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頭皮屑

一聽他說要催眠我,我想起天井裏精神病的話。“一會兒會有一個很厲害的人來催眠你,千萬不要著道。”

我警惕地看著羅教授。這裏一切都是醫生幻化的幻境,目的是困住我,一旦接受催眠,我很可能會遭遇到更不可測的後果。

羅教授讓我躺好,然後拿出一塊懷表,打開蓋子,裏麵傳來嘎達嘎達指針的聲音。

“你不用害怕,”他說:“深度催眠是為了更好解決你的心理問題,不會產生任何傷害,你也想搞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吧。自己到底是誰?為什麽會來這兒?怎麽才能離開?這些都是眼下你要考慮的問題。”

我默不作聲。

“你不配合我,難道想一輩子都困在精神病院裏,孤獨終老不見天日?”羅教授循循善誘。

我索性攤牌:“剛才我在天井遇到了一樁怪事,想和羅教授分享一下。”

羅教授頗有玩味兒的看著我,問發生了什麽事。

“有個精神病對我說,一會兒有人會對我催眠,目的是毀了我。然後你就出現了。現在你又說催眠是為了我好,我不知道該聽誰的。”

羅教授笑,拿起遙控器切換電視屏幕,我好奇地看過去,屏幕上出現很多小方格,每個小方格裏的圖像都不一樣。

我認出來,每個方格裏都是不同的監控錄像。

羅教授選擇了其中一個,放大之後說,“是不是他?”

我揉揉眼仔細看,場景是在一間病房,四麵雪白,正中的輪椅上坐著一個人,嘴上戴著嚼頭,正是在天井裏提醒我的精神病。

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承認,好像向老師打小報告一樣。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他,”羅教授表情嚴肅:“此人叫李大民,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李大民?”我喃喃,喉頭動了動。這個名字我太熟了,李大民是我的小說《陰間》裏的人物。

此時此刻,這個精神病也叫“李大民”,這個現象不是偶然。咱們從頭捋,這個精神病院的夢境是醫生創建的,醫生是阿南臨死前創造出來的,而阿南又是我小說的骨灰粉。

所以按照邏輯來推斷,我的小說提供了醫生建造這個夢境的世界觀和美學基礎,他借鑒了書裏很多的細節。

所以現在出現了李大民,也在情理之中。

我看著羅教授,喉頭動了動說,“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叫羅稻吧?”

羅教授眉頭一挑,臉上的表情很精彩:“你終於想起來了?”

我舒了一口氣,果然如此,“羅稻”也是我小說裏的人物,現在成了這個夢境的一部分。

整件事越來越邪門了,偏偏又在情理之中。

羅稻教授關閉了監控錄像,說道:“擺在你麵前隻有兩條路,一是聽我的,深度催眠,找到自己病因的根基,解決它,早一日脫離苦海。二是聽那個精神病人的蠱惑,你被他的危險言論洗腦,然後對抗治療,永遠沉淪在黑暗的深淵裏。”

我沉默著不說話,看著羅教授炯炯的目光,長歎一聲:“羅教授你很厲害,我聽你的。”

羅教授拿起懷表:“我不會強迫你催眠,你必須在內心接受,強迫催眠是不會有任何效果的。”

“放心吧教授,我從內心接受,你來吧。”

羅教授拖著椅子靠近,懷表在我麵前晃來晃去,指針滴答作響,他輕柔地說:“放鬆,放鬆……從頭開始,每一根頭發絲都要放鬆下來,然後是耳朵……”

在他深沉的聲音中,我的眼皮子重似千斤,耳邊響著羅教授的聲音:“想睡就睡,不要反抗……你踏踏實實在這裏睡,沒有人會傷害你,我會保護你。”

我閉上眼睛,扭動著換了個舒服姿勢,越來越困,越來越舒服。

羅教授的聲音在耳邊縹緲:“……在催眠的夢境裏,我會送你一個超能力,你擁有滅霸一樣的能力,打個響指就會把憎恨的人消滅……”

後麵的話聽不到了,我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的時候,周圍一陣大笑,我揉揉眼挺直身子,自己在一間教室裏,周圍都是學生,男女都有,看年紀應該是高中生。

所有人都指著我大笑,我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講台前站著一個女老師,穿著深綠色連衣裙,冷笑說:“劉海洋,睡得挺香啊,站起來!”

我是個學生。我紅著臉站起來,不知哪個搗蛋鬼在後麵拽了一下我的褲子,褲子沒有係帶,扒了下來,露出裏麵的黑褲衩。

周圍人更是爆發大笑,拍著桌子笑得不停,我麵紅耳赤趕緊提上褲子。

“出去站著!你就是個笑話,爹媽送你來學校是當小醜的嗎?”綠裙子老師氣急敗壞。我看著她眼熟,猛地想起來,她真的是我上高中時的化學老師。

我掃了一眼周圍,回到了高中時代,這些同學我都認識了,都是一個班的。

我有點犯糊塗,剛才好像做了一個悠然的長夢,現在再醒來,有恍然隔世的感覺。

我站在教室門口,正是上課時間,走廊沒什麽人,我靠著牆回憶剛才的夢境。

夢裏我長大了,大學畢業之後參加工作,然後多少年過去了,我成了接近而立之年的中年人。夢中細節大半忘了,此時想來隻剩唏噓。

終於響起了下課鈴,化學老師抱著書走出來,看都不看我,踩著高跟鞋嘎達嘎達走遠了。

我悻悻回到教室,剛坐穩,後麵過來一個同學,把自己的本子扔在我桌上:“小眼鏡,幫我把作業做了。”

“你……”我正要罵,這個同學是班上的三王,還是體育隊的,特別能打,在班裏論拳頭排第三。一般人不敢捋其虎須。

我把要說的話生生咽了下去,好漢不吃眼前虧。

一些同學圍過來瞅著我嘲笑,說我膽子大,敢在化學老師課上睡覺,不知道她更年期要來了嗎。

大家正說著,有個男同學**的我頭。我今天沒洗頭,頭皮屑嘩嘩往下掉。同學們“嗡”一下都散開,女同學捂著鼻子罵:“髒死了,劉海洋是班上最髒的人。”

那男同學拿起英語書,卷成筒狀,繼續蹭我的頭發,頭屑掉的更多。

他扯著嗓子喊,大家快來看啊,劉海洋的頭皮屑能當帽子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