛的滋味。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她，即使我是如此的自私。”
“刻意尋找的戀人是難以動情的，她對我說可能這輩子不能碰到喜歡的人啦。那個時候我心如刀絞，覺得是自己毀了孩子的人生。直到那一天，她看到角落裏悶頭喝酒的你，她偷偷告訴我，她遇到喜歡的人了。”
老板沉默半晌，才繼續說：“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動了情。”
“隻可惜……”老板緩緩捂住臉，哽咽起來。
陳子銘的腦海中浮現出女歌手在酒吧的吧台旁彈著吉他唱歌時的畫麵，浮現出女歌手醉眼迷離地看著他的眼睛與他接吻的畫麵，浮現出女歌手在昏黃的路燈下，與他緊緊相擁的畫麵……
那一夜，他與她站在酒店之前。她問他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他說他覺得現在就是喜歡，就是愛。她說喜歡一個人很開心，但是愛一個人卻是太痛苦了，原來愛是這種感覺。她再也不想愛了。
他不明白她在痛苦什麽，他試圖去安慰她。
她沒有給他機會。她忽然間緊緊抱住他，然後淚流滿麵地對他說了聲對不起。他想問原因，可是她並沒有給他答案，而是轉身匆匆地離去。
他不明白為什麽她如此難過，隻是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忽然間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