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之謂，一條鞭法！
藍玉周圍不自覺的空出一片巨大空地！
一眾文武官員下意識的和他保持距離，
藍玉這是碰到了，
想都不能去想的話題！！！
莫說是和藍玉多說上一句話，
就連和藍玉站在一起，
百官們都是不敢的！
生怕血濺到自己身上！
太子朱標眼皮狂抖，已經開始思考要怎樣保住藍玉了，
但無論怎麽想，
恐怕父皇這一次都不會再放過藍玉了！
朱標極其小心的抬起頭，向老朱偷瞄過去，
但是，
朱元璋遠沒有朱標想象的那般憤怒，
而是眼色極其複雜的看向藍玉，
老朱心知肚明，
如此大的手筆，並不是出自藍玉之手，
而是出自他大孫兒的口中。
老朱不是沒與朱雄英講過這些，
但是，
稅製變革這玩意，
朱元璋也隻是當做朱雄英必須知道的知識，才講給他聽得，
全然沒想到，
大孫兒聽著稅製變革的時候，
心裏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要改革大明稅製！
這是老朱自認為，自己都不敢去做的事情！
而現在，
整個局勢僵在這裏，
老朱也有些麻爪！
老朱暗歎口氣，下定了主意，
堵不如疏，
就算老朱強行壓製住藍玉，不讓他開口，
早晚到了朱雄英繼位的那一天，
大孫兒也會大刀闊斧的去做！
老朱太了解雄英了，
與他爹的性子一樣，
外柔內剛！
所以，
倒不如，讓藍玉開口說了，
好讓一眾朝官出出建議，
若是說得好，咱就看看能不能用，
若是說得漏洞百出，
也好讓咱大孫兒受受挫……
朝官們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
並沒有想象中的天子之怒，
隻是看見了，陛下的表情很是複雜。
老朱緩緩開口道，
“嗬嗬……改革稅製？
藍玉啊，你好大的口氣！
朕今天就姑且聽聽你是怎麽說的。”
李善長神色一凜，
在陛下話中聽到了不一樣的意思，
以他對老朱的了解，
老朱沒直接訓斥，
就是對改革稅製動了心思，
如果藍玉能提出一套很好的方案，
陛下就未必不會考慮，
不過，
李善長可以肯定，
藍玉這套方案必然是漏洞百出。
因為，
在建國之初，
李善長與劉伯溫二人就討論過此事，
在兩人看來，
大明稅製牽一發而動全身，
最起碼，以二人的能力，
難以主持稅製改革，
索性就不如不動。
雖說李善長和劉伯溫鬥了一輩子，
但對於劉伯溫這個對手，
李善長都甘拜下風，
集二人之智謀做出的判斷，
憑一個藍玉斷然是沒辦法推翻的！！
所以，
在李善長看來，
更加敏感的是，陛下起了這心思了！
或許，風向也在悄悄變化！
自己也必須早作準備！
眾位藩王看向藍玉，
此時，他們對於藍玉的心情複雜得很，
他們徹底不知道藍玉要幹啥了，
一會兒向著李善長說話，
一會兒又好像是向著他們說話，
純純就是個左右橫跳的樂子人！
但，
對於藍玉口中的稅製改革，
讓眾人不由得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紛紛豎起耳朵，
生怕等下漏掉藍玉口中的一個字！
麵對朱元璋的問話，
藍玉深吸口氣，
這個心大到極點的糙漢子，聲音都不由得開始顫抖，
接下來所說的話，
就連一向膽大包天的藍玉都有些頂不住！
“陛下，
盡管有黃冊和魚鱗圖冊將大明土地記錄在冊，每年履冊征稅，
但是！
每年征收的稅務確是連年減少，
微臣以為，其關鍵就在於土地兼並！”
朱元璋瞪大眼睛，呼吸不由急促，
不管藍玉接下來所說的稅製改革方案如何，
光是土地兼並這四個字，
就價值千金！！！
“農民種地，卻要擔負極眾的稅收，
除了官府攤牌的徭役、稅糧之外，
還有一眾亂碼七糟的苛捐！
如火耗，祭錢，布銀等等！
長此以往，
農民種地，就連自己的生活都沒辦法維持，
近七八成的錢都被層層剝削掉，
那誰還會去種地？！
荒地越來越多，稅收越來越少，
這便是個死局！！！”
藍玉一番話擲地有聲，如一頂洪呂大鍾轟然作響！
群臣紛紛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藍玉，
一眾藩王麵麵相覷，
眼中滿是恍然大悟的驚駭！
原來大明稅收連年青黃不接的主要原因，
就在他們自己的身上？！
其實，
並不是這群藩王太傻，想不通這一點，
就拿老四朱棣來說，
他知道燕地的農民需要向國家征稅，
但是，
燕地常年戰備，
軍隊的損耗燕地百姓得承擔一點吧，
而且老四還特意強調，
不要收銀太多，以免讓燕地百姓破產。
可，
草原北元韃子虎視眈眈，時不時的犯邊擾境，
燕地今天缺糧，明天缺布，
這些隻能攤負到百姓的身上！
哪怕每次急征都隻征一點點，
可是，
積少成多！聚沙成塔！
一年下來，燕地百姓都沒有了過冬的糧食！
朱棣畢竟不是農民，
他最多也就能想到每次少征一點，
但是，
要是讓他能以農民的角度，去算算一年下來還剩多少存糧，
那就太難為人了！
燕王朱棣尚且惜民力，
都把百姓吸血成了這樣，
那地方州府上，貪汙的地方大員大有人在，
你再想想，
那裏的百姓得窮成啥樣？！
朝官在京不是不去想這些事情，
而是他們想不到！
說到底，這些朝官都是精英階層出身，
自小就是專心讀書，
完全不需擔心別的，也從沒餓過肚子，
能供養出一個讀書十幾年，還不用他耕地掙錢的家庭，
會是普通家庭嗎？
所以這些精英階層的官員隻知道大明民間窮，
打破腦袋也想不到，
民間窮到了什麽地步。
而那些地方官員，他們倒是心知肚明，
可他們就是故意不說，
畢竟還得指著這些撈錢呢！
欺上瞞下，
相互推諉，
便要到了這般局麵！
今日，全被藍玉一語道破！
老朱扶住龍椅，早已被氣得雙手狂抖！
除了建國之初老朱巡狩過天下，
再之後，老朱便一直在京批閱政事，
他並不知道，
大明百姓一年下來，竟然連過年的存糧都攢不下來！
這種感覺實在太熟悉了！
咱的童年不也是如此嗎？！
若是百姓連飯都吃不上，
咱的大明與那暴元何異啊？！！
老朱眼眶泛紅，眼中殺氣四溢！
點出戶部尚書郭允道，
問道，
“藍玉所說，可是真？！”
郭允道有些汗顏，答道，
“陛下，一戶農民每年繳稅的具體金額尚且不明，
但藍將軍口中的火耗、布銀等一批雜徭雜稅確是存在……”
“荒唐！！！！”
朱元璋猛地把手邊的折子砸了下去，忽地站起身，
老朱頭上那頂平天冠的流蘇嘩嘩作響！
群臣紛紛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朱元璋龍眸掃過殿內，
毫不壓抑的殺氣如巨浪一般，拍打著殿內的每一個角落！！！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更何況是天子一怒呢？！
朱元璋用手指虛點著百官的腦袋，
“好啊，你們都好啊！
朕要你們這群廢物何用？！！！”
百官的額頭死死頂在地磚上，
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父皇息怒，不如聽聽藍玉怎麽說。”
太子朱標上前一步，說道。
見太子朱標眼神祈求的看向自己，
老朱與朱標足足對視了數十息，
才一甩衣袖，
坐回了龍椅之上！
“藍玉！你接著說！”
藍玉起身，眼中滿是堅定，
“陛下，這稅製改革的第一條，
便是廢除一切雜徭雜役，將各個稅目統為一項，皆按銀征收！
如此即可防止時而征糧，時而征布，百姓來回匯兌，損失更重的情況！
從此之稅額，
凝為一鞭……”
藍玉腦中忽地響起了朱雄英的聲音，
二人聲音重合！
“此之謂，一條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