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鑰匙

查文斌覺得渾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似的,使不上一點力氣。好不容易坐了起來,想動動手腳,卻覺得十分酸痛;使勁睜開眼睛看著,卻發現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自己的左手還拿著七星劍,右手拿著劍鞘,雙手都已經發麻,“這是在哪裏?”查文斌自言自語道。

他使勁揉了揉太陽穴,做了幾次深呼吸,發現自己除了肌肉疲勞帶來的酸痛外,身體的各個零部件都還在,用手搓了幾把臉,他開始回憶之前的事情。

查文斌依稀記得當時自己和那巨猿扭打在了一起,混亂中一同跌下山崖,但那猿猴仍死死抓著他的肩膀,就在落水前,自己抽出七星劍好像紮到了那猿猴,接著便“轟隆”一聲一同跌進了水中。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一下子便沉到了水底,隻覺得無限的壓力向他襲來,水麵所帶來的撞擊讓他渾身無力,他隻記得好像閉上眼睛之前在水中看見了什麽,但是始終想不起來。

身子還是很虛弱,查文斌索性不再去想,閉上眼睛又睡了一會兒。

睡夢中,查文斌夢到了從舅舅那兒要來的小狗黑子。黑子見到他很是親熱,一個勁地撲到他的懷裏打滾。也許是好久沒見到這個夥伴了,查文斌便低下身子抱著它的腦袋,這讓黑子更是興奮,不停地用舌頭舔著他的臉。查文斌忍不住笑罵道:“黑子,癢,別舔了,癢……”

可黑子不管這些,照舊舔著。查文斌覺得自己的臉上濕漉漉的,這種感覺是那麽真實,根本就不像是一場夢。

猛地一下,他被這種感覺驚醒了,臉上一陣濕滑過後,一種癢癢的感覺傳來,還未來得及等他用手觸摸到自己的臉龐,眼前一對銅鈴般大小的眼睛正看著他,兩團綠光在黑暗中顯得那麽明亮,接著右邊的臉頰又被舔了一下,不僅沒有黑子的舌頭那樣粗糙,反而更加滑嫩。

“什麽東西?”查文斌大叫一聲。

那團綠色好似被他的叫聲也驚到了,當即往後一閃,退了幾步後,便靜止不動了,隻是綠色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很像螢火蟲,不過卻比螢火蟲大了許多。

查文斌趕緊摸了一下胸口,還好,乾坤袋還在。他一邊哆哆嗦嗦摸著包,一邊緊張地看著眼前那對眼睛,生怕有突**況。片刻,終於摸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根火折子。

這玩意兒是他自己做的。查文斌總是用不慣現代的火柴或者是打火機,因為在他的眼裏,用自然界的東西生出的火才是真正的火。所以,他平日裏便砍下小竹子,將竹節做成一段段的,然後用白薯的蔓藤浸泡在水中,一直泡出濃汁來。然後取出捶扁,再泡,加上棉花、蘆葦纓子再捶扁。接著就去曬幹,然後把硝、硫黃、鬆香、樟腦等易燃物質和多種香料放在一起,之後折成長長的條子擰成繩,晚上放在火堆邊烘烤,但是有個技巧,要烘烤到它馬上要著但是又沒火的時候就塞在竹筒裏。用的時候取出晃一晃就能著火了。

其實他那些扔出去就著火的符紙,也是這麽個道理,隻是紙張的材料比較特殊。以前還有人專門做這種紙,到了他這一代,這項手藝基本都已經失傳了,平時需要他自己做。做這種紙的難度遠比火折子要大,不然揣在兜裏就立馬著火了,必須得讓紙頭在扔出去的一瞬間和空氣產生那點摩擦力來點燃,這也算是他那門派所剩不多的必備技能了。

這火折子被翻了出來,查文斌拔掉前麵的塞子,放到嘴邊用手擋著,嘴裏“呼”地吹了一口氣,立馬就有一小團火苗起來,紅兮兮的顏色,隨著時間,慢慢地就成了平時我們所見的黃色火焰。

有了光線,心裏就像有了底,查文斌稍稍把火折子往前探了探,沒等看清那對眼睛,“咕呱”一聲巨響傳來,把他驚得身子又往後一挪,後背恰好撞到了石壁上一塊凸起的岩石,痛得自己“嘶”的一聲倒吸了口涼氣。

那對綠眼睛也跟著往前挪了幾步,就要貼到他的臉了。舉著火折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巨大的嘴巴,上方有兩個小鼻孔,查文斌抬頭一看,那對眼睛正盯著他呢。

“三足蟾?”查文斌這才看清那對眼睛的真麵目,不是其他,正是那個幾次相遇還救了自己一命除了大害的蛤蟆三足蟾,因為它嘴邊那串白色的銅錢印再明顯不過了。

“呼!”那蛤蟆大嘴一張,一根碩大的舌頭瞬間就朝著查文斌甩來,查文斌臉上又是一濕,還黏糊糊的,他這才明白,敢情這蛤蟆一直在舔自己的臉呢。

查文斌伸手摸了一把,感覺除了那不怎麽讓人好受的黏糊外,倒也沒別的壞處,甚至涼涼的還挺舒服。查文斌順手舉著火折子準備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覺得大腿挺疼的,脫下褲子,剛摸了一把,那種舒服的涼意再次傳來。原本還疼得發麻的大腿,竟然開始不疼了,心中立刻想到難不成這三足蟾的唾沫還是治傷良藥,這麽說這隻蛤蟆舔自己的臉頰豈不是一直在救自己的命?

想到這兒,查文斌也顧不上什麽惡心不惡心了,搓了幾把臉上蛤蟆留下的唾沫星子,把全身上下酸痛的地方都給抹了個遍,就當是拿來做跌打酒用了。別說,塗完之後,陣陣涼意傳來,那叫一個舒坦。沒一會兒,查文斌就覺得身上的外傷全好了,心裏想著靈物就是靈物,口水都有療傷奇效。

見那隻蛤蟆還蹲在自己跟前,查文斌壯著膽子緩緩伸出左手,向著它的鼻尖摸去。那蛤蟆並沒有躲閃,當查文斌的手指觸碰到它的那一刹那,那對綠色大眼睛閉了起來。

查文斌覺得很是新奇,又試著摸了一把,三足蟾並不反抗,反而很享受地把身子微微壓低,好讓他摸得更到位。這完全出乎查文斌的意料,於是從輕輕地撫摸著它的鼻梁,到它的額頭,查文斌也越來越放鬆。三足蟾非常乖,它甚至比黑子還要乖。每當他停下的時候,那三足蟾就睜開了眼睛,被撫摸的時候又閉上,一副非常享受的樣子。

查文斌也不管三足蟾聽不聽得懂,隨口說道:“夥計,是你救了我,我得好好謝謝你啊!”

那蛤蟆聽他講完,張著大嘴就“咕呱”一聲叫,像是在回答他的話一樣,這也讓查文斌暫時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哈哈大笑起來,一人一蛤蟆,在這不知名的地方相處得其樂融融。

過了好久,他才想起來,得看看自己身處何方,身子也不疼痛了,舉著火折子起來察看,不遠處有一點反光傳來,跑過去一看,原來是自己帶著的射燈鏡頭。

撿起射燈,使勁地用手拍了拍,“啪”的一聲,一束亮光射出,想必是剛才跌入水中,把燈絲給摔斷了,現在一拍,又搭上線了。

舉著射燈,查文斌這才看清了整個地方,自己的身後是一處幽深的洞穴,前方地麵有一個水潭,開口不大,直徑也不過兩三米。

查文斌正打算走過去看看,那蛤蟆猛地從身後竄來,往那水裏一跳,一下子就沒了蹤跡,他正納悶著呢,蛤蟆再次從水裏鑽了出來,跳回到他身邊。

查文斌摸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蛤蟆腦袋笑道:“夥計,你的意思是我們從那個洞裏來到了這裏?”

蛤蟆“咕呱”一聲,算是肯定了他的回答,查文斌嘿嘿一笑,看著身後那不見底的深洞:“夥計,那你知道那後麵是什麽地方嗎?”

說完看著那蛤蟆,可是這次蛤蟆卻沒搭理他,隻是左右**著腦袋,像是在思考什麽。查文斌看它那副模樣,自言自語道:“我也真傻,你是蛤蟆,怎麽能聽懂我的話?”說完就準備去拾起自己的包袱,打算從那水潭再次出去。

“咕呱!咕呱!”那蛤蟆一陣大叫,查文斌轉頭一看,它正在對著那洞穴裏麵不停地叫著呢。管它呢,再怎麽神奇的三足蟾也不過是一隻蛤蟆,他正拿起自己的寶劍,忽然看到劍鞘旁邊放著一根明晃晃的東西,“咦,這是什麽?”查文斌彎腰撿了起來。

這是一根杖子,長短不過50厘米,拿在手中還有點沉。從表麵上看,金燦燦的,上麵刻畫著一些圖案,這些圖案一下子就讓他想起了古井井壁上的那些線條。杖子明顯一頭比較大,在頂端那部分刻著一組奇怪的符號:魚、箭和鳥。

看著手中這東西,查文斌放到嘴裏輕輕地咬了一下,留下一個細微的牙印,這是金的!這地方怎麽會出現一根金杖子?

嘿,這家夥倒好,查文斌看著那隻蛤蟆說道:“夥計,你知道這是幹嗎的?”

那蛤蟆大嘴一張,巨大的舌頭往外一甩,瞬間就刮走了查文斌手上的杖子。查文斌看著自己兩手空空,再看那蛤蟆,它就跟一點事都沒發生一樣。

正準備問它呢,那巨大的舌頭又往外一吐,接著那杖子就飛到了查文斌懷裏,他連擼了好幾把才接住。查文斌端詳著這寶貝玩意兒,不禁樂了起來,笑道:“這是你的東西?”

那蛤蟆不再理睬他,反而朝著他身後的洞穴跳了一步,又慢騰騰地挪過自己肥碩的身子,衝著查文斌“咕呱”一聲。

“你的意思是讓我進去?”查文斌指著前麵那個黑乎乎的洞穴問道。

三足蟾繼續保持沉默,查文斌隻好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行李,又給射燈換了一組電池,拿出一塊已經濕透了的玉米餅啃了一口,還不忘對蛤蟆說道:“你要不要也來一口?”三足蟾可對這種食物完全沒興趣,甚至索性轉過身子去了。

再次看了一眼那個水潭入口,查文斌心想,也罷,反正自己現在連在哪都不知道,萬一從這裏出去又遇到個蘄蛇或是修蛇,不是剛好做了它們的點心?倒不如朝著這洞裏走走看,要是身邊有這隻三足蟾,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能通人性,至少從目前看來,這個大家夥對自己還沒有什麽惡意,不然以它的能耐連屍蠶王都能毒死,要弄死自己還不是小菜一碟!得,就從這裏進去看看,真要不行,再退回來試試。

“夥計,咱們走!”查文斌背著八卦袋,右手拿著七星劍,腰上還別著自己那大印,頭上戴著射燈,就朝著那黑漆漆的洞裏走去。那三足蟾,他走一步,自己就在後麵跟一步,始終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一人一蛤蟆就這樣在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一前一後,倒也真是一個奇觀。

不過查文斌也知道,在他們道家傳說裏,有三足蟾在的地方多半是有寶物的,因為這家夥還有個更加吉利的象征,那就是錢財,也有人說這是因為它嘴邊那串銅錢花紋,總之這東西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給過它什麽惡意的評價。

再一個,它背上那串疙瘩在別人看來是挺惡心的,但在查文斌看來卻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因為那七個疙瘩完全是按照北鬥七星的位置排列的。就這樣,一個衣衫襤褸的道士跟一隻牛般大小的三腳蛤蟆暫時組成了一個小隊,若是論戰鬥力,他們可都不差勁,所以查文斌雖然不知前方還會碰到什麽,但在心中還是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的。

這個山洞,剛走進去那陣子像是天然形成的,有幾段十分窄小,甚至需要他低著頭才能通過,這可苦了後麵那蛤蟆,肥嘟嘟的身子幾次都差點卡著了,好在它也挺聰明,知道吐氣,把肚子給縮扁一點,才勉強通過。查文斌一邊讚歎它的智商,一邊笑道:“夥計,你的皮也真夠厚的,這樣都不痛。”

要說那三足蟾通人性還真不假,它好像知道查文斌在嘲笑它,每次被笑過後,就吐出舌頭甩向查文斌的脖子,雖然不痛,但是被偷襲,還黏糊糊的,也不會讓他感覺很舒服,這也越發讓他覺得這路走得一點都不無趣,反而比之前在外麵更加輕鬆了。

終於在他們走了一個時辰之後,查文斌見到了第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死人。在他的前方不遠處,地上散落著幾根零碎的骨頭,有不少都已經腐爛,剩下的部分比如頭蓋骨、盆骨和大腿骨還能辨認出,這是一個“人”,而不是其他動物。

查文斌試著用劍扒拉了一下四周,也沒有發現任何能證明這個人身份或者年代的東西,除了這幾根骨頭,就沒有其他了。

他簡單地把這些骨頭歸攏,又撬了些石壁上的苔蘚給蓋上,準備繼續趕路。向前走了幾步,他心裏又覺得不是個滋味,轉過身來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根香,用火折子點了,插在那堆骨頭前麵,這才轉身離去。

三足蟾可不管這些,見查文斌趕路,立即挪著步子,這會兒空間夠了,它總算能用跳躍的方式了,一蹬腿,就能射出去好幾米遠,好幾次都衝到查文斌前麵了。查文斌看著這隻大蛤蟆笑道:“我不跟你比賽,慢點。”留下那支香的火苗在那慢慢燃燒,等到查文斌轉過一個彎,那支香“啪”地倒地,一縷青煙過後,立馬就熄滅了,隻是這一幕是查文斌所沒看見的。

不知轉了多少彎,過了多少坎,前麵一堆亂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查文斌兩手一攤說道:“夥計,前麵沒路了,我們過不去了,還是回頭吧。”

說著就轉過身子,準備回去,不想那三足蟾猛地甩出舌頭,剛好就砸中了查文斌的額頭,這下出手還真有點重,都覺得痛了。查文斌剛想發作,那蛤蟆“咕呱”一聲叫,挪著自己的身子向前走了幾步,接著甩出舌頭卷起一塊碎石向後拋去,查文斌正看它想幹嗎呢,那蛤蟆竟然用自己的前爪在那兒使勁地刨石堆,然後停下來看看查文斌,又接著刨。

查文斌這算是明白它的意思了,原來是想讓他把這堆石頭搬開,於是便道:“夥計,你確定這後麵還有路?”

三足蟾“咕呱”叫了一聲算是回應,接著便又開始幹活了。

好吧,幹就幹,相信你就是了。查文斌一邊想著一邊走了過去,拍拍那三足蟾的鼻尖,笑道:“這活還是我來幹,你到後麵等著。”

本以為有好多亂石,查文斌剛從頂上搬了沒幾塊,就豁然發現這後麵真的還別有洞天,已經露出往裏的通道來,查文斌索性用手使勁一堆,“嘩啦啦”一聲傳來,那堆石頭瞬間坍塌,敢情這堵石牆真的那麽弱不禁風,這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沒用半小時,就已經被他清理出一條能夠讓他和三足蟾繼續前進的道路。

隨著他們繼續往前,漸漸地,這個洞穴的空間開始慢慢變大起來,查文斌幾次停下仔細檢查周邊的岩石,得出一個結論,這裏很有可能有人曾經活動過。因為他發現,雖然年代已經久遠,但是一些人為開鑿留下的痕跡還是依稀可辨的。

順著這條道,一直往裏走,又接連發現了幾具屍骨,其中有一具保存得還比較完好。查文斌幹道士這一行也有幾年了,見這種東西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查文斌看得出這些人都是男性,而且都處於青壯年,怎麽就死在了這裏呢?他們究竟是在從裏麵出來的路上死的,還是在從外麵進去的路上死的?

蹲下來,就著射燈的光,查文斌仔細檢查了那具比較完好的屍骨,發現這人的頸椎有著明顯的斷痕,從痕跡上來看,很像是被利器所斬殺,也就是被砍了腦袋。

這一發現,讓他覺得這些人很有可能不是死於非命而是死於殺戮,而且隨著他們的深入,這種屍骨越來越多,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高,越接近裏麵越是紮堆地出現。地上的顏色也逐漸出現了黑色,他用刀尖細細刮了一點下來,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確定了這些都是血跡。

看著四周石壁之上的斑駁和腳下的大片黑色,查文斌可以在腦海中還原出那個殺戮的場景,從這些人的身邊沒有發現任何器物可以推斷出這群人當時是手無寸鐵,後麵被人追殺,一直殺到了他之前剛進來發現第一具屍體的地方,那極有可能是最後一個被殺的人,除非有人從這個人間地獄逃了出去,那麽這個洞穴深處究竟埋葬了怎樣的秘密才能讓他們如此狠心殺人?對於這個失落的世界,查文斌不僅僅是懷著當初的目的,而是陷入了更多的困惑中。

雖然時隔千年,但此處依然能跨過時光的距離,嗅到遠古時代那一場無情和殘酷的殺戮。查文斌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個頭骨,輕輕地拂去上麵的灰塵,從牙齒的磨損程度和整齊程度來看,此人死的時候絕不超過二十歲,是怎樣的勢力能夠屠殺這樣一群年輕人?

“咦,這是什麽?”這頭骨之上有一個小小的黑點,一開始查文斌以為隻是塊汙漬,幾次擦拭過後依然存在,並且微微向外凸出。

查文斌對著那頭骨說了一句:“對不住了!”然後,突然手指發力,猛地一扯,嗬,還真的不是什麽汙漬,而是一根細長的黑漆漆的金屬物。

他取出腰間的水壺,細細地把那東西給衝洗了一遍,等那些因為凝固而變成黑色的物質都清除後,一根長約七厘米的青銅釘現了出來。查文斌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心頭大驚,這東西可不是普通的釘子,因為它身上刻滿了花紋,而這種花紋不是普通的裝飾,而是一種查文斌認得的文字:鬼篆!

這鬼篆是什麽,查文斌再清楚不過了,它是道家文字中最難讀懂的一種。這種文字也被他們稱為“雷篆”,據說當人被雷劈死之後,身上或附近物體上會出現一種圖文,這種圖文就叫作“雷篆”。

道教認為雷霆有神司,主宰生殺、賞罰之權。這是一種神權的體現,有著天地神雷的無上力量,因為這些文字非常難以讀懂,所以又叫作“鬼篆”。

道家典籍中有記載:“世間不忠不孝,負命造業,惡貫滿盈,而陽法所不及者,三官鼓筆,社令奏□,付五雷斬勘之,司以擊之;或前世為惡,罪該雷誅,仍罰為六畜,以為報償;或宮觀寺院公宇,有妖孽憑附其處,或樹木器皿,其下有毒蟲隱形;或**褻穢瀆,以致震擊其處,必有天書以彰其咎。或現於鍋底,或書於屋壁,或書於其形體,皆非後世市裏字形,實乃天書雲篆,或與籀文、蝌蚪、鳥跡、古文相近。六曰鬼書,雜體細昧,非人所能解也。”

查文斌端詳著手中這根青銅釘,其無論做工還是材質,都屬上乘,尤其是在這麽細小的一件青銅器物上還要刻畫出如此煩瑣的鬼篆,其難度可想而知。而偏偏這枚青銅釘還被釘入了一個看似已經被處死的人的腦中,這是何故?

查文斌放下這個頭顱,接著又去旁邊尋找。捧起第二個頭蓋骨的時候,同樣發現了一個黑點,拔出來一看,跟前麵那個一模一樣,這人的腦袋裏也釘著一根釘子。

他把這兩根釘子放到一塊對比,無論是從材質、大小還是刻畫的鬼篆,都如出一轍,根本就像是批量生產出來的。要知道青銅器基本都是各具一格,很少出現雷同,因為在用泥土做模具的古代,別說澆鑄出這麽精巧的東西,就是做兩個一樣的模具都是很難辦到的。

除去這兩具遺骸,查文斌又接二連三地發現了另外四根青銅釘,都是從人的頭頂正中釘下去的。人死之後幹嗎還要補上這一手?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很意外的動作,讓他有了眉目。

查文斌拿著其中一根釘子,在自己的腦袋上比畫著,聯想當時被砸進去的場景,突然心頭一閃,他想到了一個東西,脫口而出:“滅魂釘!”

他的腦海中又出現了這樣一幕: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一群人在這條很長的通道裏往外奔跑著,後麵一群手拿武器的人在追殺著,因為體力的關係,終於在這個地方倒了下來。後麵的殺人者揮舞著手中的利器,把他們一一砍翻在地。

然後在人即將斷氣的時候,殺人者用這種刻著鬼篆的青銅釘從被害者頭顱正中砸了進去,讓這些人死後魂飛魄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成了一堆堆的白骨。這些人是犯有多大的罪惡,才會被這樣懲罰?查文斌心想怪不得在這樣的屠殺場地都嗅不到一絲戾氣,原來根本就是讓人打散了魂魄,想做個鬼都做不成。

正想著呢,那原本一直安靜著的三足蟾“咕呱”一聲叫,把查文斌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他的耳朵微微一抖,大聲喝道:“出來吧!”

果然,在他身後的拐彎處一個白色的人影若隱若現地飄了出來,離他有二十來米遠。查文斌一看,隻是一個亡魂而已!

在這種地方出現一個亡魂,雖然不在意料之中,可也不是很奇怪,隻是他竟然出現在自己的身後,查文斌這才想起剛才進來的時候推倒的那堵石牆前麵就有一具遺骸,難道就是那個人?剛才自己真的是大意了,竟然沒發現還有這個東西的存在。查文斌看了一眼那蛤蟆,說道:“夥計,你剛才是沒發現,還是根本不在乎它?”

三足蟾根本對他這句話不感興趣,眼睛看著前方再無動作。查文斌笑了笑,左手一翻,手中已經多了一枚大印,現在可不是裝好人的時候,尤其是在這麽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還是秉承著他們天正道一貫的作風:先下手為強!

右手的七星劍正準備出鞘,那白色人影隨即身子慢慢變矮,查文斌仔細一看,那亡魂居然給他跪下了!這是幹什麽?難道是怕自己了?那它也沒必要一路跟著啊,難不成是因為剛才替它收拾了一下骨骸,現在跟自己感恩來了?

隻是那團白色影子很模糊,查文斌並不能很看得清楚,於是就朝著後麵走了幾步,想離它近些,好弄個明白。可那亡魂見他走近,反而起身向後退去,在不遠處又給他跪下了。

查文斌心想,你這亡魂倒是怪了,既然是來感恩的,為何一定要跟我保持距離,要真是那樣,我還可以送你一程,讓你早點超生呢。他又試著往前走了兩步,那影子果然又立馬起身,往後退去。這真是奇了怪了,難道它怕我?查文斌索性放下大印和寶劍,再次走了一步,那影子還是往後退。

查文斌看了看自己,這副邋遢破敗的樣子難不成也能讓這亡魂尊敬成這樣?因為陰陽兩隔,這人跟鬼之間直接溝通其實是無法實現的,所以很多人都是反映在睡夢中才會有死去的親人或者朋友來托夢,其實道士也一樣。查文斌對眼前這個模糊的亡魂多了一點興趣,索性掏出一支香來,點燃之後就地插在自己跟前,還不忘跟那三足蟾打了個招呼:“夥計,我找前麵那個人談談,一炷香的時間就回,你幫我看著點。”說完,也不管那蛤蟆聽不聽得明白,眼睛一閉,立刻入了定。

當查文斌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身前的那個人已經看得十分清楚了,看他那模樣,是個中年男子,衣衫比自己的還要破爛不堪,身上邋裏邋遢的,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跪在自己跟前。

查文斌說道:“你起來說話吧。”

那亡魂像是能聽明白,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查文斌,立馬又低了下去。

見還是無效,查文斌故意把聲音降低了八度,做了一個起身的手勢,帶著凶狠的語氣再次說道:“我讓你起來說話!”

這一下果然奏效,那亡魂見他發了脾氣,終於慢慢起身,站立著身子哆哆嗦嗦的,一副奴才的樣子。

“見著我為什麽躲著?”

沒反應……好吧,既然你能出來,我就有辦法讓你開口,他右手從破兜裏一掏,六枚滅魂釘出現在了手中,作勢就要扔過去。

亡魂終於開口了,但是讓查文斌始料不及的是那亡魂在地上一個勁地朝著他磕起頭來,嘴裏念叨著查文斌聽不懂的話。

“你到底要幹什麽?我又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然我送你一程,讓你早點進入輪回?”查文斌已經沒耐心再跟它耗下去了,搖搖頭說道。

就在他準備回去作個小法事的時候,那亡魂伸出雙手,朝查文斌指著,接著再次做了頂禮膜拜狀。查文斌心想你真把我當神仙了?咦,不對,這亡魂指的方向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旁邊,他轉過身去一看,是自己地上那堆包袱!

我的包袱有什麽好讓你拜的?嗯,包袱……包袱裏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對了,裏麵有一根棍子,查文斌想起來了,在三足蟾旁邊看見的那根金色棍子被他放在包袱裏了!難道說這亡魂一直忌憚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那根棍子?他決定拿出那根棍子試一試。

拿出那根不知為何物,也不知做什麽用的棍子,那亡魂立馬跪了下去。看來它對手上這玩意兒真的挺恐懼,但那亡魂除了嘰裏呱啦之外貌似無法溝通,問不出個所以然。查文斌決定還是送它一程算了,便念了個口訣,再次回到真實世界,那團白色影子還在原地跪著。

拿出辟邪鈴和一些香紙,簡單作一場法事對於他來講,也不過是幾分鍾的事情,對於這個千年亡魂,查文斌采取了另外一種比較傳統的方式,讓它洗去人間的塵埃。

先是祭出一炷香來,插在地上,奏告盟天地四府,大奏上帝申牒真司,申奏四值玉文功窗,預奏文牒告盟天地東嶽聖帝宮,東極妙嚴宮,北陰酆都宮,地府十王宮,及年月日時四值功窗。

念叨完後,查文斌取出無根水,朝著那團白色影子的位置彈了一點,右手辟邪鈴一搖,果然那影子就跟著過來了,跪在查文斌的跟前,反而顯得越發稀薄了。

他又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小把茶葉和米,細細地撒在亡魂的周邊,這叫什麽呢?解洗。就是指你可以放心地走了,我給你解脫了人世間的關聯,洗去了這邊的塵埃。

對於這樣一個可憐的亡魂,為何死後還是對這柄杖子如此畏懼,查文斌又歎了一口氣,拿著辟邪鈴繞著那團影子轉了三圈,然後念了一句:“頒降太上拔亡生天勅赦,赦拔亡人生前罪孽。”這叫脫罪,讓這人死後脫離生前的過失誤節,解除平日所積之罪懲,不把身前的舊賬帶入輪回。具體有哪些呢?一般來說有三災四煞、五虛六耗、七傷八難,及九厄十纏等。

辦完這些,查文斌又取出一個小碗,往裏麵倒上些清水,放置在亡魂跟前,再次點上一炷香來,掏出半塊玉米餅擱在跟前,又從兜裏摸出七枚銅錢,“叮咚”一聲,銅錢盡數落入碗中,濺起點點水花。查文斌口中念道:“金錢落水解冤節,流年月障皆可拋!”

“轟”的一聲,查文斌手中的一枚符紙已經燃燒起來,不等符紙落地,查文斌又用七星劍一挑,帶著還未燒完的符紙在那亡魂的頭頂轉了一圈,此時符紙也剛好燃盡。接著,查文斌又“噌”的一聲把寶劍立在自己跟前,然後虔誠地跪下,雙手合十,道:“上請三清道祖,迎上界高真,下接請下界閻君,啓請五方五老上帝,護其亡魂,早日輪回!”這三清閻羅大夥兒都是明白的,五老上帝就是指東方青帝青靈始老九炁天君、西方白帝皓靈皇老七炁天君、南方赤帝丹靈真老三炁天君、北方黑帝五靈玄老五炁天君、中央黃帝玄靈黃老一炁天君!

說完,他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再次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以表示尊敬,口中朝著亡魂念道:“去吧!”

接著那亡魂的身影就開始越來越薄,直到消失不見。這一段法事查文斌算是做完了。至於它進入地界以後會怎樣,就看自己的造化了。查文斌拾起地上那半塊玉米餅,吹去上麵的灰塵,又重新放進了包裏,不知道這會不會讓三足蟾對他心生鄙視。

要是往日,他也絕不會跟鬼神去搶這個貢品,不過眼下就剩下這最後半張餅了,還得靠它撐一段時間呢,所以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在道家超度時,為什麽要擺下貢品,孝敬神鬼呢?

其實這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給鬼吃的,因為鬼道裏饑餓的多,它們缺少飲食,所以要布施飲食,請它們吃飯。還有一部分呢,就是孝敬陰差,這也算是一種賄賂吧,有錢能使鬼推磨就是這個道理。

還有一個呢,就是燒紙錢,這也是一種請客,燒紙是財布施。為它們念咒,又叫作法布施,一次真正超度的法事,總不外乎財、法、無畏這三種布施。

布施的效果能不能被亡魂和陰差所接受,這就完全看那個主持法事的道士,這個道士如果有能耐,手中的家夥事都是真的,那效果就大;沒有什麽能耐的,就完全依照規矩去做,念念咒,畫畫符,那效果就小一點。

譬如說貢品,桌子上總共就那麽三個饅頭,怎麽夠這些神鬼吃呢?尤其像查文斌這樣就剩下了半塊玉米餅,還談什麽請客?不過他還是有辦法的,就是變。怎麽變?心裏變!

這就是道士的本事了。你要明白這個道理,不可見的一切東西都能隨著自己的念頭所變化,心真誠,法力大,半塊玉米餅就能變出十塊餅放在跟前。境界確實是隨著念頭在轉,如果道士能做到心隨念動,確實能夠令這些無形的鬼神都得到足夠的貢品。

每一個道士都不一樣,他的心念力量的大小,決定了這些貢品的多少。我們自己雖然是凡夫俗子,也不是不能做,如果誠心誠意地做,也會有效果。誠心,即念咒的時候誠心去念,沒有一點雜念,這樣的咒才有效。

這就跟道士畫符一樣,畫符的整個過程中都不能起雜念,隻要起了一點點雜念,符就不靈了。所以符咒往往很多人都會畫,照葫蘆畫瓢嘛,但是畫好的符不見得靈,而查文斌的一道符下去立馬見效,這就是本事。

處理完這場小法事,查文斌摸摸三足蟾的腦袋說道:“夥計,你給我領的好地方,咱們繼續趕路?”不過對於這一行,查文斌還真收獲挺大,單單說手上多了的這六根滅魂釘,這可是一等一的除鬼冥器,遇上哪個不長眼的出來搗亂,隻需要一根,足以讓它魂飛魄散。不過這等凶惡至極的東西,查文斌還是打算帶回去給何老做做研究。

再往前走,就出現了一道大門,一道用青銅澆鑄的大門!上麵刻著用鬼篆描繪的幾段文字,很像一對符紙被貼在了這個通道之中,不過這其中的內容連他這個道士也讀不出來,像已經失傳了的鬼篆。不過這種東西在這兒出現,多半是沒什麽好事的。看了看旁邊的三足蟾,那家夥表現得就像跟自己無關一樣,還是那副天然呆的表情。既然它沒叫,應該沒什麽大事吧,查文斌心想。

查文斌試著用力地推了一把,而大門卻紋絲不動。看著眼前這東西,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這種門多半會出現在哪裏呢?對了,墓道!古人修建墳墓,多半會搞出一條墓道來,為了防止那些盜墓賊進去,多半會在墓室頂上用各種方式加固,讓你無從下手,然後在抬進棺材的位置放一道大門,從裏麵關閉,而外麵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打開,留在裏麵的那幾個人就做了陪葬。而這道門也就永遠地隔絕了外界與主墓室的聯係。

查文斌心想:難不成自己進了一座大墓?看樣子這玩意兒還真不是用蠻力就行的,查文斌看著那蛤蟆說道:“夥計,你也看見了,這回是真到頭了,就算你上去也是推不動的,咱還是回去吧。”說完,轉身要走。可那蛤蟆猛地甩出大舌頭,朝他背上一卷。查文斌隻覺得一個東西被抽了出來,用手一摸,那杖子不見了!轉頭一看,正在那三足蟾的嘴邊叼著呢。

三足蟾用舌頭卷著那杖子朝著青銅門使勁一扔,“咚”的一聲,那杖子掉到了地上,然後,它又挪了挪身子看著查文斌。

查文斌被它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弄糊塗了,拾起杖子對三足蟾道:“夥計,你這是要幹嗎?發脾氣了?”說著就轉身打算回去了,可那三足蟾身子一挪,擋住了查文斌的去路。

“你還不願意讓我走了是吧?可是你也看見了,沒辦法,被堵著了啊,這門幾千斤重,怎麽弄得開?”查文斌看著跟前這個大家夥,耐心地解釋道。

三足蟾自顧自地走到那青銅門前,用舌頭朝著那門“咚咚咚”的連敲了三下,然後退到查文斌的身邊,對他“咕呱”叫了一聲。

雖然查文斌聽不懂這蛤蟆到底在說什麽,但是這一路走來,他明白眼前這個家夥絕對是通人性的,還十分聰明,它的這種反常舉動一定是有要表達的意思。

還在思考著的時候,那蛤蟆舌頭一卷,查文斌手中的杖子再次被它拿了去,又被重新扔向了那青銅大門。查文斌不得不再次跑了過去。還未等他撿起杖子,“咚咚咚”,又是連續三下,那大舌頭再次砸到了大門,而這一次查文斌發現,這三足蟾前後兩次用舌頭點的位置居然是同一個!

三足蟾的舌頭上具有黏液,查文斌很輕易地就找到了那三個點,青銅門上有三處地方濕漉漉的,用手一摸,那股清涼的感覺立馬傳來。而這三個點恰好成了一個“品”字形。更讓查文斌意外的是每個點上都有一個特殊的符號,這些符號他見過,正和手中這杖子頂端雕刻的一樣,分別是魚、鳥和箭。

這是一隻象形鳥,從雕刻的手法來看,雖然不是那麽栩栩如生,但也有尾巴、有翅膀。要是它真有什麽特別的,就是和附近的青銅顏色略有不同,偏黃,但是夾雜在這麽巨大的一堵門上,若不是被這三足蟾特意地給點了出來,還真發現不了。

查文斌用手輕輕摸過,並沒有什麽很特別的感覺,這隻是一隻巴掌大小的青銅鳥,越是這種時刻他知道越是不能浮躁,索性閉上眼睛去感受。

這隻鳥的雕刻似乎刻意用了一個圓形,整個身子恰好處在一個比較規則的圓中,放下手掌,查文斌恰好捏住了那杖子,心頭一動,對了,這個圓的大小似乎和手中這杖子的粗細是一致的。再次聯想到那三足蟾幾次三番的動作,把杖子都丟向了青銅門,他的心中多了一個詞匯:鑰匙!

“如果這杖子真是鑰匙,那總得有鑰匙孔啊!”查文斌對著三足蟾自言自語著。可那老兄除了在那兒鼓著自己的肚子,就是盯著那青銅門。

查文斌心想,難道說這門真的有鑰匙孔,隻是自己看不見?這杖子的頭部分別也刻著魚、鳥和箭頭,管它呢,我就當作沒有鑰匙孔試試。

查文斌索性拿起那杖子,就準備往那門上的鳥戳去,想想不對勁,又轉動了手上的杖子,使得那隻鳥朝上,對著青銅門上就杵了過去。要說這有的事情真的就那麽出人意料,這青銅門看似堅不可摧,可查文斌卻覺得此刻手中的杖子根本是戳在了豆腐上。當那杖子的半截沒入青銅門的時候,突然傳來“哢嚓”一聲。

在這古老的地下世界,千百年來,青銅門終於發出了它的第一聲聲響,宣告著有人觸動了它的內心深處,機械而沉悶的這一聲也讓查文斌愣在了當場。明明是扇堅固的青銅門,怎麽這杖子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插了進去?

隻輕輕一用力,杖子就被他拔了出來,而青銅門上則留下了一個黑漆漆的窟窿,窟窿的邊緣是一些類似金箔的東西。查文斌順手一撕,那東西就被扯了下來。

查文斌看著手中的東西,那上麵還刻畫著鳥的頭部。他終於明白了,原來這隻鳥不過是一個後天加工貼上去堵著這洞眼的,其實材料本身並不厚實,隻是用了一層薄薄的青銅片,然後用金箔貼在外麵封住了本來的洞眼。剛才自己用力一戳,這層阻隔就被輕而易舉地擊穿了。

找到了第一個鑰匙孔,那麽接下來的兩個都已經被那三足蟾點出,要做的不過是重複剛才的動作,查文斌很是興奮,對於這種未知世界的探索,每個人心中那種好奇的心態都會被激發出來,他也不例外。

這心中有了譜,辦事自然就快了。他舉起杖子,把上麵那條魚的圖案朝上放著,對準目標,杵了進去,跟剛才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哢嚓”一聲傳來,這個機關也被打開了!

查文斌退了幾步,看著那青銅門,現在就剩下那最後一個了,這個位置處在門的最頂端,看樣子是兩扇門連接的地方刻著一支箭頭,古代人需要狩獵,所以這武器的好壞往往就決定了收獲。所以箭頭被放在頂上,也是好理解的,誰能用武器飽填肚子誰就能生存,誰能用武器統一部落,誰就能當首領。可是這個箭頭的高度足足有兩米多,查文斌試著跳了幾次都夠不著,而腳下也沒個墊著的東西,這可怎麽辦?

就在他四下尋找墊腳石的時候,把目光落在了三足蟾的身上,他“嘿嘿”一笑,朝著那蛤蟆走了過去,一手摸著它的鼻子,一手指著那最頂端的箭頭說道:“夥計,你看,那兒實在是太高了,你看能不能委屈一下,讓我騎在你背上?”

三足蟾對於他的這番對話,完全不為所動,隻是站在原地。查文斌摸摸自己的頭,兩手一攤:“既然這樣,我也沒辦法了,隻好先出去了。”說完,就假裝要走,想著就一個轉身,走了幾步。果然,後麵那三足蟾見他真的走了,馬上“咕呱”一聲叫起來,查文斌停下身子扭頭一看,那蛤蟆極不情願地挪著自己笨重的身子朝著青銅門走去,在門口把身子一低,像是在等待查文斌。

查文斌笑嘻嘻地走過去,拍拍它的鼻尖說道:“這才是好搭檔嘛!”就準備一個翻身騎上去,但一眼看到三足蟾背上的疙瘩,他又不敢上去了,因為自己可是親眼見屍蠶王是怎麽死在這疙瘩上的,不過最後,查文斌還是拍拍它的鼻尖,說:“把腦袋低點。”

三足蟾那對大眼珠斜了一下,估計是想你這人還真不客氣,我好歹也是一靈獸,就這樣被你騎在頭上,那還有麵子嗎?

不過不情願歸不情願,它還是配合了,看來這洞中的東西,對這隻三足蟾的**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有人騎過馬,有人騎過駱駝,但古往今來,騎蛤蟆的查文斌恐怕算是第一人了。他一個翻身,騎上了三足蟾的腦袋,雖然有點光溜溜的,但還是比較穩的。三足蟾慢慢抬起頭,這時它那水牛般的身材優勢立馬就體現出來了,查文斌已經能夠得著那箭頭標誌了,心想就看這最後一下了。

帶著對這門後麵世界的期待,查文斌舉起手中的杖子,用力地朝著最後一個點杵去……

千百年來,終於有人再次來到了這裏,千百年來,這裏也終於被重新打開。隨著最後一次“咚”的一聲響,“哢、哢、哢……”兩扇青銅巨門終於被打開。

查文斌隨即重新拔出杖子,往包裏一塞,招呼三足蟾道:“夥計,這回有路了,走!”

一人一蛤蟆剛進門,後麵就又傳來一陣“哢哢哢”的聲音,這門居然又自己合上了,看著那縫隙越來越小,查文斌心中很是糾結,這到底還要不要繼續走了?然而,人往往對於未知世界的好奇總是強於理性判斷的,查文斌也不例外。對於他來說,從進了這個村起,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平凡了,既然他已經進入了這場遊戲,就得按照這個遊戲的玩法繼續下去,直到結束。

隻猶豫了片刻,查文斌決定繼續往前,既然有人修了這麽個地方,就一定有屬於它的秘密。“咣”的一聲,兩扇青銅門再次合並,把兩個世界重新隔絕開,等待著他的又會是怎樣的安排?查文斌看著三足蟾說道:“夥計,這一回咱倆是徹底捆到一起了,要是你有個什麽發現,就吱一聲,也好讓我做個準備,趕路吧。”

依舊是他走在前,三足蟾走在後,自從進了這個門,三足蟾還沒出過聲,隻是跟查文斌之間的距離保持得更近了,還時不時地停下,像是在感受著什麽,可是迎接他們的除了腳下的石頭便再無其他了。

這裏很安靜,安靜得猶如一間密封的地下室,除了自己,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好在還有蛤蟆兄陪著自己,不然查文斌真會懷疑這種莫名的安靜會不會把自己逼瘋。

他盡量在心裏說服自己不要被這種空洞的氛圍所感染,一直到他的眼中出現了石頭之外的東西,就在距離他不過百米的位置,射燈已經照到了一些黑漆漆的影子,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這絕對是第一次發現。

三足蟾心有靈犀一般,也停住了前進的步子,蹲在地上像在思考什麽,很有可能這裏的東西也超過了它對這個地下世界的認知,畢竟它遠比查文斌更熟悉這裏的情況。

“怎麽,你也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嗎?”雖然三足蟾從他看見的第一眼就沒什麽表情,但查文斌這會兒確實也感覺到它的謹慎,不由得提高了注意力。看著眼前那些漆黑的影子,他不敢托大,七星劍已經被緩緩地抽了出來,對於那些不可見的東西自然有特殊的辦法,其實他更怕的還是那些蛇鼠蟲蟻類,畢竟自己也不過是個道士,終究是肉體凡胎罷了。

又接著往前走了些路,那些黑影在燈光的照射下,越發拉得長,隨著距離的拉近,可以看見那些黑影周邊出現了一個個小紅點,猶如有人提著小燈籠一般在那等著。

查文斌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什麽時候自己變得這麽膽小了,地府都下去過,還怕前麵有鬼?想著另外一撥人還生死不明呢,自己卻在這磨蹭。

正想著呢,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光屁股的小孩,手上提著一盞小紅燈籠,笑嘻嘻地站在不遠處跟查文斌做鬼臉。

那頑童不過四五歲的模樣,白白嫩嫩的很是可愛,這孩子漂亮得就像玉雕出的一般。連查文斌在看見的第一眼都被他身上那股可愛勁兒給吸引了,就感覺心頭連日來的壓力全無,隻看著那孩子在那嬉笑頑皮。

那頑童提著燈籠,朝著查文斌做了幾個鬼臉之後,朝他勾勾手指頭,然後扭著光屁股一蹦一跳地朝著前麵走去。查文斌呢,看那小孩著實可愛,便也一步步隨他走去。那小孩每走幾步就停下,轉過身來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然後接著勾勾手指。

查文斌呢?也樂得和他鬧,小孩停下,他也停下;小孩走幾步,他也跟著走幾步,臉上始終一副笑嗬嗬的表情。就這樣走了差不多有七八十米,那小孩跳上一塊大石頭,蹺著光腳在那兒直揮手,招呼查文斌也坐過去。

查文斌呢,舉起自己的左手像是在讓那小孩等等自己,臉上的笑容依舊。那小孩不停地揮舞著自己蓮藕一般的小手像是在說:“來啊,來啊……”

一步、兩步,眼看著查文斌就要抱起那孩子了,猛地他臉色一變,一直在空中揮舞著的左手一抖,“呼”的一聲,一張黃色的符紙帶著火花就衝著那孩子飛了過去,“轟”的一聲在那孩子跟前燒了起來,那孩子臉色一變,“啊”一聲慘叫,不由得就舉起雙手護住自己的臉龐。

查文斌趁著這個間隙,右手馬上揣進乾坤袋,掏出一張由麻繩所編的網,上麵用白色繩索繪出一張八卦圖,他隨手一揚,那網便在空中完全張開,盤旋著朝那小孩飛了過去,不偏不倚剛好把他罩住。那孩子一吃痛,馬上縮成一團,“啊”的一聲哭了出來,像是在跟查文斌求饒。

查文斌看著網中的那個小娃娃冷冷道:“這個地方,千百年來都沒個人進來過,怎麽會偏偏多出你個娃娃,就這點迷惑之術也想害人,不要以為我不認得你,傒囊!”說罷右手的七星劍已經抬起,作勢就要劈下去。

原來他第一眼看見這個小娃娃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真遇到了鬼,這種地方哪來的小孩?隻是他一直沒動手的原因是不知道這個鬼到底是不是想害他,所以就順著它的心意,將計就計跟著走。

查文斌閉眼默念了一遍清心咒,等再睜開眼睛時,隻聽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他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的前方出現了一條水路,而此刻在自己網下的是一隻樣子醜陋的爬行動物,那怪物嘴巴正一張一合,發出類似嬰兒的啼哭聲。

“原來是一條大鯢在作怪。”大鯢,又名娃娃魚,叫聲很像是嬰孩的哭聲,喜歡生活在沒有光線的地下洞穴中。

查文斌此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就在離他不到20厘米的地方,一棵青銅樹的樹杈直愣愣地支著,眼看就要紮到他的眼球。這棵青銅樹的樹杈異常鋒利,像是一把把匕首朝外凸著,而樹上還掛著些白骨。想必這大鯢剛才就是想引誘自己撞到那樹杈上被活活戳死。“好你個惡毒的東西!”查文斌正欲舉劍刺下,“咕呱”一聲響起,一條碩大的舌頭搶先甩了出去,等到查文斌反應過來時,地上隻剩下了那一張空網了。他回頭一看,就見那三足蟾正用舌頭舔著大嘴,想必這條大鯢已經給它做了點心。

“夥計,你這可有點不仗義了,剛才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我走過去無動於衷,這會兒我能搞定的時候,你才出手?”說完,他裝作生氣的樣子拍了拍那蛤蟆的鼻子,隻是三足蟾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我就不出手,你能怎樣?讓他好氣又好笑,索性去看旁邊那樹了。

他的腳下開始出現了滲水,比起外麵暗河裏的水溫更低,冰涼刺骨,而這棵青銅樹就是在這裏拔地而起,查文斌數了數,足足有九個枝丫,分三層朝著三個方向分開,每一根枝丫都像是被刻意打磨過鋒利無比,而一具白骨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具屍骨不像是自己撞上去的,而像是被人倒掛上去的,因為他的頭蓋骨和肋骨已經散落在了地上,而盆骨恰好被卡在了樹杈上,從這盆骨的位置來看,這個人死的時候,身體是頭朝下,腳朝上的。大鯢雖然有迷惑之力,能引人撞上來,但也絕無能耐把屍首倒著掛。查文斌腦中第一個跳出的詞匯是:祭祀!

當一個人被選中後,用樹上這些利刃,從人後背的皮下刺入,吊在這些青銅樹上,用來懲罰或是完成某種祭祀。恰好這個地方有大鯢出沒,就拿來當作害人的工具了。

查文斌抬頭一看,這頭頂上果真有一些紅色的東西,在射燈的照射下特別明顯,試著用劍戳了戳,應該是某種紅色的螢石,因為吸了光亮照射,所以才會變紅。

這棵樹上同樣存在著屍骨的殘骸,對於這類邪惡的東西,查文斌向來沒有好感的。在他看來,原始的祭祀活動都是建立在各種血腥與殺戮之上,其中就不乏這種活祭。祭品往往是奴人或是戰俘,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權者用各種理由加以迫害,更甚者和前麵那人一樣,用滅魂釘這種傳說中的冥器將人打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讓他覺得十分厭惡。

不過同情歸同情,可這終究是曆史,中華文明自古以上下五千年自稱,其實有多少是被世人一直流傳了下來,又有多少已經埋藏在了歲月的塵埃之中,如他所見的也不過是當時某種盛極一時的祭祀方式罷了。對於曆史,人們隻有尊重和敬畏,因為你無法改變,也無法重塑。

查文斌這樣的人,本來就明白神鬼之道不過是在一念之間。用得好,能夠救世度人,用得不好,那就是殺人於無形。畢竟人除了命理之外,真的有太多的意外發生,尤其是像他這樣,自從丟了女兒之後,對於天命的探索就一直未曾停止過。

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說,輪回也好,生死也罷,都不過是順其自然的安排,可是對於查文斌來說,天道才是追求的終極目標。因為一個道士這輩子可能會給無數人算命卜卦,指點迷津,卻唯獨永遠不會給自己算一次,這也是他自幼入門時便被師父告知的。其中原因,查文斌也曾考慮過,最終他是這樣認為的:

因為一個人一旦窺破了自己的未來就會想方設法改變命運,而從命理上來講,這是不可逆的。命裏會不會富貴,會不會有劫難,這些都是注定的。無論你會不會算命,你的命運都是這樣,努力的結果頂多是略有點改變而已,不可能有根本上的變化。

另外一個原因,人都有私心,他查文斌也不例外,誰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好的未來,總覺得命運對自己不該這麽不公平,這就很容易對自己的命理有錯誤的思想,從而會使自己本來一直追求的天道發生改變。所以,很多真正的高人隻能通過別人來解自己的命理,為的是不失偏頗。

所以說,查文斌認為師父告誡他不給自己算命,是因為怕自己受私欲的影響算不準,也怕自己知道自己的命運而心灰意冷,更怕自己努力改命的行為正落入命運的圈套。不過這人往往也就是因為越去規避而越容易遭受,其中的因果既說不清也道不明,他索性關上自己那顆好奇的心,努力追求對於天道的認識,特別是在他得知人除了命運之外還有一層更加深奧而不可解的天命存在,就越發對自己的命運不在乎了。

查文斌檢查了這具屍骨,並沒有發現滅魂釘這類冥器,也無鬼魂的跡象,空****的隻留下一副殘缺的遺骸,也隻有鋒利的青銅還在向他訴說往日的殺戮:掙紮得扭曲的身體、撕心裂肺的號叫、汩汩的鮮血順著青銅樹枝中間的引血槽流到腳下的器皿之中,待最後一滴血流幹,那些神職人員捧著裝滿鮮血的青銅器匆匆離去,隻留下那具幹枯的屍體慢慢在此風化,慢慢在此腐爛。

至於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有可能是懲罰,也有可能是祭祀,古人對於血祭並不是沒有記載。據史書記載,在各個民族的曆史上都曾有將活人或是活的牲畜用來祭祀,以保佑農業生產富足、族群生活平安的例子,我們不能以現代的眼光去看這些貌似野蠻和血腥的行為,因為它屬於曆史的一部分,我們隻能去解讀,而不能去批判。

在肯定了這是屬於某種血祭的活動之後,查文斌不忍再去聯想那一幕,因為青銅樹的底座,即那個用來盛放鮮血的鼎狀器物上斑駁的黑色殘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那些都是鮮血氧化後形成的痕跡。看來要想徹底弄清楚這裏,還得繼續深入,我們對於曆史了解得太少,尤其是這種已經消失了的文明,誰也無法解釋他們是怎樣建造了這個曆史,同樣誰也無法解釋他們怎樣又把自己滅亡的。對於這點,全世界都有許許多多的未解之謎,相信那也隻是我們暫時發現的,還有更多我們未知的或永遠埋在了地下,或已經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就像他所擅長的道一樣,師父隻是傳授了他那些咒語、符字以及千百年來傳下來的規矩。至於究竟是誰創造了這些,他也一樣隻是聽聞了傳說而已,事實的真相是怎樣,誰又知道呢?誰又真正地關心過呢?

就像此刻他手中的那六枚滅魂釘,上麵的鬼篆和青銅門上的如出一轍,外麵的五行三界八卦,十口青銅大棺,將圓極之術發揮得淋漓盡致,連他這個道士都歎為觀止。而這些東西明明現代隻有少數精通道家的人才會明白,唯獨這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地下世界卻隨處可見,並被運用得爐火純青。還有那組神秘的文字,究竟跟《如意冊》又有多大的關聯,這些精美而碩大的青銅器又是何人所鑄,那個躺在棺材裏的活死人又是誰?遠古時代的黃帝戰蚩尤竟然被照搬到了這裏,真正的蘄封山又有怎樣的真麵目?應龍高水的傳說他已經親眼所見,就拿身邊這隻成了夥伴的三足蟾來說就有說不完的故事。總之有太多的疑問,也有太多神秘。

他的出生仿佛就是被安排好了要跟這一切結緣,因為被師父養大,所以成了道士;因為師父偶遇了小姨的出生,才讓外公認識了他;因為外公的關係,他才會去救姑婆,卻失去了女兒;因為結識了老王和何老,才認識到還有天命的存在;最後又因為他們,自己稀裏糊塗到了這裏……查文斌坐在青銅樹下細細地回想自己的這一生,苦笑一聲:“夥計,這恐怕就是我的命了,你說我該不該給自己也算上一卦,替咱倆占一占前麵的凶吉,問問何去何從?”

三足蟾自然是不會明白他心中所想,碩大的眼睛難得地眨了一下,隻是蹲在地上看著他,或許它也想開口安慰這個跟自己頗有緣分的人,或許它根本什麽都不懂得,隻是機緣巧合加略通人性,才跟查文斌走到一塊兒的。畢竟它隻是一隻蛤蟆,哪怕是靈獸,也隻是一隻蛤蟆。