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口供

“大人,餘下的村民該如何處置?”

一旁的高翰文嗅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以及村民的死狀,胃裏一頓翻滾,緊接著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久久無語。

“就依照先前高大人所言,將他們都抓到衙門去,待對完口供後,無罪的便放出。”

見高翰文默然無語,馬寧遠走上前來,替其給出了答複。

“是!”

士卒領命,很快桃源村的健壯村民皆被押送回衙門,現場隻餘下少許婦孺以及老人,將屍體收殮,待官兵走遠後,悲坳的哭聲才響起。

……

“老師,這裏便是我和高大人前去桃源村鎮壓叛亂的全過程!”

浙直總督府內,馬寧遠將折子遞交給胡宗憲,高翰文則跪伏於地,並未言語。

胡宗憲接過折子,將上麵的內容瀏覽完畢後,點了點頭。

“你們做的很好,待甄別無誤後將無罪的村民全都放回去吧!另外那個張大牛一定要讓他盡快開口,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後策劃這些。”胡宗憲放下折子,對著二人勉勵道。

“是,我馬上就去提審!”馬寧遠聞言,內心不免一陣欣喜,自己總算能夠幫到老師的一些忙了。

“我也去。”高翰文那淡淡的聲音傳遞到馬寧遠耳中。

“好。”馬寧遠看了看高翰文臉上的表情,沒有拒絕。

……

監獄內,張大牛被捆綁於一根柱子上,奄奄一息,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剛進入監獄時,那些獄卒就將各式各樣的刑罰在他身上試了個遍,他隻是咬著牙硬挺,好幾次都昏死過去,緊接著便是被冷水澆醒,整個過程重複了無數次,而張大牛的目光卻死死盯著來時的路,仿佛是在期盼什麽。

‘噠噠噠’一陣腳步聲傳來,張大牛那原本無神的眼睛裏突然有了生氣。

“他說了嗎?”

“沒有,他說一定要見到你們兩位才肯開口!”

“沒事了,你下去吧。”

“是!”

進入監牢的正是高翰文與馬寧遠,他們在結束匯報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監牢。

“這裏的滋味如何?”

獄卒畢恭畢敬地打開牢房,馬寧遠看著淒慘的張大牛,臉上滿是快意,高翰文嗅著牢房內所散發的黴臭味,不由得皺了皺眉。

“還行。”張大牛咧開嘴笑了笑,血水從嘴角流出,裏麵沒有一顆牙齒。

“先前獄卒說你一定要見我們才肯招供,現在我們來了,可以說了吧。”馬寧遠笑了笑,開口道。

“是誰指使你的?還有你怎麽會寫字認字?”高翰文也適時給出自己的疑問。

“沒有任何人指使我,至於寫字認字,這些都是我自學的。你們兩個狗官!哈哈哈。”張大牛的臉上滿是戲謔之色。

“你這刁民,故意消遣本官是吧!來人,給我上刑。”馬寧遠聽聞張大牛的回答,怒不可遏,當即就喚來獄卒,想要繼續上刑罰。

“不可!再用刑的話,他就撐不住了,他現在就是在故意激怒我們,他想要求死。”

自問完問題後,高翰文便一直觀察張大牛臉上的表情,見馬寧遠三言兩語就被其挑動了情緒,高翰文出聲勸誡道。

“求死?”被高翰文這麽一提醒,馬寧遠也很快反應過來,內心不由得閃過一絲後怕。

“你求死是想保住你身後的人,對嗎?他們或許是你的親人,或許是你的朋友,或許是你的上司,當然也有可能是你的老師,我說的對嗎?”高翰文說著,死死盯著張大牛的眼睛。

而在高翰文提及老師時,張大牛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僅僅一瞬間便恢複了原樣,如若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無從察覺。

而這一切都被高翰文盡收眼底,隨後隻見其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淡然道:“是你的老師指使你這麽幹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張大牛眼神中的驚駭之色一閃而過,很快便恢複了平常。

“這樣一來,你會讀寫字也能夠說得通了。”馬寧遠也點了點頭,讚成高翰文的看法。

“來人,下去查一查這個張大牛有沒有上過私塾,把他近期接觸過的、有學問的人全都抓起來!”緊接著,馬寧遠喚來屬下,沉聲吩咐道。

“大……大人!那些人我們惹不起啊。”屬下在聽聞馬寧遠的要求後,麵露難色,哭喪道。

“我說抓就抓,出了什麽事情我擔著!”馬寧遠那擇人而噬的目光從屬下的身上掃過,讓其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是是是,大人!我這就去辦。”

聽聞馬寧遠所采取的措施後,張大牛徹底慌了神,大喊道:“不要動老師,有什麽事都衝我來!”

高翰文與馬寧遠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緊接著高翰文開口道:“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或許還會考慮不對你老師用刑。”

張大牛猶豫片刻後,最終還是選擇和盤托出。

“事情是這樣的,一年前我在上山砍柴時,救了一位意外受傷的老者,後來那位老者為了感謝我,推薦我進入白鷺書院學習。”

“白鷺書院?”馬寧遠聞言,不由得大驚。

“這白鷺書院有什麽來頭嗎?”高翰文見馬寧遠如此作態,不由得有些好奇。

“高大人有所不知,這白鷺書院乃是浙江頗為出名的書院之一,其中的書生才子不計其數!還有的甚至已經身居高位,頗受江浙這邊的讀書人敬重!”見高翰文對此感興趣,馬寧遠緊接著向其介紹白鷺書院的來龍去脈。

“現在的白鷺書院由呂東興執掌,他是嘉靖八年的進士,後辭官歸鄉,頗有名望。”

馬寧遠看了一眼高翰文臉上的表情,緊接著補充道。

“那白鷺書院可不是一般人能進的,就憑你救了人便能進去學習?”馬寧遠緊接著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說是學習,其實隻是旁聽,由於我出生低賤,再加上長相醜陋,皮膚黝黑,那些書生都不願意與我往來!因此我也隻學會了如何讀寫字。”張大牛說著,語氣漸漸低沉了下去。

“那你是如何接觸到關於改稻為桑的這些話題的?”緊接著高翰文問出了他最關心的答案。

“那些書生都在談論,而且學院的老師們似乎對此也是頗有微詞。”

“後來有一天,一位在私塾授課的老師找上了我,希望我有所行動,帶領鄉親們反抗苛政,並將改稻為桑的內幕對我和盤托出,沒有半點保留。還說什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張大牛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漸漸地變成了呢喃。

馬寧遠冷笑兩聲,輕蔑道:“於是你便聽信其謠言,帶領村民將丈量田地的士卒打殺!”

“都記錄下來了嗎?”馬寧遠看向一旁的胥吏,詢問道。

“稟大人,都記錄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