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士
外麵已經開始變暗了，為了節省能源，就開了一盞燈，車內眾人正在吃營養劑。
營養劑一般就跟袋裝咖啡似的，隻不過裏麵是液態的，打開口子就能用嘴巴吸入。
營養劑分很多種，飽食類營養劑最便宜常見，隻為一天飽腹，說是營養劑，其實營養成分不多，就勉強活口不挨餓。
就最普通的一個前線作戰人員，萬一沒啥提成跟特殊獎勵，年入基礎工資100LB，也隻夠買100條飽食類營養劑，他自己一年都吃不飽，更別提養活一家老小，所以基本現在的家庭單位是全員都在努力上班掙錢才能吃飽活下去。
當然，前提還得是不死。
不過……
“記得補充，我不希望誰因為飽食度不夠反應變慢而影響任務，隻要任務完成就有獎金，足夠彌補營養劑的支出。”
葉宸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但他還是會反複提醒。
都拖家帶口的，沒人知道到底誰會為了家裏人就克扣自己的夥食，然後影響全員。
尤其是他們這種高武力支出的人，一旦參與作戰，消耗度大幅度提升，基本一天需要兩條營養劑，類似龐克思這種體型的還得三四條。
當然獎勵也的確能補充損耗。
他們嘎嘎吸營養劑，卻見隋炘一直糾結著什麽似的。
“你不吃？都不餓嗎？”
隋炘：“我身體不太好，不耐吸收，經常半條營養劑就能頂飽了，早上吃過了，現在就吃不下。”
林丹這輩子就沒聽過這種事，還有吃不下的人？
他們從小到大的記憶就是餓，太餓了，臭水溝裏的皮鞋都想撿來煮了吃。
就像這次任務，一大早出發的第一條營養劑就是集團行動部免費送的，算是激勵，雖然也不貴，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很多戰力不怎麽樣的人，為了這一條營養劑也願意冒險參加。
餓肚子太痛苦了。
“可是一旦勞動就得消耗體力，必然需要補充營養，你都不需要補充嗎？”
他們下意識猜想這人是不是特殊體質。
生態劇變後，其他生物變化的速度超過人類，但人類裏麵也有一些體質變化，至少人種上劃分出了ABCDE從高到低的身份階層，而且這種身份階層還是直接標明在身份證等各種憑證上的，從中又細化出不同的人種特性。
比如身份階層越高，人種的外表跟體質以及腦域發達程度都有一定的偏向，雖然非百分百，但符合大數據傾向。
當然不是新舊時代中層出不窮的文學作品裏麵提及的各種超凡能力，什麽變異什麽古早修仙。
當今存在的人種特殊體質就是在平均值上拔高的一些數據，比如他們這些前線作戰人員有不少是力量方麵有所增長，既肌肉力學性偏高，也有韌帶發達一些的，身手更靈活，還有類似詹妮這樣記憶力好能記住複雜的科技攻擊使用方法的，也有些忍耐力高，耐寒耐熱或者耐餓的。
其實這類人在幾百年前的正常時期也早就有了，但最多被當做特例，獵奇一樣，無所謂多大價值，而災難之後大浪淘沙，死了無數人，生存下來的多少有幾分能力或者運氣。
一代代生育，重新篩出來的這些人更符合時代特征——比如萬一沒有這些特質，他們就活不下去了。
莫非隋炘就是耐餓的？體質對營養液的吸收以及留存高於一般人，這類人沒啥實際有效能力，但省錢，是真的省錢。
眾人一時羨慕嫉妒，也暗暗揣測這人能有教育經曆還學有所成，又有這樣的耐餓體質，估計是C級以上人種身份吧。
這類人一般在社會上會有中等資產，小有所成，在各行各業擔任管理，或者有小型企業在世界上有穩定經濟來源，也有向上的人脈網，不似他們刀口舔血。
麵對這些人複雜且羨慕的眼神，隋炘大概不太適應他們的關注，不太好意思道：“可是，我不用勞動啊。”
在場的人：“……”
忽然有點被創了，不過林丹等人忽然道歉起來。
“之前，其實是有點對你有點偏見，這次多虧隋顧問你了，不然我們真的是遭殃了。”
隋炘這類知識體工作者，長期被集團關著，沒怎麽待人處事過，有時候情緒都浮於表麵。
“偏見？”她在迷茫後，很快意識到了什麽，看向眾人，有些欲言又止。
其他人更不好意思，倒是詹妮撓撓頭，嘟囔道：“可能你不愛聽，但還不是之前有人說你是因為傍上了公司高層，走了後門關係才進我們隊的，空降下來，本來就奇奇怪怪，加上這個傳言，他們就有了偏見。”
他們很少接觸這類人員，缺乏了解，就覺得是個累贅，加上人家各方麵配額高，在領導權上還可以壓過葉宸，就讓他們挺不爽的。
——真要完成任務，功勞肯定大部分被這個累贅搶走。
因為這個，他們才對其態度不好。
現在發現人家有真材實料，也就知道自己坐井觀天了。
他們都道歉了，隋炘沉默了下，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可能說了你們也不愛聽。”
詹妮：“沒啥，有什麽聽不得的。”
隋炘尷尬道：“你們覺得我是空降奪獎勵，其實吧，在我們那邊，我算是因為得罪人被流放的，畢竟這個任務在我們內部分析裏麵算是生還率很低的，某種意義上，我巴不得不來。”
“我沒聽說過誰被大人物包養了，走後門上趕著陪人送死的，又不是菩薩。”
她真的好會說話啊，還曉得加“陪人”這兩個字。
其他人：“……”
果然不愛聽。
這人還是之前那沉默憂鬱的四五個小時更讓人喜歡一些。
咋隨便幾句都創他們呢。
葉宸忽然問：“所以，你得罪了誰？”
隋炘突然有點猶豫，鬱鬱道：“說了對你們也沒好處。”
她摸摸臉，看向外麵昏暗的戈壁世界。
“反正有個男人要我做那種事，我不願意，就被突然通知要出這個任務，一般情況下，我在智囊團內的考核成績不上不下的，輪不到我。”
的確，這種危險任務，要麽派更優秀的才有把握，要麽派最垃圾的來送死，像她這種中庸的沒必要來送菜。
葉宸：“所以，在你們智囊團內發布這個任務的前提下是認為這個行動成功率很低？”
隋炘：“前麵都死了，那肯定低啊，總不會因為我在就成功了。”
她有些天真又通透的性情，這話有點像自嘲，還帶點憂鬱的不樂觀。
忽然可以解釋她之前為什麽保持長達四五個小時的冷漠不語了。
不是裝深沉啊，人家是真的emo。
在人家看來，這就是一場死亡之旅。
而智囊團的綜合評測基本等於鐵證，可見這次行動的危險，那他們豈不是集體送死？
葉宸目光一掃臉色有些難看的眾人，淡淡道：“哪一次不是危險的任務？如果提前害怕了，還參與什麽？下車逃了吧。”
逃走？
眾人一想到天璽對於逃兵的追殺跟懸賞，頓時毛骨悚然。
各大財團彼此為敵，但麵對自家麾下中途逃逸的人馬，將視為叛徒，難得保持一致的封殺——除非是價值很高，能被其他財團秘密招攬的人才。
這是維護他們的權威，殺雞儆猴。
任務未必死，逃走一定死。
而且是慘死。
財團可是有專門的部門捕殺叛徒的……
眾人情緒被安撫後，車內漸漸安靜。
但林丹提起了那個有點嚇人的紅眼團夥頭目。
“還不確定他是不是該組織的創始人，但就這次行動，他是頭目，隊長，我之前瞥見他跟你對鬥，是不是雙手各自單開用了槍跟兵器？”
他不提，葉宸也會說。
“是，我當時還擔心他入士了。”
說起入士，這裏不同於和平時代記錄的古曆史時期，那時候是入仕，如今的入士概念源於一段話。
“生態破滅，秩序重組，末世將來，法與律效能銳減，則權與資本逃出牢籠，占山為王，門閥開府，都市林森，巷野之徒為生存且崛起，殺伐無止，武以入士，為人犬馬。”
這不是預言，而是在代表社會秩序嚴重破滅的某次超大血腥動亂中，有位德高望重的文學派老學者在失落中做出的總結。
那一次，政府權威失守，混亂的武力猙獰暴露，也意味著亂世的到來。
入士，是他了解到那次出手的一些血型之徒暴露的能力。
說白了就是格鬥能力。
為人犬馬者，雅稱門徒之士。
這類人有別於一般混日子當炮灰的財團前線作戰人員，他們更強，價值更高，所謂入士也是一種考核標準。
基本也算是普及的認知了——入士考三項：體兵入門，格鬥入門，反應入門。
入門就行，不需要測量戰力。
隻要完成三項任何一項的入門，就算是真正的門徒。
天璽自然也有門徒，有些門徒也會出現在前線，但一般是行使秘密任務，或者帶領一個團隊。
按理說，有這樣的能力，一般不會去跟朝不保夕的遺跡區非法組織們混，畢竟他們很容易就能入職財團甚至政府部門，待遇有保障，不至於在生存環境惡劣的遺跡區吃苦。
除非這人本身戴罪，不容於聯邦，或者不容於財團。
詹妮好奇問：“那他入了嗎？我看他操控那彎刀怪厲害的，有點嚇人。”
葉宸：“應該沒有，三項入門裏麵，他是借用了那磁力腕表才能操控彎刀回旋，論操控兵器的技術並不高超，這裏不符合體兵入門的操控技術，而後是格鬥入門，我跟他近戰過，跟我差不多，我過不了，他自然也過不了，最後就是反應入門，我聽說反應入門是最難一項，大多數人都是前麵兩種入門入士，而反應入門的人，可以一心分二用甚至三用，而且在五米範圍內在看到敵人射擊子彈後，神經反應可以迅速到直接控製身體躲避。”
“聽說他們的考試內容包括在黑暗中抓鳥或者其他飛行物。”
眾人：“？”
林丹不解：“可是當時那個範圍都三米範圍了，太近了，他又能一心兩用，所以……”
葉宸；“不一樣，子彈是先自他手裏發射的，在考核準則跟格鬥場景細節來看，他是攻擊先發人，他射擊後，不管是他個人的視角還是開槍的先發優勢，當時他應該在射擊的時候同時確定隋炘佩戴的是頭盔，且她身體笨拙，頭盔襠下子彈的時候，他就應該意識到殺不了她，介於當時你我還在身邊，他如果真的反應入門了，要麽第一時間躲閃，以避開你我的攻擊，要麽察覺到子彈射在頭盔上是會反彈的……他都沒做到，顯然他沒通過反應入門。”
“其實用更直觀來解釋，但凡他已經入士，且是通過反應入門考核，那我跟隋炘後麵必死一人。”
林丹：“那肯定是隋顧問死，我看她當時一屁股坐地上，但凡後麵車子沒攔住，她能滾一圈。”
你這樣，很不禮貌。
隋炘臉都紅了，再次抱緊了頭盔，卻無法反駁。
葉宸看了她一眼，也笑了，“隋顧問，你們那邊都是文人，就沒這方麵的訓練嗎？”
隋炘：“有些是有的，一些人身體素質也很強，公司會重點培養，我這樣的，隻能坐辦公室，參加不了那些訓練，體質有點弱。”
“不過，那個壞人還會追來嗎？”
葉宸：“就算他那邊還有人，也找不到我們了。”
詹妮：“這次我一定不會讓他們追蹤到，你們放心！而且他也不是門徒，沒那麽強的戰力，咱們這邊人多，除非他們整個組織或者兩三個組織合作，否則拿不下咱們的，他們自己也會盤算。”
也有道理。
隋炘其實仔細回憶了下那個青年從接觸他們到逃走的細節，怕這種歹徒還留了什麽後手，後麵真的追上來了。
可是她細致過了一邊，發現從對方破窗到拽自己，唯一接觸的也就她本人跟車子了。
所以如果要留什麽追蹤手段，不是她，就是車子。
不過，相比於這些人的威脅，葉宸他們更擔心即將到來的寒流。
隋炘也擔心，所以扒著窗戶看外麵洞口。
等各自檢查身上的武裝，隋炘收回心思，開始檢查身上，又不動聲色查看車上的配置，發現並無多餘的物件後，這才確定沒被後者追蹤，但她還想到了一種可能，本想隱晦提醒，發現人家不需要她多嘴。
葉宸也是老辣的人，又讓人仔細檢查了各自分配在車上的、來自對方那邊的戰利品。
“絕對不能附著任何追蹤物品，都給我仔細點！”
過了五分鍾後，第三小隊突然發來警戒傳訊——找到了！
“在一箱油桶底部找到了一顆拇指大小的定位貼標，狗東西，心思真歹毒！”
“這些亡命之徒能在這種環境裏麵活下來，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以前又不是沒見識過，還好咱們葉隊經驗豐富。”
葉宸本想直接破壞了這個定位貼標，隋炘忽然說：“要麽，把它弄在一個移動生物身上，讓他們追著這個生物跑好了，與其讓他們沒事幹，不如讓他們有事幹。”
哦豁，好像也行。
龐克思忍不住誇她了，“看不出你人瘦巴巴矮餿餿的，悶葫蘆一樣，還挺卑鄙。”
隋炘：“？”
處理完隱患，各車分隊確定安全後，眾人這才放心，然後準備休息，隋炘沒啥消耗，但明顯體虛，很快就昏昏沉沉起來，隱約中看到葉宸跟詹妮正低頭檢查身上裝備。
這沒什麽，但隋炘瞥過武裝車顯示屏上的車體能源度數據以及分配跟他們的充能額度，因為白天激戰過，晚上在車上的時候，眾人身上的設備基本聯通了車子進行充能，在充能狀態下，各自身上設備的能量度是一目了然的。
而且因為這輛是指揮車，連著其他六輛車子的供能情況也全部集中在這，供給葉宸跟隋炘這兩個有領導權的人觀閱。
她瞥一眼，從上麵直接記下了這輛車上所有人的數據，閉上眼後，心裏盤算著：加上她跟司機，這輛車上一共9個人，她自己的配額是30%，葉宸15%，除了司機，其餘人均分額度，按照充能的速度以及現在眾人集體削減功能隻保持待機狀態幾乎無消耗的設備能源狀態，這八個人裏麵——詹妮跟葉宸一直保持著微量的能量輸出。
她隱隱猜測：他們在秘密私聊。
怎麽，有什麽八卦是她不能聽的嗎？
好想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