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無法退休

“清晨與半夜簡直沒有什麽區別,不會到了今天黃昏還是如此吧?”

一個老者的身影出現在機場大樓頂層的環形走廊裏。他望著窗外的濃霧,心中隱約閃過一絲不快。

原本,鍾盛今天可以很輕鬆的踱進空天調查局位於東都郊區的總部大樓,迎麵而來的應該是歡送的掌聲和笑臉,據說還有一個盛大的儀式和神秘的禮物——誰知道那幫小年輕們有些什麽鬼點子。

作為空天調查局的元老,今天是他退休前的最後一天。

這些年的光輝與榮耀,疼痛與瘋癲,每一樁案件,每一次凶險,都已經刻在他的人生自傳裏,今天之後,他可以在含飴弄孫的時候,向他的孫子孫女們炫耀自己曾經有多麽成功。

可是,他卻不得不一大早趕到東都機場,回到這個他來過無數次的地方。

這一切都歸咎於昨天機場海關的緊急來電:“根據我們的情報,明天在東都機場有一個走私大案,大概率存在惡性暴力犯罪的可能性,我們請求空天調查局配合。”

“大案?有多大?需要我們怎麽配合?”

“很有可能是近十年最大的一樁高科技走私,我們請求強力增援。”

“明白了。”

電話是機場海關的張科長親自打過來的,李尋芳聽說後,也直接在電話上跟他聊了幾句,深入了解了基本案情。

於是,鍾盛決定,暫緩退休儀式,盡遣主力,爭取半天解決案件。“明天下午我們再回到這裏,給大家慶功!”

“哪裏哪裏,是我們給老爺子慶祝退休!也好,下午回來,正好可以晚上不醉不歸!”李尋芳十分捧場。

所以,他現在親自坐鎮指揮,一眾探員也已經在樓下各處布置待命。

終於有飛機降落了,發動機的轟鳴聲和機輪與跑道的摩擦打破了剛才的寧靜。但很快,周遭又歸於平寂。

鍾盛決定在走廊上站一會兒,暫時不進身後的那間辦公室。他一會兒交叉著雙手,一會兒把手放在腰間,那兒還別著陪伴他多年的槍。

“不過也好,之前一直在忙退休前的各種準備工作和應接不暇的案子,倒是難得有今天早上那麽閑暇的片刻。”

他看著一窗之隔的濃霧,陷入了沉思。

他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他的直覺也異於常人。不知道是不是這該死天氣的緣故,他覺得心底某處突然蹦出一粒不安的火花,那火花竟然開始慢慢的燒起來,越燒越大,竟然還冒出黑煙。

煙和霧,把他的思緒籠罩,他努力的睜開雙眼,想穿透它們,想看清楚外麵,但一切都是徒勞。

突然,他仿佛看見了什麽,他仔細的盯著,盯著,竟然是三年前的那個瞬間!那是一片火海,半邊天都被燒紅了。

他打了一個哆嗦,緩過神來。

走廊裏依舊空****的,他的腦袋周圍也並沒有起火冒煙,隻是窗外濃霧依然。

但他再也回不到片刻之前的那種心理狀態,他試圖忘記那個瞬間,沒想到它竟然又在這個時候還魂一般的從他的記憶縫隙當中鑽了出來。

“三年前啊……真是慘啊……我對不起你,到現在為止也沒能查清楚是怎麽回事,那肯定不是一起簡單的事故,可是,我即便百分百的確定又有什麽用呢?沒有任何證據!證據!不,不僅如此,連動機也找不到……”

鍾盛痛苦的用雙手緊緊的抱著頭,使勁的插入頭發,摩挲著頭皮,仿佛這樣可以擦去記憶。

他頭發已經花白,發量卻已經足以讓同齡的老頭們充滿豔羨,一頭白發配上國字臉和堅毅的眼神,確實是威風凜凜,氣質非凡。

隻不過,此刻,那雙眼睛裏已經充滿了悲傷。

“那次以後,好像我們的工作就越來越難做了……”

在即將退休的這個清晨,鍾盛在空無一人的東都機場頂樓的走廊裏,終於向自己承認了這個事實。

在過去的三年間,他其實已經有清晰的感覺,但每當媒體或者身邊的人問及此事,他都毫不猶豫的否認:“不,我們的工作一切正常!隻是越來越忙了而已。”

忙亂忙亂,忙和亂隻有一字之差。三年裏,好些案子都是辦著辦著就失去了線索,哪怕他親自介入,也找不到一個所以然,最後不了了之。局裏檔案室的“未決懸案”卷宗數量增加的速度與前幾年相比要翻了幾倍。

懸案多了,就變成懸在他們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社會上對於空天調查局的質疑和冷嘲熱諷也越來越多。

“花著納稅人的錢,全球各地到處飛,卻破不了案,敢情空天調查局是空天旅遊局啊……”

“早知這樣,當初幹嘛費這麽大事成立這個國際機構?各國花了老大勁才協調出來……”

“還不如讓執法權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還給各地的警察部門算了。”

想到這兒,鍾盛反而沒那麽抵觸今天這次任務了,他苦笑了一下:“至少說明東都機場海關還是信任我們的……”

“好吧,反正馬上要退休了,想這麽多幹什麽?塵歸塵,土歸土,明天之後,這個局到底是生存,還是死亡,又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不,有關係,不然退休工資從哪兒來?”

“好了,打住,打住。”

鍾盛不想再陷入這個令人不快的思維事件當中,決定換個環境。他轉身,打開了屬於他們自己的那間辦公室。

此刻裏麵一片漆黑,他打開了燈,並把門也敞開著。陰暗的走廊上出現了一片明亮的光帶,光帶裏拉長著一個淡淡的身影,隨著他走進房間而逐漸消失。

“有一陣沒來這個辦公室了,這幫小年輕們,也不好好整理整理。”

他望著略有些淩亂的地板和桌麵,皺了皺眉,忍不住打掃起來。

當他背對著房門,把那張已經有些年頭的棕色實木辦公桌上擺放的書整理好時,感覺到身後有一點輕微的動靜。

走廊上的光帶裏,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