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零落成泥
上午三小時，下午三小時，在特罪所裏的每個囚犯每天都需要保證六個小時的勞作時間。
A級囚犯除外，他們的任務就隻是待在自己十平米的小房間裏麵壁思過，偶爾獄警心情好，或許會給他們帶一些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
在劃完白天一天的水後，薑述跟著克洛回到寢室，兩人坐在床邊，一個在折紙，一個在看著對方折紙。
一張四方紙，克洛慢悠悠地折著，每一步都很簡單，都很輕鬆寫意，但不知道從哪個步驟開始，薑述突然就看不懂了。
“你看吧，量變會引起質變。”這個時候，克洛似乎是發覺薑述看懵了，於是輕笑著開口。
“閉嘴。”薑述看向克洛的床頭櫃。
現在才四點鍾，距離晚飯時間還有一段距離，他現在一身汗也不想上床睡覺。
洗澡時間在晚上八點，分批次洗，隻有十五分鍾。
“你這兒有書看嗎？”薑述問道，“隨便什麽都行，我打發時間。”
“床頭櫃裏。”克洛已經折出了輪廓，現在正在處理細節，目不轉睛，神情專注。
他停下手，提醒薑述道：“第一層的書，你可以拿來看看；第二層的話……建議別看。”
“？”薑述甩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隨你。”克洛聳聳肩。
薑述便毫不猶豫地打開了第二層，一陣明亮的黃光從二層抽屜裏射出，直戳他的眼睛，他連忙關上抽屜。
抽屜發出“砰”一聲。
“說過別看了。”克洛無奈道，“這東西對你不好，晚上你再去那個女人那兒，很容易想入非非，明天還得幹活，這對你身體不好。她是叫非非麽？如果不是當我沒說。”
“閉嘴。”薑述也不知道這是自己這段時間第幾次叫克洛閉嘴了，這人真的煩。
而且，他發現自己很容易被帶到對方的節奏裏去。
“不對，你怎麽知道我晚上還要去？”薑述突然想起來這一點。
“猜的，本來就是百分之五十，猜中了而已。”克洛慢語道，“抽屜裏有幾本曆史相關的書，我記得你是很感興趣對吧？可以看看，哲學和物理什麽的……你就別看了，費腦子。”
“你在這裏還有這麽多時間學習麽？”薑述拉開上一層，裏麵是滿滿一疊書，他挑出幾本標題帶著曆史的。
書都是很久之前印的，印刷日期離現在最近的都是五年前。
孤城的實體書行業並不發達，現在基本上已經被電子刊物全麵取代。
其中有三本的標題都一，《孤城曆史概述》，但版次不一樣，而且厚度有很明顯的區別。
第一版最薄，第三版其次，第四版最厚。
這並不正常。
薑述看看出版社，書背的標記是三大集團聯合出品。
“這裏的空閑時間很多啊，事實上，來到這裏後我才有足夠的時間來學習。”克洛繼續道，“沒了……網絡，生活就會變得很充實。”
“這倒是。”薑述點點頭表示認同，天天上網，夜深人靜就會令人感到空虛乏味，但是……
真的很快樂啊！
克洛沉思道：“所以我想，要是我來掌管社會序列的教育部分，我肯定會把他們關在……啊呸，聚集到一起，然後逼迫他們為我學習，產出來的詞條拿來賣給富人，損耗率高也沒事，反正孤城最不缺的就是人口……”
“這樣不好。”薑述打斷了他的話。
“的確不好。”克洛笑笑，眼睛眯起，“所以我放了幾把火，把它們全燒了。”
“之後呢？”薑述問道。
“之後就沒有這樣特殊的……學院了。”克洛又是笑笑，仿佛幹了一件值得鼓勵的事情，“隻要燒掉保護傘，他們就沒能再掩藏住罪惡。”
“嗯。”薑述也沒有否認，孤城，有些地方確實過於黑暗了。
他站在舞台之上，享受著燈光和光鮮亮麗，尚能感受到舞台下壓住的沉默與掙紮，很難想象，生活在EF區裏的貧民究竟是怎麽生活的。
而這也得益於若姐，想到這裏，他的心柔軟了不少。
“你看吧，一把火就能快速解決不少問題。”克洛又開始給薑述灌輸自己的邏輯，“就像是一棵樹，你點一把試探性的火，如果它被燒毀了，隻能說明它本身就已經腐朽了。”
“閉嘴吧，你說服不了我的。”薑述則是汗顏道，這家夥，洗腦工夫真的一流。
“行吧。”克洛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將完成的折紙作品放在薑述麵前，“喏，小禮物，我送給她的。”
薑述定睛看去，眼神怔住。
這折的……
太像若姐了……
亭亭玉立，清冷如雪蓮的氣質，雖然沒有五官，但薑述就是產生了一種見紙如麵的錯覺。
“厲害。”他由衷地誇讚一句，小心地接過折紙。
“嗯，這樣壓著。”克洛又拿回來，將立體的折紙壓成薄薄一個紙片人，“這樣不容易壞，到時候你輕輕拉一拉兩隻手，就能立體起來。”
“謝謝。”薑述收好折紙，放進了櫃子抽屜裏，然後他平淡地說道，“不論你到底想幹什麽，別觸及我身邊的人，這是底線。”
“當然。”克洛嘿嘿一笑，“我怎麽會做這種把你推開的事呢？我需要你的幫助。”
“可你綁架了橘衣，為了逼我就範。”薑述看著他，語氣依舊平淡。
“橘衣？我覺得應該不關我的事。”克洛一攤手，甩鍋，“我隻是讓他們……勸你和我合作。”
他歎了口氣，“可他們一直是這麽蠢，總是誤解我的意思。”
薑述的臉色沒有變化。
“如果你實在不爽，那就和我出去把他們全燒了吧。”克洛微微笑道，語氣毫不在意，“他們已經偏離了我的初衷。”
薑述依舊沉默著，他現在還是很難判斷克洛的話到底有多少是真實的。
“你似乎很早就知道我會來。”他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你是怎麽知道的？”
薑述的問題問得很巧妙，他在試探克洛究竟知道多少。
“怎麽知道的？”克洛想了想，突然笑一下，“等我快死了我就告訴你。或者你跟我混，我也告訴你。”
“……”薑述撇撇嘴，“我能殺了你麽？就在這。”
“當然不行。”克洛聳肩，“至少也得是我點燃了火以後。”
他用語言描繪出一副圖景：“整個孤城陷入動**和恐慌，而你在追捕我。在天台上，我中了一槍，摔下樓，但是又被及時趕來的你拉住。你趴在天台邊緣，我懸於半空。你問我為什麽，而我隻是鬆開了手，狂笑著化為遠去的鴉。”
“嗯，也可以是化作地上的……血泥。”克洛直笑，瘋言瘋語。
沒來由的，薑述想起一句詩，於是他開口道：“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對對對，這詞好，你很有慧根啊薑述。”克洛的眼睛明亮如星辰，“等我出去，我要把這句裱起來，這句能送我嗎？”
“隨便你，我也是聽來的。”薑述撇撇嘴。
“哈哈，這樣的死亡鏡頭就很有趣。”克洛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臉上的笑意止不住。
“嗬。”薑述同樣笑笑，他仔細觀察著克洛的表情，然後冷不丁地丟出一句話，“思維可以超越時間。”
“思維？時間？什麽意思？”克洛隻是愣愣地看著他，而後瘋言瘋語起來，“喂！別想著強行給故事增加深度啊，讓我死得幹脆一點，我可不想被拉起來拍續集。”
“呃……”薑述語氣一窒，他繼續看克洛。
但最終什麽也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